徐丹彤 韓增輝
(中國人民武裝警察部隊學院,河北 廊坊 065000)
美國警察槍支使用法律制度述評
徐丹彤 韓增輝
(中國人民武裝警察部隊學院,河北 廊坊 065000)
警察用槍事件頻發(fā),警察槍支使用問題的矛盾日益突顯。警察槍支使用立法對整個警察執(zhí)法活動起著引導和規(guī)范作用。筆者在概覽美國相關立法與司法現狀的基礎上,考察其法規(guī)的成長與發(fā)展環(huán)境,進而分析美國相關立法的優(yōu)越與瑕疵,期望能對我國的相關制度構建提供具有背景價值的合理參考。
警察槍支使用;法律制度;中美;比較
我國司法實踐中曾出現過多起警察用槍熱點事件,云南吉忠春案、廣州“槍擊教授事件”等,這些都體現了警察槍械使用問題的矛盾尖銳性。警察槍支使用立法對整個警察執(zhí)法活動起著引導和規(guī)范作用。筆者在概覽美國相關立法與司法現狀的基礎上,分析美國相關立法的優(yōu)越與瑕疵,期望能對我國的相關制度構建提供具有背景價值的合理參考。
美國模范刑法典對執(zhí)法中使用的強制力進行了專門而詳盡的規(guī)定。根據美國法律致命強制力只有遵守法律關于“經授權的致命強制力的使用”規(guī)定的程序時才能使用。警察槍支的使用顯然屬于致命強制力的使用。下面筆者將從以下幾個警察槍支使用的指導思想及制度分別加以考量:
對于警察強制力的等級分類與使用,美國警察部門在《警察行為準則》或《警察手冊》中進行了詳細的規(guī)定,在美國它們經常被作為法令來引用。美國警察局的政策是,該強制力的使用對于實現拘捕、保護自身或他人免受人身攻擊、肢體反抗、免受傷害及免予致死是合理的或必要的,也就是說警察應該將使用強制力減少到最小限度。警察使用強制力主要應當根據執(zhí)法當時的情境做出合理判斷,從而選擇使用強制力的等級。主要的決定性因素是警察當時當地所面臨的暴力對抗的情境,同時還應考量當時有可能導致警察、被害人或第三人受到傷害的程度或者死亡發(fā)生的可能性。綜上所述,美國要求警察使用槍支必須與警察目的之間存在內在的、適當的關系,主要體現為要求“在當時情境中是合理的”、是“所必需的最小的強制力”。
傳統觀念認為開槍前的預警程序包括口頭警告與鳴槍警告。美國警局在《警察手冊》中規(guī)定了警察口頭命令、約束控制、擊打行為人、化學藥劑、使用非致命沖擊武器擊打行為人、致命強制力等6級強制力等級。通常當警察面臨選擇使用何種強制力時,不需要按照嚴格的強制力等級順序使用,也不必從最低等級的強制力開始。警察政策當中關于口頭命令的規(guī)定是警察槍支使用前口頭警告的主要依據,一般來說警察開槍前必須要經過警告程序,但情況緊急的除外,如“以槍對槍”的情形下,再進行口頭警告就有可能造成警員的傷亡。但是美國警方明令禁止鳴槍警告,因為這樣有可能造成對無辜者的傷害,另外擔心警察開槍未打中犯罪嫌疑人,然后借口鳴槍警告,不報告其開槍行為。另外鳴槍警告的目的無非是讓過于嘈雜的人群安靜下來或者威脅與震懾犯罪分子,美國警方認為如果規(guī)定鳴槍警告,犯罪嫌疑人就知道警察一開始不會向他開槍,則鳴槍警告的目的也就無法達到,因此沒有必要規(guī)定鳴槍警告。
對于持槍壓制,美國警方將其作為一種必要的警務戰(zhàn)術予以貫徹。在美國面臨檢查、搜查時,一名警察正常執(zhí)法,同伴就站在有利位置進行持槍警戒,時刻準備著開槍射擊襲警者。筆者認為開槍前的預警程序應包括持槍壓制。因為警察執(zhí)法過程中很多情形下警察使用槍支的目的是起到威懾、控制執(zhí)法對象的作用,并不是所有警情中都會發(fā)生口頭警告和鳴槍警告??梢姵謽寜褐剖仟毩⒂诳陬^警告與鳴槍警告的槍支使用前期行為,因此將其納入開槍預警程序是合適的。并且持槍壓制的適用情形明顯異于其他兩種開槍預警程序。因為持槍壓制的做法可以說是一種安全預防措施,往往是在不具備開槍與鳴槍警告的情形下適用。
在處置涉槍、涉暴、綁架劫持人質案件中,警察機構及其人員在決定開槍射擊犯罪嫌疑人之前,出于最小動用武力原則與挽救犯罪嫌疑人的考慮,往往會嘗試通過談判的方式緩解犯罪嫌疑人的緊張與對抗心理,為營救人質和妥善處理爭取時間,減少民警傷亡,實踐證明談判的方式是成功而有效的。以前人們認為使用武力手段是談判失敗的結果,通過不斷發(fā)展的警務實踐,人們認識到那種“投降并釋放人質”的理想狀態(tài)并不是在所有警情下都可以實現,談判成功的標準也就被賦予了新的意義,即通過交談使局勢趨于穩(wěn)定、阻止警察冒險沖入、為信息情報的收集和各種資源的準備贏取必要時間,防止更多人被殺或更大的經濟損失的發(fā)生。人們不再認為談判與武力使用是對立不相容的,相反談判已經作為合理使用武力的一種手段與方法,當然談判的目的在于武力最小化。因此將談判納入開槍預警程序是合理和可行的,談判也應屬于開槍預警程序中的組成部分。美國有關談判機制的建立也是在警方不當使用武力處置危機事件造成惡劣影響之后。通過1971年劫機事件和臭名昭著的“慕尼黑事件”美國警方開始尋找在使用武力之前可以采取的其他措施,能夠起到減少傷亡并且妥善處理危機事件的有效方法。1973年紐約市警察局率先啟動了一項包括建立飛虎隊和對偵探進行專業(yè)談判訓練的計劃,之后FBI也開發(fā)出了類似計劃。
美國曾有23個州通過了“重罪脫逃犯法則”,只要符合該法則的規(guī)定警察就可以開槍。其內容有四大要件:警察有相當理由相信,將被逮捕之人已經犯有重罪;警察在逮捕前必須進行口頭警告;嫌疑人有脫逃或激烈抵抗行為;警察使用武力的程度必須是執(zhí)行逮捕時必需的。在歷經實踐的磨礪與訴訟價值的艱難選擇后,美國法律對于警察開槍情形的法律規(guī)定不斷走向成熟?!爸刈锩撎臃阜▌t”是頗有爭議的,聯邦最高法院通過Tennessee V.Garner(471U.S.[1985])一案認定有關該法則法律違憲,因為它允許警察為了防止嫌疑人脫逃可以開槍,甚至是對那些沒有武器、沒有人身危險性的在逃犯罪嫌疑人開槍射擊。從政府有效執(zhí)行法律的利益與侵害嫌疑人權利的程度上衡量,是不適宜的。通過該判例確立了“(威脅)生命辯解(理由)規(guī)則”,也就是說只有在對警察或第三人生命構成巨大威脅時,警察才可以開槍,具體來說應當符合:警察有合理的理由相信嫌疑人對警察或其他第三人的身體或生命已經造成傷害或構成即時威脅時;如果可能的話,警察應當給予適當警告。即美國警察是否開槍,決定于當時的情境與所掌握的事實,而不是嫌疑人所犯罪行。這一點明顯區(qū)別于我國警察允許開槍的法定情形。
對于有關行駛中車輛的槍支使用,美國警察原則上禁止從運動中的車輛或對運動中的車輛開槍射擊。主要考慮這種情況下槍支的命中率較低;比一般射擊更可能傷及無辜人員;即使擊中犯罪嫌疑人也無法使汽車停下,而且汽車失去控制會造成其他傷害;可能擊中車內的無辜乘客等等。但如果嫌疑人駕車撞向警察,警察無處躲藏時可以開槍,或者嫌疑人向警察開槍,警察就可以出于自衛(wèi)和保護第三人而開槍。
另外美國《警察手冊》規(guī)定在沒有其他合理選擇的情況下,可以向危險或受傷的動物開槍。
槍支使用的后期法律程序包括槍支使用報告程序、槍支使用后的媒體溝通機制、槍支使用后的心理干預機制等制度。
美國警方規(guī)定了嚴格的槍支使用報告程序。在開槍射擊后應當在此次任務結束前由開槍警員填寫《強制力報告表》逐級提交到警察局局長,如果警員不能完成表格,則由他的上級主管完成后提交給警察局局長,報告表經局長審查后提交督察部門。但是對動物射擊的情況所填寫的報告表可以由警務小組負責人直接提交到督察部門,所有的報告資料由督察部門存檔保存。如果開槍射擊行為屬于法律授權外的槍支使用行為,開槍射擊導致警員以外的人受傷或死亡的情況,除應當逐級報告外,還應當立即通知重案組負責人。槍支使用報告主要作用在于評估警察局范圍內的槍支使用情況。警察局局長設立強制力和武器使用審查委員會,對警察局人員使用強制力和開槍射擊的所有報告進行審查,每一季度將審查結果和結論及建議向警察局局長匯報。該委員會的審查重點在于整個警局強制力與武器使用的總的運行情況和程序,并不針對某個槍支使用的個案。但是幾種情形的槍支使用是不需要進行報告的,它們是槍支的意外走火、經授權的靶場射擊訓練和上文中談到的為了保證警員安全而拔槍、舉槍的持槍壓制行為。
警察槍支使用往往成為公眾關注的焦點,此時警方與媒體的溝通就顯得尤為重要了。美國警方認為警察有責任建立并維持與新聞媒體之間的良好合作關系,要求警員在不違反警察工作原則的基礎上與媒體合作。這是因為及時與良好的溝通能夠使群眾在了解實際情況的基礎上,對警察使用槍支達成理解與支持的共識,減少對警察的非議與抵觸情緒,有助于社會穩(wěn)定與警察良好社會形象的樹立與保持,有助于維護警察的執(zhí)法權威。警察局長下設媒體服務處作為警察局處理媒體關系的官方代表,媒體服務處的辦公時間為周一至周五的早8點至晚8點,在非工作時間,由市局指揮中心負責向新聞媒體提供有關信息。另外巡區(qū)指揮官對指揮中心的工作負責監(jiān)督,并在值班任務結束前,把有關新聞報道的事件情況傳真給媒體服務處。美國警方為了應對任何媒體問題特設新聞發(fā)言人,而且在非工作時間,新聞媒體可以隨時通過指揮中心與媒體服務處指定的新聞發(fā)言人取得聯系,警局的有關人員也可在非工作時間通過尋呼系統或家庭電話聯系到新聞發(fā)言人。為了新聞媒體可以在第一時間進行報道,美國警方還對那些有信譽的媒體工作人員發(fā)放媒體和車輛通行證,該證件將得到警察機構范圍內的一致認可。并且美國警方的政策是對于警察所進行的開槍射擊,無論是否有相應的后果發(fā)生,指揮中心應立即通知媒體服務處,在媒體服務處的非工作時間應首先通知指揮中心的巡區(qū)指揮官,但是合法的打靶訓練、狩獵所進行的射擊除外。并且還規(guī)定了詳細的信息公布原則和禁止公布的信息。應該說,美國警方的媒體溝通制度已經比較成熟和完善了,但是對于開槍事件的媒體溝通機制并無特殊關注,尤其是對于開槍警察及其家人的保護方面考慮還不是特別細致,這一點英國見長,有著比較細致入微的規(guī)定。
美國警方關注警員的心理健康,對于警察用槍后的心理輔導,美國警方在壓力管理處下設有心理輔導組,對于那些有可能對警察工作造成嚴重不利影響的情況給予心理幫助。與槍支使用相關的心理輔導,美國警方關于心理輔導規(guī)定中有一項是對于警員目睹其他警員或某些人死亡或傷勢嚴重的情況給與心理輔導。也就是說,在警察使用槍支后并不都進行心理疏導,只有警察使用槍支造成警員或者其他人員死亡或傷勢嚴重的情況下才開展。美國警方之所以這樣規(guī)定,筆者認為與美國槍支民間持有廣泛有關,美國警察的槍支使用意識與實際槍支使用頻率均高于我國,只有傷亡情況嚴重或者警員確實需要心理輔導時才進行。
這里我們主要探討的是警察依法執(zhí)行職務錯誤使用武器的情形下,其法律責任如何設定的問題。美國法律認為為了保護自身或他人警察可以開槍,原則上將符合法律規(guī)定之開槍情形認定合法,不必承擔法律責任,反之則不合法。但是我們依然應當考慮到開槍瞬間關乎生死,警察精神之高度緊張非常有可能高估了所面臨的危險性,從而出現判斷錯誤,即假想防衛(wèi)。美國警察基金會在全美7個城市作了專項調查,發(fā)現其中43%涉及警察用槍的案件都是在被害人沒有持有任何武器的情況下開槍的。對此,美國持寬容態(tài)度,判定警察用槍具有正當性,無需承擔責任。這是因為根據美國模范刑法典的規(guī)定,警察對他人使用武力,由于輕率或過失對無辜者造成傷害時,不能以此為正當理由對警察起訴。反之,如果警察對他人故意非法使用武力,并造成無辜者死亡或傷害的,應當作為起訴罪的正當理由。
從上文中有關美國警察槍支使用法律制度的簡要介紹來看,可以說美國相關制度的構造已經實現了相對的系統化,比較全面和具體了。比較法的研究意在“它山之石,可以攻玉”,借鑒國外良好的立法與執(zhí)法經驗,為我國的法律提供嶄新而有效的研究進路,為立法與司法實踐提供良好的法律依托與經驗模式,都將具有制度建設的重要意義。當然美國的相關規(guī)定是根植于美國社會文化而建立的,適應了美國警察實務和社會治安狀況的需求。如果將美國相關制度直接移植到我們國家,雖然未必一定產生排異反應,但是法律的本土化建設卻是至關重要的。首先,先來看一下我國的相關法律與實踐狀況。
現階段我國有關警察槍支使用的法律法規(guī)20總體上來說,還存在立法技術不足、法律規(guī)定模糊、可操作性差、某些問題有法律盲點等問題。對于開槍情形來說,與美國相比我國的相關規(guī)定更加詳盡,這樣制訂重申了我國的立法者對武力使用的慎重態(tài)度,可以說我國對于警察使用武力采取的是嚴格控制的原則。而美國通常是根據習慣做法以及司法實踐,附以判例的形式來指導警察使用武力,容易導致警察武力的濫用。但對于警察來說,美國的規(guī)定更具有可操作性,更加注重對警察人身的安全保護。而我國法律根據違法犯罪行為的性質甚至說是按照刑法規(guī)定的罪名,來決定是否開槍或使用其他武力,是明顯的事后判斷標準。而警察在執(zhí)行具體任務、面臨緊急情況時,需要的是方便瞬間判斷的標準,應當是事前判斷標準。法律要求警察在緊急情形下像法官那樣理智審慎地對照刑法條文去衡量警情,是強人所難,對警察來說這樣的法規(guī)是不合理的。而美國的規(guī)定使警察完全根據行為對象的表現,結合警務戰(zhàn)術的需要,在實戰(zhàn)中更具可操作性,避免了警察不必要的傷亡。我國很多民警反映開槍情形不好把握,實踐中又有警察不當使用槍支承擔刑事責任的情況發(fā)生。因此民警在司法實踐中不愿開槍。而且我國警察的射擊訓練不足,警察對于槍支有陌生感,有很多警察害怕槍支被搶出現危險,干脆就不帶槍。由于《公安機關追究領導責任暫行規(guī)定》中有關槍支使用領導責任的規(guī)定,從領導角度也擔心民警槍支使用出岔子,很多單位將槍支統一管理,槍支被“束之高閣”、“馬放南山”。
槍支使用的后期法律程序我國也比較薄弱,報告制度只有原則性規(guī)定無可操作條款;與媒體的溝通協調機制、心理疏導機制、民警的法律幫助機制都還是空白領域。這一點可以借鑒美國的良好經驗。
綜上所述,通過對美國相關立法與實踐的研究,考量其立法的優(yōu)劣,期望我國能在借鑒美國良好立法與實踐經驗的同時,充分考慮法律移植的適應性,建立適合我國的本土化法律制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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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631
A
1672-6405(2010)03-0076-03
徐丹彤(1968-),男,中國人民武裝警察部隊學院基礎部政法教研室副教授。
韓增輝(1977-),女,中國人民武裝警察部隊學院基礎部政法教研室副教授。
2010-08-19
張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