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靜在她的QQ簽名上,留下一句“也許唯有一死才可以得到解脫吧”,然后就不見了音信,讓我著急了好多天。手機打不通,QQ頭像天天是黑白的。直到有一天,我掛上QQ看見她的頭像(一只海豚)在閃爍,這才放下心來:這丫頭好歹還活著。然后再看她的留言:誰讓你們都不關(guān)心我呢!
想知道得多點,不好問,不知道她的痛處在哪里,也許問了會變得更糟。而且,我是“老師”,有些事情,可能牽涉的人,不問更好些吧。遠遠地,小心翼翼地,知道了她現(xiàn)在心情已經(jīng)好點了,有些事已經(jīng)過去了,準(zhǔn)備去省城拍照改善心情。
文靜,2007年春天離開我們這里,去了一家文化旅游單位做導(dǎo)游,走的時候猶豫再三,難作取舍。2008年夏天,單位要派她到省城一家大學(xué)去學(xué)德語,這丫頭就像小孩子聽鬼故事,又愛又怕。我使勁鼓勵她:去吧,好好學(xué),我將來到德國講學(xué)你還要給我當(dāng)翻譯呢。
她叫我“老師”,有些時間了。雖然年長于她,俗事見得多一些,但似乎都不是過硬的理由。我一直以為我不好為人師,被她多叫了幾次“老師”,最終犯了糊涂。在她工作不順的時候,我擺出師長的態(tài)度,操著師者的口氣,跟她說:沒有什么事情是一定要做的,沒有什么事情是過不去的。在她說她的父母著急她沒有什么成績,也沒有攢下錢時,我又跟她說:做不出成績,攢不下錢,是年輕的權(quán)利。人生在世,有些時間就是用來糟蹋的。我胡說,她胡記,而且當(dāng)做良言弄成QQ簽名。
“老師”,慚愧,也許最終只能告訴她,人這一輩子,有很多事,沒有我們想象的那么要緊。從青春的光鮮到真正成年的圓潤,中間是被打磨和拋光的過程,是磨礪和疼痛。二十幾歲就對人世通透明白,如張愛玲,這塵世間能有幾人?有點麻煩、有點困擾的二十幾歲,夏日或其他幾個季節(jié)的日子,都似乎是沒有區(qū)別地漫長,正適合傻想。
想起當(dāng)年做實習(xí)教師的時候,一個初二的女學(xué)生跟我說她得了白血病,那一刻我內(nèi)心有種窒息的疼痛,一直到她告訴我那是騙我的,也沒有輕松多少。十幾歲或者二十幾歲,總有些在感情上先知先覺的人,想到了一些我們沒有想到的東西。就像那個笑話講,一位年輕男教師帶孩子們?nèi)ネ嫠泻⒆佣寂d高采烈地在摸小魚,女學(xué)生卻已經(jīng)在岸上穿著各色的泳衣展示自己的美麗。老師說,我們那時候的女同學(xué),可沒有你們這樣成熟。一個女學(xué)生說:有的,老師,只不過你那時在逮小魚,沒有注意。
年輕渴望被注意,被關(guān)心。是的,我知道。而且,作為“老師”,我還知道,在此后的很多年里,這樣的時光,這樣的心情,是被作為“美好”的事物對待的。
編輯張金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