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志鵬，矯正強

《內(nèi)經(jīng)》乃黃帝與岐伯上窮天紀，下極地理，遠取諸物，近取諸身，更相問難而成。其意博，其理奧，其趣深，歷代醫(yī)家莫不刻意精研，探微索隱。筆者亦從師讀之，以期識契真要?！端貑枴わL論》討論了因風邪侵入人體后所引起的多種病變。因其前后失倫，加之文辭古奧，油生疑竇若干，不揣谫陋，筆之如下，望求正諸醫(yī)林長者。

1 “偏枯”疑當作“偏風”

《內(nèi)經(jīng)》曰：“風之傷人也，或為寒熱，或為熱中，或為寒中，或為癘風，或為偏枯，或為風也……”繼而下文依次解釋了“寒熱”、“熱中”、“寒中”、“癘風”、“風”，惟獨未釋“偏枯”。而在后文：“風中五臟六腑之俞，亦為臟腑之風，各入其門戶所中，則為偏風?！庇诖颂巹t提及了“偏風”。下文又曰：“風氣循風府而上，則為腦風，風入系頭，則為目風眼寒，飲酒中風，則為漏風，入房汗出中風，則為內(nèi)風，新沐中風，則為首風，久風入中，則為腸風飧泄，外在腠理，則為泄風?！狈謩e描述了各種“偏風”的病機。故疑此處之“或為偏枯”當作“或為偏風”?！捌L”和“偏枯”同乎異乎？對于“偏風”，唐代王冰認為：“隨俞左右而偏中之，則為偏風?！睏钌仙漆尩溃骸伴T戶，空穴也。邪氣所中之處，即偏為病，故名偏風?！苯裰畬W者王洪圖將“偏風”指為半身不遂，即為“偏枯”。為證。

2 “或為風也”當為“或為賊風也”

《內(nèi)經(jīng)》曰：“風之傷人也，或為寒熱，或為熱中，或為寒中，或為癘風，或為偏枯，或為風也，其病各異，其名不同，或內(nèi)至五臟六腑，不知其解，愿聞其說。”句中“或為風也”頗不易解?！帮L”字病因乎？病機乎？病狀乎？注家無不緘口以對?？贾挛?，列出了一系列“風”對應的病證，即腦風、目風、漏風、內(nèi)風、首風、腸風、泄風等?？梢?，此“風”字乃是類概念，即上述諸風的總統(tǒng)。由于這些風證多為不經(jīng)意間外受邪風，即中賊風之邪而致病。為何？經(jīng)曰：“飲酒中風，則為漏風?！薄叭敕亢钩鲋酗L，則為內(nèi)風?！薄靶裸逯酗L，則為首風?！睂τ凇奥╋L”，王冰曰：“熱郁腠疏，中風汗出，多如液漏，故曰漏風，經(jīng)具名曰酒風?！睘轱嬀茣r未及防而中賊風之邪所發(fā)。對于“內(nèi)風”，王冰曰：“內(nèi)耗其精，外開腠理，因內(nèi)風襲，故曰內(nèi)風，經(jīng)具名曰勞風。”為行房時猝然中風邪而致病。對于“首風”，王冰曰：“沐發(fā)中風，舍于頭，故曰首風?！币酁闆]有任何預防措施之下而中風邪?！鹅`樞·歲露論》曰：“賊風邪氣之中人也，不得以時?！睆埥橘e曰：“此則發(fā)無定期，亦無定位，故曰不得以時也。”總之，諸風多為不經(jīng)意中風，故為中賊風之邪而發(fā)病。

3 “百病之長”與“百病之始”迥異

《素問·風論》所言“風者，百病之長也”已成為《中醫(yī)基礎理論》教材必引經(jīng)文，而教材對句中“長”的解釋卻是：“始也，首也?！庇帧端貑枴す强照摗吩唬骸帮L者，百病之始也?！薄鞍俨≈L”與“百病之始”確同乎？關于“百病之長”。王冰曰：“長，先也，先百病而有也?！睏钌仙圃唬骸鞍俨∫蝻L而生，故為長也。以因于風，變?yōu)槿f病，非惟一途，故風氣以為病長也。”張介賓道：“風之始入，自淺而深，至其變化，乃為他病，故風為百病之長?！敝T說皆未中的。兩句文字相近，然實則非同。細言之，“風者，百病之長也”，即言風邪常率他邪，合而傷人，為外邪致病的先導?！墩f文解字》釋“始”為“女之初也?！睂τ凇鞍俨≈肌保瑲v代注家也有注解。王冰曰：“始，初也。”張介賓云：“風之中人，必先皮毛而后及于經(jīng)絡臟腑，由淺入深，自微而甚，善行數(shù)變，所以為百病之始。”“風者，百病之始也”，即講風是許多病的初起階段，是其最初癥狀。仔細推究，兩者的區(qū)別是很明顯的。筆者認為，將風為百病之長的“長”解釋為“始也，首也”，顯然是欠妥的。

4 “善怒嚇”與“善悲”之理

《素問·風論》曰：“心風之狀……焦絕，善怒嚇……”初讀此句，不免生疑。怒為肝之志，嚇為腎之志。心風之狀，何以呈現(xiàn)“善怒嚇”情志？張介賓釋曰：“風化木，心屬火，風薄于心，則木火合邪，神志潰亂，故或為善怒，或為驚嚇?！备文局c心火系母子關系，風中于心，則心有疾于先，子病及母，肝木實而善怒。而腎水與心火系相克關系，風中于心則致心病，致使腎水克心火太過，出現(xiàn)嚇的癥狀。《素問·風論》又曰：“肝風之狀……善悲……嗌干善怒……”以常理言，悲應的是肺，今肝風之狀何以出現(xiàn)既“善悲”又“善怒”的情志表現(xiàn)呢？此為金克木也。悲為肺志，今肝受風襲，肝木不足，遂致木虛金乘，于是凸顯肺志之“悲”。

5 “肌上”疑當作“頤上”

《素問·風論》曰：“肺風……診在眉上?！薄靶娘L……診在口。“”肝風……診在目下?！啊逼L……診在鼻上?！啊蹦I風……診在肌上。”前四者所診之部位皆為面部某處，而獨腎風為診在肌上，與前不相呼應。何以如此？歷代諸家各有見解。王冰以為：“‘氣歸精，精食氣’。今精不足，則氣內(nèi)歸精，氣不注皮，故肌皮上黑也。”張介賓這樣理解，他認為“：肌肉本主于脾，今其風水合邪，反侮乎土，故診在肌上，色當黑也?！睏钌仙普J為“：頤上，腎部也，有本為‘肌上’，誤也?！笨贾夺屆罚瑫小夺屝误w》曰“：頤，養(yǎng)也，動于下，止于上，上下咀物，以養(yǎng)人也。或曰頰車，亦所以載物也?！鳖U之部位在面部。故筆者認為，楊上善的理解最為貼切。如此，肺風診在眉上，心風診在口，肝風診在目下，脾風診在鼻上，腎風診在頤上，五臟風皆可通過望其面部而診出，合情合理，成一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