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杰人

朱子家禮之婚禮的現(xiàn)代實驗

○朱杰人

朱子集理學之大成，構(gòu)建了以性理學說為核心的形而上的理學體系。但是他同樣關(guān)注與重視“天理”與“人心”的連結(jié)與過渡，重視“天理”對形而下的世俗社會的影響與干預(yù)。在他看來，“禮”就是進行這種影響和干預(yù)的最有力的手段。所以他說：“禮者，天理之節(jié)文，人事之儀則也?！?/p>

《朱子家禮》一書是朱子將其理學思想應(yīng)用于庶民，影響于草根，深入到社會的最基本細胞——家庭的一個社會實踐。《家禮》很快流行并實行于社會各階層之事實可以證明，朱子的社會實踐是成功的。人民大眾是樂于接受這種“天理”到“人間”的對接的。

2009年，筆者對《朱子家禮》作了一次大膽的社會實驗。實驗的目的是為了求證：一、時至今日《朱子家禮》是否仍有生命力；二、面對西風席卷、西俗泛濫、中華傳統(tǒng)社會禮俗被全盤西化的社會現(xiàn)實，代表本土文化和傳統(tǒng)的儒家婚俗，是否可以對全盤西化發(fā)起一次挑戰(zhàn)，以尋得中華文化自我救贖的一席之地。

根據(jù)朱子編修《家禮》的成功經(jīng)驗，筆者嘗試對《朱子家禮》“婚禮”作現(xiàn)代化的改造。改造的原則是：

一、大本大原嚴格遵循朱子之教而不敢稍有違背。

二、刪繁就簡，盡量使繁縟的儀式、程式能符合當代人的生活節(jié)奏與心理習慣。

三、盡可能地吸取西式婚禮的精華，為我所用，使之融入中華古典式婚俗之中。

四、使朱子婚禮的現(xiàn)代版具有較強的可觀賞性。

《朱子家禮-婚禮》現(xiàn)代版，具有如下特點：

1、現(xiàn)代版婚禮對朱子婚禮進行濃縮處理，把原本應(yīng)該發(fā)生在幾天、幾個月的各項典禮儀式集中到一個晚上來展示。故現(xiàn)代版將朱子原版的“議婚”、“納采”等七個程序壓縮為“納采”、“納幣”、“親迎”三個程序。其中又以“親迎”為重點，故又將“醮子禮”與“納雁禮”插入其中。

2、強調(diào)告于祠堂（祖宗）及新人父母在婚禮中的主導作用，以示中式傳統(tǒng)婚禮與西式婚禮的不同之處。告于祖宗所釋放出來的信息是：婚姻不僅是男女雙方兩個人的事，而且是兩個家庭、兩個家族之間的事，一對男女結(jié)為夫妻，就意味著必須對這個家庭、這個家族負起傳承傳統(tǒng)和可持續(xù)發(fā)展的責任。

3、西式婚禮有證婚人制度，中華民族則無此傳統(tǒng)。故現(xiàn)代版保留了交換婚書的儀式，象征著一種契約和保證。同時現(xiàn)代版吸取民間拜天地、拜祖宗、拜父母、夫妻對拜的習俗，以示中華傳統(tǒng)以天地、祖宗、父母為證婚人，更顯莊重與意蘊高遠。

4、親迎禮中，除了告于祖宗外，凸出了醮子禮，使父母之命在大庭廣眾之中得到確認，同時也是新人對父母、家庭、族群和配偶的責任所做的承諾得到確認。

5、親迎禮中，凸出了納雁禮，這是為了宣示婚姻陰陽和順和忠貞不二的古訓。當然，這一儀式，也使得婚禮的觀賞性得到加強。

6、親迎禮中，新增了行交杯禮，即古禮中的合巹禮。此禮乃是為了匡正當下婚禮流行之西俗所謂“交杯酒”而設(shè)。西俗所謂交杯酒不倫不類，考無出典，實乃惡俗。由于交杯酒具有較強的觀賞性與象征意義，故筆者遍考群籍，從《東京夢華錄》中檢出北宋民俗中交杯酒之典式，將之復活。現(xiàn)在的交杯合巹之禮既不離古，更典雅也更名實相副，其觀賞性與象征意義得到充分體現(xiàn)。

7、現(xiàn)代版吸取了西式婚禮中擁抱、親吻的內(nèi)容，并以此為全部儀式的終結(jié)之點，迎合了現(xiàn)代年輕人的習俗，并將典禮推向高潮。

2009年12月5日，筆者以犬子為實驗對象，在上海西郊賓館舉行了一場現(xiàn)代版的朱子婚禮。婚禮收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尤其是在年輕人中引起極大反響：準備結(jié)婚的女孩子說，太美麗、太感人了，一定要辦一場如此這般的中式婚禮；不想結(jié)婚的女孩子說，看了這場婚禮，想結(jié)婚了；結(jié)過婚的女子們說，真后悔那么輕率地就把自己嫁出去了。

筆者以為，這場婚禮的成功說明，時至今日，朱子婚禮依然具有強大的生命力，它的再現(xiàn)是完全可能和可以預(yù)期的。中華傳統(tǒng)的禮俗文化，完全可以在現(xiàn)代化的進程中、在西俗鋪天蓋地的壓迫下找到自己的位置和發(fā)展的空間。

附：朱子婚禮現(xiàn)代版參考模板

一、納采禮

陳設(shè)：禮堂舞臺正中置一供桌，供桌正中置香爐一，燃香一炷；兩旁各置一對燃燭。

香爐前陳設(shè)：果品；茶壺一，茶杯一；酒壺一，酒杯四。

（一）新郎家長奉書，告于祠堂（祖宗）

新郎家長為酒杯斟酒。再拜。

朗讀告詞：

維公元某年某月某日，農(nóng)歷某年某月某日，孝子某某敢昭告于皇祖考某某府君、皇祖妣某某太夫人，皇考某某府君：某之子某，年已長成，未有伉儷，已議娶某地某某之女某。今日納采，不勝感愴，謹以酒果，用申虔告。謹告。

即席發(fā)言。發(fā)言畢，以酒酹地。

再拜。

（二）請新娘家長登臺。

新娘家長向新郎家長敬茶。

新郎家長致辭：

吾子有惠，貺室犬子某。某有先人之禮，敬請納采。（譯文：親家您施恩惠，將您的女兒賜給某某之子某為妻。某有先人遺留下來的禮物，作為采擇之禮，請您接受）

即席發(fā)言。

發(fā)言畢，以禮書授新娘家長。（此一步驟可以省略）

新娘家長致答詞：

某（新娘家長名）之女某某蠢愚，又弗能教，吾子命之，某（新娘家長名）不敢辭。（譯文：某之女某某很愚蠢，我又未能很好地教調(diào)她?，F(xiàn)在親家您既然這樣命令我，我也不敢推辭）

答畢，與新郎家長對拜。

新郎家長退席。

（三）新娘家長奉書，告于祖宗。

斟酒，再拜。

朗讀告詞：

維公元某年某月某日，農(nóng)歷某年某月某日，孝子某某（新娘家長名）敢昭告于皇祖考某某府君、皇祖妣某某太夫人，皇考某某府君、皇妣某某太夫人：某某之女某某，年已長成，已許嫁某地某某（新郎家長）之子某某。今日納采，不勝感愴，謹以酒果，用申虔告。謹告。

即席發(fā)言。發(fā)言畢，以酒酹地。

再拜。

畢，以書授新郎家長。（此一步驟可以省略）

（四）新郎、新娘家長互拜。

新郎、新娘家長同時為酒杯斟酒。北向再拜。

拜畢，同時曰：

敢納采。

畢，以酒酹地。

跪拜（北向）。

禮畢。

二、納幣禮

幣：布帛、絲綢或金銀首飾、酒果等。

新郎新娘家長同時登臺。

新郎家長致納幣詞：

吾子有嘉命，貺室犬子某某（新郎名）也。某（新郎家長名）有先人之禮，儷皮束帛，金銀酒果，敬請納幣。（譯文：親家您帶來喜訊，肯將您的女兒賜給某某之子某某為妻。某有先人遺留下來的禮物，兩張鹿皮和一束帛，還有金銀酒果，作為定親的聘禮，請您接受）

即席發(fā)言。

新娘家長致答詞：

吾子順先典，貺某（新娘家長名）重禮，某不敢辭，敢不承命（譯文：親家您遵循先人的典章，賜予某（新娘家長名）豐厚的聘禮，某不敢推辭，敢不奉命?。?/p>

即席發(fā)言。

新娘家長受幣。

雙方對拜。

禮畢。

三、親迎禮

陳設(shè)：舞臺正中為一供桌：正中置香爐一，燃香一炷；兩旁各置一對燃燭。

香爐前，果品；酒壺一，酒杯四；雁一只；交杯酒一對。

供桌右側(cè)：置雙椅，新郎父母分坐，新郎立于其后。

供桌左側(cè)：置雙椅，新娘父母分坐，新娘立于其后。

（一）新郎家長告于祖宗：

新郎家長為酒杯斟酒。再拜。

朗讀告詞：

維公元某年某月某日，農(nóng)歷某年某月某日，孝子某某敢昭告于皇祖考某某府君、皇祖妣某某太夫人，皇考某某府君：某某之子某某，將以今日親迎于某地某氏。不勝感愴，謹以酒果，用申虔告。謹告。

即席發(fā)言。

發(fā)言畢，以酒酹地。

就座。

（二）新郎家長行醮子禮：

新郎面對父母跪，拜。

伴郎以酒杯授新郎。

新郎父親為之斟酒，新郎盡飲，再拜。

新郎父親起立，命之曰：

朗讀命詞：

往迎爾相，承我宗事，勉率以敬，若則有常。（譯文：前往迎娶你的妻子，也就是你的內(nèi)助，共同繼承我家的宗廟祭祀之事。在為人處事、謹守家禮和敬老愛幼方面要為汝妻作出榜樣，如此則你們的夫婦之道就能天長地久）

即席發(fā)言。

新郎致答詞。

朗讀答詞：

諾。惟恐不堪，不敢忘命。（譯文：是。惟恐不能勝任，不敢忘記父母之命！）

新郎起立，即席發(fā)言。

言畢，立于父母之側(cè)。

（三）新娘家長告于祖宗：

新娘家長為酒杯斟酒。再拜。

朗讀告詞：

維公元某年某月某日，農(nóng)歷某年某月某日，孝子某某敢昭告于皇祖考某某府君、皇祖妣某某太夫人，皇考某某府君、皇妣某某太夫人：某某之女某某，將以今日歸于某地某某。不勝感愴，謹以酒果，用申虔告。謹告。

即席發(fā)言。

發(fā)言畢，以酒酹地。

再拜。

就座。

（四）新娘家長行醮子禮：

新娘面對父母跪，拜。

伴娘以酒杯授新娘。

新娘父親為之斟酒，新娘盡飲，再拜。

新娘父親起立，命之曰：

朗讀命詞：

敬之，戒之，夙夜無違爾舅姑之命。（譯文：切記要謹慎，要恭敬，從早到晚，都不能違背公婆之命）

新娘母親起立，命之曰：

朗讀命詞：

勉之，敬之，夙夜無違爾閨門之禮。（譯文：切記要勤勉，要恭敬，從早到晚，都不能違背家庭之禮）

新娘父母即席發(fā)言。

新娘致答詞：

朗讀答詞：

諾。惟恐不堪，不敢忘命。（譯文：是。惟恐不能勝任，不敢忘記父母之命?。?/p>

新娘起立，即席發(fā)言。

言畢，立于父母之側(cè)。

（五）新郎向前，面向新娘父母跪，置雁于地。伴娘受之。

新郎再拜，起，立于舞臺正中。

新娘之母為女兒整理衣飾，奉女出。

新郎執(zhí)新娘之手，至舞臺正中。

新郎、新娘對拜。

新郎、新娘北向再拜（拜祖宗、天地）。

新郎、新娘拜雙方父母。

禮畢（雙方父母離席）。

（六）行交杯禮（合巹禮）：

器具：酒杯一對，以紅絲線相連結(jié)，置于托盤之上。

贊者（主持人）：現(xiàn)在行交杯禮（或合巹禮）。

請伴郎、伴娘斟酒。

新郎、新娘相向而立。

伴郎、伴娘手捧托盤置于新郎、新娘之間。

新郎、新娘各取一杯，相向而飲，各飲半盞。

新郎、新娘交換酒杯，一飲而盡。

新郎、新娘擁抱、親吻。

贊者：大禮告成！

說明：

1、拜祠堂：即拜祖宗也。祠堂一般設(shè)在家中，現(xiàn)今已不復存此制。但，昭告祠堂乃朱子家禮不可或缺之部分，體現(xiàn)了對祖宗和先人的尊敬與責任。為不違朱子本意，并將婚禮儀式集中于一時，本“家禮現(xiàn)代版”以婚禮舉行禮堂之舞臺為虛擬之祠堂，以供桌為模擬之祖宗牌位，以供桌所在為虛擬之北方。

2、拜：拜禮不跪，男士右手握拳，左手抱住右拳，彎腰行禮，頭與心平。女士以左手握拳，右手抱住左拳，彎腰行禮，頭與心平。

3、再拜：拜兩次。

4、跪：雙膝著地，臀部不著腳跟，腰挺直。

5、跪拜：雙手著地，以額觸地。

6、雁：古禮必用“生雁”。朱子曰：“無則刻木為之，取其順陰陽往來之義?！?/p>

7、伴郎、伴娘：古禮無之，今借西禮之用，以代使者、贊者、姆等。

8、吾國傳統(tǒng)之婚禮，概無“證婚人”之說，乃以天地、祖宗為證也，可不慎而重哉！

9、朗讀致詞與即席發(fā)言：朗讀致詞者，讀朱文公《家禮》所規(guī)定之詞也。此為成式。即席發(fā)言者，朗讀者據(jù)《家禮》之言，聯(lián)系當今實際與本族、本家、本人之所愿、所想、所囑而引申之也。當然，也可不作發(fā)言。

（本文編輯 謝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