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雪冬（中央編譯局比較政治與經(jīng)濟研究中心）

何處是“基層”

■楊雪冬（中央編譯局比較政治與經(jīng)濟研究中心）

對于基層的重要性，人們常說的一句話是“基礎不牢，地動山搖”?？梢姡總€人，尤其是公共權力部門對基層給予了足夠的話語重視。但是，繼續(xù)追問下去，基層在哪里？對于這個更基本的問題，似乎存在著認識的誤區(qū)，尤其是對于那些掌握著制度設計或?qū)嵤嗟牟块T來說，很容易把基層簡單等同于公共權力影響不到的“角落”。所以，我們看到的所謂下基層，就是到遙遠的田間地頭，少人問津的工礦企業(yè)，生存惡劣的邊陲哨所，訪貧問苦，噓寒問暖。似乎只有到那里，才了解了真實的基層。在這樣的思維定勢里，基層意味著遙遠、距離，只是值得參觀的標志，并非和自己日常生活密切相關的社會關系、社會現(xiàn)實。

今年有幸調(diào)整了住房，需要到所在系統(tǒng)的房管部門去辦理各種手續(xù)。辦理的經(jīng)歷，讓我不時思考這種思維定勢的危險性。對一個普通人來說，無論你身處何種機構，當你去處理這些日常生活關系的時候，你就在接觸基層。而這個基層也許是離制度設計者最近的基層，因為是中直部門的日常生活管理機構。

簽合同是在城門外的一棟大樓里進行。辦理合同的小伙子一臉嚴肅，甚至可以說拉長了臉?？戳藛挝唤榻B信后，把一式六份的合同拿出來，先填了一個樣子，然后讓辦理合同的人自己照樣填寫。一起辦理的還有一對本單位的退休夫妻。也許是因為年齡大一些，理解慢一些，所以一開始填寫就出錯了，馬上受到了小伙子的批評，理由是合同樣本有限，不要浪費。這一批評，老兩口更加小心謹慎。斜坐在旁邊的桌子邊，詳細閱讀，認真填寫，像被老師批評過的小學生。

接下來是辦理住房公積金貸款。到了那里，才發(fā)現(xiàn)還缺一份文件。本來在簽合同的時候，對方應該提供的?？赡苁切』镒犹P注合同填寫問題，忘記給我了。但對我來說，這就意味又要花上半個工作日跑一趟。嘴里自然是有怨氣。辦理公積金的小姑娘說，我們早就給對方提供過樣表，但每次都這樣。原來他們之間也缺乏溝通。公積金貸款的手續(xù)辦理得還算順利，小姑娘的態(tài)度很好，也很細心。當時一個想法是，這也許歸功于她所在的部門類似金融機構吧，還有些顧客意識。

寫這篇文章的時候，我的住房手續(xù)還沒有辦完，似乎每個環(huán)節(jié)都會出現(xiàn)一些小問題，不得不到所涉及的部門多跑1-2趟。整個工作流程缺乏銜接，甚至有些雜亂無章；而工作人員給你的回答簡明扼要到極致，只有單個環(huán)節(jié)，沒有整個過程。所以，你不得不反復詢問。更讓人感到不快的是，面對著板著面孔的工作人員，你除了心生畏懼外，更會充滿怨氣。本來是提供服務，享受服務的過程，變成了積累埋怨的過程。

我相信，辦理這些手續(xù)，接觸這些部門或機構的人，還有其他掌握著更大話語權或決策權的人。當然，他們不需要親自辦理，也就沒有了親身體會。但是，如果連距離制度設計者最近的基層都管理混亂，官僚之氣嚴重的話，我們就不難理解為什么我們的許多制度設計難以真切關懷到普通人的日常生活，對他們來說，更多的是約束和管制，而非服務。我們也容易理解，上級權威為什么會在下級眼里淡化甚至喪失。

記得1972年，尼克松訪華的時候，對毛澤東說：“主席的著作推動了一個民族，改變了整個世界?！睂Υ?，毛澤東的回答是：“我沒有能夠改變世界，只是改變了北京郊區(qū)的幾個地方?！闭莆赵O計權、決策權的人或組織，不僅要想著為國家民族設計宏大制度，更應該腳踏實地，從改變身邊的基層開始。在這個快速變革的時代，頂層設計重要，基層的改造和重建更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