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諫
芙蓉偶爾還會想起,曾經(jīng)的自己,躲在窗簾的縫隙后,偷窺到了婚姻的漏洞,而彼時的羅寧,端著洶涌的疼,站在身后。
1
讓芙蓉心懷惴惴的偷窺,只用一個細節(jié),便轉(zhuǎn)換到偷情。
童莘從不掩飾對芙蓉的疼愛以及仰視卻不知道女人天性愛做受到驚嚇就躲到男人背后的小女人,而不是丈夫處處惟自己眼色行事。除了舌燦蓮花別無所能的童莘,讓芙蓉的心灰透了。
不想做千夫所指的為富即拋棄糟糠丈夫的女子,不等于對激情無所希冀吧?
何況羅寧這樣的男子,輪廓銳利的臉,閃爍著金屬般的硬朗色澤,兩個單元間幾十米的間隙里,他不時掃來的眼神,像尖利的利器,一閃的嗖然間,芙蓉的心,開始微微跳蕩,像遭遇了極夜過后的第一縷陽光,在剎那間,生活便豁朗起來。
遲遲拉開的偷情大幕,一經(jīng)開場便上演得如火如荼。
從公司收工后,似在不經(jīng)意間,芙蓉的車子的方向盤轉(zhuǎn)了方向,體院畢業(yè)的羅寧在俱樂部做健身指導,做被他指導的眾多男女中的一個,是做給別人看的幌子。
為避開熟悉的目光,他們的纏綿,困在狹小的車子里,不止一次,羅寧捧住芙蓉細汗溫潤的臉頰:親愛的,去我家吧。
芙蓉別過頭,看別處,不是不想,而是,她沒法想象,隔著丈夫幾十米的距離,和情人幽會,多少是有些恐怖的,盡管她明白羅寧的心思,是那么地不甘于情人角色。
當?shù)鹬銦煹牧_寧慢條斯理說:你再不答應(yīng),我會跑到你家,當著他的面,扛起你就跑,我肯定自己能做出來,你信不信?
芙蓉嚶嚶說:不要逼我好不好?
我不逼你,是在威脅你。
被他霸道地威脅著,綿軟臣服感幸福地蔓延開來,芙蓉鉆進他懷里,抵著他結(jié)實的胸膛,輕輕點頭,還是被他捕捉到了。
然后,具體到了計劃,羅寧說對一個人極愛,便容易得隴望蜀,他要封閉一個世界,只有自己和心愛的女子,是幾天而不是幾個小時,說完,目光直直地逼過來,讓芙蓉的回絕失去了力氣,她否認不掉,自己始終握緊了理智愛這個男子。
2
做時裝行業(yè),出去看新款時裝樣板是司空見慣的事,加上芙蓉的輕描淡寫,在童莘的眼里,謊言便真實得不容質(zhì)疑。
和每次即將外出一樣,童莘一遍遍暖熙地叮嚀出門在外多加小心等等套話時,芙蓉的心,多少還是在忐忑著愧疚著。
童莘拎公事包下樓,去公司混毫無前程的日子,芙蓉嘆口氣,想最近因心懷愧疚而對童莘的好,有些過分,也許他會理解成愛情稠密。
終于來到羅寧的家。
夜闌寧靜地撒滿激情過后的床,眼神以及語言從容下來,芙蓉從羅寧的懷里抽出身體:我去廚房弄點吃的。
按亮客廳的燈,窗簾厚厚地阻隔了來自所有方向的目光,一種突兀的窺測欲望抓住芙蓉,自己不在,童莘會怎樣消磨孤單的夜晚?
掀開窗簾的一角,對面的一幕,騰地,就撞過來,讓芙蓉的心嗖地就飛了。
那邊,凌晨之后的夜,并不寧靜,影影綽綽的是男女成雙的樣子。
齒間穿過冷嗖的風,倦殆了這樁婚姻的,竟不止自己。芙蓉想,如果童莘知道自己曾經(jīng)為背叛而愧疚到?jīng)]命地想用對他好來彌補,不知要懷了多少譏笑鄙薄她是個在商業(yè)上精明在感情上卻被自己旋轉(zhuǎn)于股掌之間的木訥女人呢。
愈來愈濃烈的憤恨,把曾經(jīng)的愧疚遮掩得無影無蹤。
甚至,芙蓉感激這無意中的一窺,至少自己可以理直氣壯地接受羅寧咄咄而來的示愛。
3
早晨被太陽烈烈地逼過來,默誦多遍不想了不管了的理由,還是沒有抵得住內(nèi)心的好奇,在羅寧的假寐里,芙蓉情不自禁地溜到窗前。
對面的窗簾拉開了一半,巧笑嫣然的女孩子擎著芙蓉的蘭蔻面霜在臉上細細涂抹,含著牙刷的童莘好像說了一句什么,女孩子揚起手,做出要撕睡衣的架勢時,芙蓉才看清,她居然穿著自己最鐘愛的錦緞睡衣!
羅寧輕輕扳轉(zhuǎn)她的身體:芙蓉,知道就可以了,為什么你一定要用一個重疊的答案撞疼自己?
芙蓉轉(zhuǎn)過來,寂寥地笑笑:我只是傷心自己,自做多情地以為是他的唯一,為自己的行為愧疚得恨不能把命都塞過去,事實卻是,我是他眼里的雞肋。
芙蓉,舍棄做雞肋生活做我的寶貝吧。
靜靜地,迎著羅寧的眼神,芙蓉不停地想不停地想:關(guān)于后來,會不會美好,暫且不去想吧,至少現(xiàn)在,他讓自己浮蕩的心,有了暖熙的依偎。
至于對面房子裝著的怨懟前塵,倦殆著,丟掉也罷。
4
在羅寧的房子里,偷窺著童莘擁女孩子入懷時,莫名的破壞欲望壓不住地鉆出來,于是芙蓉打電話,用綿軟的聲音說:親愛的,想我了沒?
連片刻的停頓都沒有,童莘答:想死你了,親愛,快回來吧。
芙蓉忍了冷笑,玩世不恭地調(diào)侃:真的么?我不在家,你有沒有隨便揪回個女孩子打發(fā)寂寞?
接著,是早已習慣的山盟海誓,女孩子的嘴角,漸漸墜下去,蔥蘢的手指掐在童莘臉上,看童莘猙獰著臉忍了疼跟自己表白,芙蓉收線,端著冰寒的笑,看童莘殷勤著周旋回女孩子的笑容。
一直看到那邊的光線,刷地隱沒在夜色里,看著她怏怏進臥室,羅寧藏起臉上的蒼茫,張開手臂。
第三夜,看到女孩子嬌笑著把一枚圣女果塞進童莘嘴巴時,芙蓉按上了電話:你在做什么?
童莘含混說:親愛的,在想你哦。
吃著東西想我啊?我猜,你在吃圣女果。
模糊中,童莘的臉僵住了:怎么知道我吃的是圣女果?
直覺從沒騙過我啊。
童莘推開女孩子,邊把近于肉麻的暖話順著電話塞進芙蓉的耳朵邊四處張望。
女孩子騰地立在一側(cè),怒目而視的受傷表情讓芙蓉找到了徹底的勝利感。
5
次夜,當羅寧的鼾聲均勻起來,芙蓉還是悄悄溜到了窗邊,對面的氣氛緊張而僵硬,女孩子在垂頭哭,童莘焦躁的樣子像是憤怒不知該發(fā)向哪里。
燈忽地熄滅了。
黑夜隔開了芙蓉想知道的內(nèi)容。
一夜盯在對面,凌晨時,對面窗子里有人影輕輕閃動,她依舊穿著自己的睡衣,站在飲水機前,怔了半天,忽然用力地抱下飲水機上的大桶水,從包里迅速地掏出一瓶東西,咬著唇盯著瓶子冰冷地看了半天,抹了一把臉上的淚,飛快倒進桶里,芙蓉的手腳剎那冰涼,天!她要做什么?
女孩子抱起大桶水趔趄著,放回飲水機,檢查了終于是破綻皆無后,拍了拍手,回臥室。
芙蓉一下子就慌了,跑回臥室,沒命的搖晃羅寧,結(jié)結(jié)巴巴說了看到的一切,羅寧問:你想讓我做什么?
我不能自己去告訴他,也不想他死。嚶嚶說完,大顆大顆的眼淚滾下來。
芙蓉,你告訴我,是要我以一個偷窺者還是和他妻子偷情者的身份出現(xiàn)在他面前?然后,跟他說我看見有人在飲水機里下了毒?
芙蓉呆住了,望著他,除卻無語還是無語,昨夜還在聲言自己恨透了且一定要離開的童莘,現(xiàn)在,卻因另一個女人給他陰謀的死亡而手腳慌亂,甚至徹底忘記了羅寧的自尊需要顧忌。
羅寧的目光碎碎地散亂片刻,摸了摸她的頭發(fā):哦,親愛的,我忘記了,你是他的妻子,無法解釋是怎樣看到這一切的,因為在他意識里,你尚在外地,放心,我馬上去告訴他。
看著羅寧緩慢地往身上套衣服,芙蓉只能咬著焦灼,默默地看著對面的窗子,短短的幾分鐘被撕扯得漫長無邊。一直到羅寧出門,芙蓉始終低著頭,沒勇氣去看了。
羅寧的腳步寂寥地響著,向樓下而去時,芙蓉騰地跳起來,掀開窗簾,捂著胸口的狂跳,直到看見打著哈欠的童莘去開門,懸著的心,落回原處。
羅寧懶洋洋地說著什么,童莘疑惑地看他,然后扭頭,沖著芙蓉的方向,銳利地掃了一眼,芙蓉掀著窗簾的手一抖,對面的一幕就合上了。
從未有過的慌亂襲擊了芙蓉,洶涌霸道地愛著自己的羅寧,會不會把所有的真相對童莘和盤托出呢?如果是,自己該怎樣收拾?她一下子明白了自己,竟從沒設(shè)計過這場婚姻的殘局。
羅寧回來時,芙蓉埋著頭收拾行李箱,羅寧從背后伏過來,背上有了慢慢泅開的濕潤:從這邊下樓,到那邊上樓,包括敲門的無數(shù)個瞬間,我想改變主意,其實,我和那個女孩子一樣,是期望這件事發(fā)生的,不同的是,她是報復,而我,是為了得到你。
芙蓉轉(zhuǎn)過來,攥著他的手輕輕說了羅寧對不起……
一些事,就不必問不必答了,那些情急之下的細節(jié),是彼此都明了的答案。
整整一天,兩人各自盤踞在沙發(fā)的兩端,望別處,或相望傻笑,笑著笑著眼睛就模糊了。
晚上,芙蓉做了幾個精致的小菜,酒杯里搖曳的燭光,一閃一閃地灼射出眼里的淚光,彼此都是聰明人,有些感傷的話,就不必說了。
酒杯在空氣中伶仃碰響了一下,落回桌上就空掉了。
送芙蓉走時,羅寧死死地攥了她的手,久久不肯松開,彼此明白,這一生,他們可以近在咫尺地相望,而握住手的機會,卻是最后一次。
6
那件錦緞睡衣以及所有的化妝品,芙蓉悄悄扔掉了,飲水機的事,童莘只字未提,如同危險壓根不曾逼近過,或許,他比誰都明了羅寧的謊言,更知道那個莫須有的潛入者是誰,只要這個謊言于己于維系安寧的生活有利,他憑什么不讓其緘默下去?
對面,沒了甩著利器般眼神的男子,厚厚的窗簾始終合著,塵埃慢慢地落上去,塵封著一段夢幻般的故事。芙蓉偶爾還會想起,曾經(jīng)的自己,躲在窗簾的縫隙后,偷窺到了婚姻的漏洞,而彼時的羅寧,端著洶涌的疼,站在身后?!?/p>
(責編 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