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春天來了!一簇簇嫩綠從石頭縫鉆出來,笑呵呵地晃動,晃得豆腐村的鄉(xiāng)親們沒了主心骨!
豆腐村,一個三十來戶的小村莊,跟往常一樣,寧靜、安詳?shù)貢裰疹^??蛇@一天豆腐村的人們跟往常不一樣,他們心里揣著事,合計著今天要不要去村東頭老李家吃席呢。老李家這酒席早在昨晚就叫客了。要是不去,擺明了是不給他老李家臉面;去嘛,好像又太那個了!“那個了”是么意思?豆腐村的人都曉得,往俗里說就兩個字“嫌臟”唄,鄉(xiāng)親們覺得老李家那棟小洋樓蓋得不怎的?不干不凈,丟人!
李大棵擱下碗筷,朝灶膛口添柴的王香說,中午那老李家的酒席你去湊個數(shù),多吃菜少說話,禮錢就給叁拾塊算了。王香把火鐮夾得叭叭響,她說屋里有一堆的事等著她,哪有閑功夫去他老李家,要去你去!李大棵見媳婦磨嘰,那臉一下子板起來。李大棵說,老李家可以得罪么?那春璐要是真當婦女主任了,咱不是還要找她辦事呀!放聰明點給自已留個方便,收拾收拾趕早點去!李大棵說的春璐是老李家的二閨女。今天這老李家的酒席,讓大伙在去與不去間徘徊的主要因素也就在春璐身上。
春璐是初中沒念完去的南方。在南方一呆就是五六年。五六年彈指間一晃就沒影了,這五六年對于窩在豆腐村一動沒動的李大棵來說,五六年也就是過了五六個正月初一吧,要談什么變化就是王香給他添了個兒子。同樣是五六年,可對春璐來說那就是翻天覆地的變化。從外表來說,面黃肌瘦地出去來一遭,回來時那該凸的地方凸得小山丘似的,要洼的地方洼得水湛柳柔。李大棵還知道這幾年她春璐賺足了鈔票,光是存折聽說摞起來跟書一樣高。老李家以前是么樣的家境,那在豆腐村按貧到富里數(shù),他老李家不是數(shù)一就是數(shù)二的。可老李生了個會賺錢的女兒,像那碾面的機子嘩嘩啦啦向下掉票子,惹人饞呀!李大棵跟村里人算計過,光是老李那三層的小洋樓,毛坯架子就要五六萬,如果攤上里頭擺的掛的少說也上十萬了。
王香趕到春璐新房時,院子里幾個人正在搭雨蓬,紅藍相間的蓬布撐起來,讓風(fēng)一吹,嘩啦啦作響。瞧上去既晃眼又鮮活,好像整個院落都有喜慶勁在顫動。王香數(shù)了一下,光是院子就擺了五桌,要是加上堂屋的、樓上陽臺的怕是過十桌了。這么一算,王香居然為人家老李操起心來,十幾桌那要花多少酒菜錢喲,王香知道鄉(xiāng)親們禮金寬不了多少,一般人家也就是二十來塊吧,像她今天這么送的,王香實在想不出會有第二家。想到這王香往褲兜摸了一下。
歪嘴,過細點!你莫把煙星彈響了炮子!
笑么事呢?細猴,看把你樂得,笑得都沒眼了!
春喜,姐姐今天穿得漂亮啵,等你長我這么高了,姐姐送漂亮的裙子給你,好不好!乖乖,到廚房讓你細奶奶給你夾塊肉……
喲,李嫂來了,我大棵哥呢,他咋不來喝酒?還沒等王香緩過神來,春璐裹著刺鼻的香味走到她跟前。王香尷尬地順勢抬腕搭個仰望的表情,春璐妹子,這蓬子搭得蠻好的,今天怕是請了不少客人吧,院子里都擺這么多?
噯,沒幾桌,也就十二桌!春璐攏攏兩鬢的碎發(fā),右嘴角那粒黑痣調(diào)皮地往上一翹,那往后仰的身子扯得前襟在小腹處裂開一道雪白的肌肉,大朵大朵的荷花在春璐前胸后背怒發(fā)。王香早就聽村里一些臭嘴們貧過,說她李春璐穿得跟三級片那些騷娘們一樣,露得讓人難為情。以前王香認為那些臭嘴們?nèi)钡拢岩粋€姑娘家說成那樣讓她春璐么出閣么??山裉焱跸闱迫思掖鸿创┑目刹皇锹睹?。四月天,王香穿兩件單衣還覺得抖呢。春璐那蕾絲花邊的小衣服從桃口的領(lǐng)子里肆無忌憚地探出來,日頭下鑲邊的那爍爍閃亮的金點點好像一粒粒槍子,打得王香兩眼生痛,別說那些壯小伙了,打在心眼上那還不流血呀;黑色短裙還沒掩過膝蓋頭,每走一步那下擺夸張地跳舞;還有那長長的紅皮靴光是鞋跟就好幾寸高,踩得水泥地咯噔咯噔地響。踩得王香心煩意亂,在春璐面前她好像看到了一面鏡子,瞅見自已的難堪。
春璐撣掉王香肩頭的雞毛屑,問道,毛毛念書了吧?
嗯,快念學(xué)前班了。
哦,記得去南方那年,毛毛剛學(xué)會走路,時間過得真快呀,一晃毛毛就要念書了!春璐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繼而笑道,李嫂這些年過得還好吧,聽我娘說大棵哥這些年賺了不少。
賺什么喲,一天有三餐飽就阿彌陀佛了!王香心里暗忖人家是不是誆我呢,這喜禮還沒送呢,難道三十塊少了。春璐跟王香沒講幾句,村長燃著鞭炮領(lǐng)著一伙人來了。春璐樂得像只喜鵲,東一桌西一桌地遞煙點火。
院子的人越聚越多,大伙三五成群圍坐在一起,嗑嗑瓜子喝喝茶,院子里人聲沸騰,好一派熱鬧的景象。
叫席的是春璐家的堂叔。李援朝滿臉堆笑,拍著巴掌喊道:排席了、排席了,大伙靜靜!劉鄉(xiāng)長一席,王村長一席,趙會計一席……被叫到席的人往新房里走,春璐托著茶盤站在門口,笑呵呵地朝茶盤擱紅包的人道謝。豆腐村的人百分之九十八都坐在院子里,王香被安排在十九桌,她記得李大棵的話,多吃菜少說話。
一開席,王香的筷子就沒閑過。王香還發(fā)現(xiàn)同席的嬸娘大姑們好像拼了勁地給她過意不去,伸筷撤筷再伸筷。往往下個菜還沒端上來,前個菜就掃光了。沒菜夾了,大伙面面相覷,或者抿嘴一笑。在這場搶食戰(zhàn)爭中,王香覺得自已是個傷員,干干凈凈的襯褂讓湯汁濺得痕跡斑斑。但王香還在堅持,她不能像那樣撐腰而去的嬸娘,王香要等春璐家的壓桌菜,她要把那三十塊吃到肚子里。春璐的父親李抗美過來敬酒時,一桌十個人就剩四個了,李抗美的杯子碰到王香那只時,王香贊道,李叔你這新房裝得真氣派,跟鄉(xiāng)政府似的。李抗美抹抹嘴沫子,大巴掌左右直擺,朝王香唬道,瞎說瞎說,我這新房么能跟政府相比呢,還是政府的氣派,王香你莫瞎說,你要吃好喝好!李抗美說這話雖然板著個臉,但王香知道他沒有跟自已生氣,他心里美著呢。李抗美看到那摞空碗,朝王香說,菜要是不夠盡管到里屋去添,里屋多得很!
隔壁桌的細猴踉踉蹌蹌湊到李抗美跟前,碰杯——碰杯!李叔——我、我先干為敬!細猴沒等老李緩過勁來,他就把酒干了。李抗美無柰,呷了口酒表示回敬。細猴見他杯中剩有酒,就扯著嗓子喊,李叔,你、你太瞧不、不起人了!我、我都喝干了,你、你還——有酒!
李抗美陪笑,細猴,你叔這是白的,不信你聞聞,要是喝完我怕要倒地了喲!坐、坐,你吃菜吃菜!李抗美把細猴摁在板凳上想脫身。細猴死活拽著李抗美不放,你要走也行,你、你就讓春、春璐過來陪咱喝幾杯,讓、讓春璐過來給大伙說說南方——到底是咋回事,南方咋那么容易賺錢呢?
李抗美的臉忽地掛了下來,你、你瞎說什么呀?
誰,誰要讓我說說南方呀?春璐端著酒笑呵呵地飄出來,臉頰像飛起的兩只彩蝶,光鮮迷人。細猴吧,哈哈,灌多了吧,來,不是還要喝嘛,我們干一個!
干一個就干一個!細猴也不含糊,見春璐喝干了他一仰脖把剛斟滿的酒干了,一擼胳膊袖,妹子,你跟大伙說、說說南方是咋回事,才出、出去五六年,你家小、小樓房就——蓋上了?
是呀,春璐你跟大伙說說,南方是不是擺著錢缸子讓外地人掏呀掏的!哈哈!歪嘴笑得別有用心。
春璐沒有立即接歪嘴的話,自已倒了一杯酒,轉(zhuǎn)身朝王香伸出杯子,李嫂,我們姐妹碰一下!王香正饒有興趣瞧熱鬧呢,沒料到春璐會跟自已碰杯。王香慌張站起身來,一提杯,杯子是空的。王香難堪地笑笑,春璐你太客氣了,我不會喝酒,要不然我就碰個空杯吧,祝你越來越發(fā)達,越來越漂亮!春璐沒有讓王香空杯子,她將杯里的酒給王香均了一點。喝!王香再不喝就不好看了,悶頭喝完杯里的酒,又辣又嗆人,這讓王香的心怦怦亂跳,心里直嘀咕,同樣是女人,她春璐咋那么能喝呢?
你們不是要知道南方是咋回事么,現(xiàn)在我就告訴你們,南方就像這!春璐指著桌上那盤草魚說,南方是條又肥又大的魚,只要你不停地動筷子,你就會吃得又香又飽,不怕?lián)尾凰滥憔团履阃祽小?/p>
南方是條魚?草魚!歪嘴夾塊魚肉塞到嘴里,邊嚼邊問,春璐,敢情你是漁夫呀,這些年你在南方盡吃魚啵?歪嘴的問話惹得滿桌子人哈哈大笑。春璐不羞不惱,向大伙示了一下杯子,喝完酒回屋了。春璐那一步三擺的身影,讓王香越看越愛看,內(nèi)心禁不住酸了起來。酒席上不知是誰低聲說了句,好一條美人魚喲!這句話又濺起大片的笑聲。
2
李大棵趴在王香身上一邊做事,一邊聽王香講中午酒桌上的事。讓李大棵感興趣的不是什么魚不魚的事,他認為春璐這女人不簡單,你想想看,連劉鄉(xiāng)長都請來喝酒了,那前陣子傳言她春璐要上任婦女主任的事還能有假么,搞不好還不止這個官職呢。
春璐是去年年底從南方回來的。村里人原以為過完年,春璐還像往年那樣挎?zhèn)€包包返回南方的??山衲赀^了正月半也沒見春璐有回南方的意思,后來一打聽,南方她不去了。敢情春璐賺足了錢。李大棵認為不去了在家里老實呆著,尋個婆家生兒育女好好過日子,也不失是上上策。在外見過世面的人,就是再本份再老實那也比活躍的鄉(xiāng)下人活絡(luò)。春璐的往后日子時常在豆腐村鬧出一點動靜,這讓豆腐村的人們覺得他們好像生活在戲里。這些是后話,暫且不提。
春璐的性格,李大棵認為他還是有所了解的。李大棵跟春璐的大姐春菊關(guān)系很要好,念小學(xué)那會兒就是同桌同學(xué),要不是父母親極力反對他們之間的親密交往,說不定現(xiàn)在春璐還得喊他姐夫呢。因為有了那點事情,春璐念書那會兒老夾在李大棵跟春菊之間,哥哥長哥哥短的叫。對春璐的個性李大棵自然比別人了解得多些。春璐個性要強,性格又倔又犟,做事鬼得很。豆腐村裝不下春璐的!李大棵跟王香打過比喻,要是豆腐村是個碗的話,那春璐就是口鍋。世上只有鍋里放碗的,沒有碗里擱鍋的。王香不懂李大棵的歪理,她不信春璐有那么大的能耐,整整一個豆腐村就擱不下她一個春璐。王香不信,但李大棵信。
春璐要到鄉(xiāng)里辦個美容院。春璐的堂叔李援朝還說春璐要在村里招學(xué)徒工。一個月開三百五十塊,三百五十塊在一九九八年那是個誘惑的數(shù)字。消息一傳開,好比年三十的禮炮振得豆腐村上上下下百十來口心煩意亂的。豆腐村的鄉(xiāng)親們心眼都活絡(luò)開了。不到一天的功夫,就有七八戶人家找上門打聽虛實,打聽那三百五十塊是不是按月發(fā)放,打聽美容院到底是做么事的。
打聽的多,真正報名卻沒有。鄉(xiāng)親們像跟約定似的,靜觀其變。老實說三百五十塊不少了,一個壯勞動力挑煤扛包一個月干得滿滿的,一個月拿到手的也就剛剛四百出頭。再說人家那里還有休息日了,李援朝說,春璐她那個美容院一個禮拜歇一天工,工資照發(fā)。歇著也開工資,聽著就新鮮,好像去上班的地方不是美容院,而是政府單位,享受國家干部那樣的待遇,歇著照拿工資。豆腐村的人就這么耗著堅守著什么,隔三岔五到春璐那兒閑談幾句。哦,美容院就是給人修發(fā)的呀,那不就是剃頭么,春璐你到底是出過遠門的人,剃頭就剃頭唄,你還給取這么好聽的名字!春璐妹子,你瞧我家老三可以到你那去干活唄,十七歲了,家里呆著么事也不做盡讓我操心,要是方便我讓老三到你那干干……
一個禮拜過去了,兩個禮拜過去了!
豆腐村報名的就那么李小花一個人。李小花是李大棵未出閣的妹妹。李小花去報名的當晚,李大棵就狠狠地把她訓(xùn)了一頓。
就你能!就你曉得去賺錢,是啵?你曉不曉得左鄰右舍多少人瞅著那美容院嗎?哦,你以為那三百五十塊就那么好拿的呀,人家春璐是傻子,就白白給你們發(fā)票子呀,動動腦子吧,小花!李大棵動情時,中指在桌面彈得砰砰響。
不就是給人打打肥皂洗洗頭嘛,有你們說的那么難做嘛?李小花呶著嘴,她對哥哥的訓(xùn)斥不服氣,又不是跑到南方,在家門口做事還怕別人騙呀?
李大棵說,唉,小花,你要我么樣說你呢,為什么人家不去,為什么獨獨是你李小花。
人家不去是人家的事,我管他們干什么?
我就明說了吧,人家不是嫌錢少,人家是怕錢臟了自家的名聲。小花跟你這般大的姑娘家,我們豆腐村少說也有七八個吧,人家難道不缺錢用么,不是。他們在坐觀其變,他們要看哪個做試驗?zāi)膫€先下鍋,懂不?
3
春璐的“露春美容院”是她家新房落成后一個月開業(yè)的。李小花到底還是去春璐那里上班了,這中間自然招來不少的流言蜚語。咬咬牙,李小花還是挺過去了。美容院算上春璐總共四個人,其中兩個是外鄉(xiāng)的,春璐說是她南方認識的好姐妹。瘦高個白白凈凈的是小柳,成天喜嘻嘻圓臉的是小黃。俗話說三個女人一臺戲,美容院的四個女人卻是一臺啞巴戲,她們沒生意時歪坐沙發(fā)不是摳腳趾就是對著鏡子描眼線。
三棵樹鄉(xiāng)的政府所在地縱橫四條街。從高處往下瞅,粗細均勻的“井”字流動黑壓壓的人群、夾雜其中的豬呀狗呀什么哼唧哼唧,三棵樹鄉(xiāng)其實缺的不是人氣,少的是“油水”。小柳和李小花趁沒客人時,又到政府樓的樓頂眺望了。從美容院往右拐穿過十字路口,就是鄉(xiāng)政府。三層高的政府樓外墻貼著小片小片的瓷磚,日頭一照反射出一串串閃眼的白光。迎風(fēng)張開胳膊站在樓頂,任憑癢癢風(fēng)跑到腋下咬著肌膚舒服的外殼,李小花那時會情不自禁地合上眼睛,心里盼著月底快些到來。李小花指著隱約可見的豆腐村說,小柳姐,那是我們的村子,等發(fā)工資了,請你們到我家去玩。
好呀!小柳漫不經(jīng)心地應(yīng)道,生意這么差,還不曉得春璐發(fā)不發(fā)工資呢。
咋不發(fā)呢,來時都談好的,春璐姐不會騙人的!
你這三棵樹鄉(xiāng)也太封建了,么年代了開個美容院跟看到恐龍一樣,進來的偷偷摸摸,不敢進來的門口指指點點,唉!小柳苦笑地擺擺頭。
我想慢慢好起來的,這幾天不是有人過來做頭發(fā)了么。李小花對未來充滿希望,她輕輕問道,小柳姐,南方美容院的生意是不是很好呀,聽人說,美容院還做見不得人的活。
南方呀,美容院的生意好得很,一天到晚就沒斷過人。提到南方小柳立刻亢奮起來,什么見不見得人的活,只要有錢賺,誰顧得那么多呀,想當初悔不該答應(yīng)春璐來這鬼地方的!
李小花聽得心驚膽顫,臉頰漲得緋紅,輕聲吱唔道:哦,還真有那事呀,我們那店應(yīng)該不會做那事吧?
不曉得!呵呵。小柳拍拍屁股說,我們下去吧。
王香到三棵鄉(xiāng)賣雞蛋,順道瞧瞧春璐的美容院。老聽李小花回去說美容院多么氣派多么舒適,有紅皮沙發(fā)轉(zhuǎn)椅、有什么摩絲洗面奶脫毛劑,王香聽后內(nèi)心像有千百只青蛙在蹦,又疼又癢。
喝著茶,王香嘖嘖地贊道,耶!真是不錯,風(fēng)吹不著雨淋不到,一個月還給那么錢,唉,要是年輕幾歲我也要過來做做。
大棵哥舍得你過來做呀!春璐抱著肩來回踱步,隨意接了王香一句,要是你成心想來做呀,妹子隨時都歡迎!
王香見春璐這么說,正不知如何應(yīng)答,李小花趕巧這個時候進來了。王香岔開話題問李小花不在店里好生呆著,到哪瘋?cè)チ?。李小花扯了個慌說上廁所了。春璐讓李小花給王香剪個發(fā),卷個大花什么的。說是讓你嫂子看看你學(xué)的手藝到底咋樣。剛開始王香不肯,一是舍不得花了個冤枉錢,二是打小就沒在這么漂亮的地方剪過發(fā)有些膽怯。王香在推推搡搡中說家里忙,改天剪吧。春璐是個明眼人,王香一進門就沒從墻上那些明星畫歇過眼,看得出來她王香是很羨慕明星那些發(fā)型的。春璐說,李嫂,你是咱豆腐村頭個進我美容院的,你放一百個心,今天做這發(fā)型咱是不收錢,今天這活就讓小花給你做,做好做壞你不暗地里罵我就行了。
就這樣王香半推半就做了頭。大浪卷的,望著鏡子那卷得跟刨花樣的頭發(fā),王香小心翼翼地壓壓上翹的頭梢,羞死人了!王香假意扭過身子問春璐,行啵,一大把年齡的,人家會不會罵我喲?
好看呢!瞧上去跟二十出頭小姑娘一樣,大棵哥肯定喜歡!春璐點頭應(yīng)道。
王香那頭大波浪。李大棵既沒說好也沒說不好,只是讓王香今后注意點,說孩子都那么大了,不要跟小姑娘樣瞎瘋。王香在回村的路上,原想李大棵會因她這頭刨木花大罵自已的,可他沒有。晚上,李大棵在王香身上發(fā)顛賣力,還把手指插進王香的大波浪里,一下一下地梳弄著。這越發(fā)讓王香覺得,女人打扮得越俏男人越喜歡,大棵雖然沒有說出,但從他的眼神里可以覺察到。
豆腐村的人都曉得王香卷了個大波浪,一些人有事沒事的找個借口過來竄門。瞧稀奇似的盯著王香那蓬松的卷發(fā)問王香那頭發(fā)么就卷得那么好看呢,那是么樣彎的喲?王香就告訴問的人說往頭上抹些藥水,讓一根根細棍子別著,再戴上大帽子插上電,坐著等頭皮發(fā)熱就好了。問的人聽王香那么說更不懂的,大帽子插上電那還不把人電死呀?王香說不明白,就說你們有空到春璐那店去看看好了,要是你家男人明事理的話,你們也燙個發(fā)嘛,春璐說今年大城市里都流行這個!王香這通話好似一根棒槌,敲得問的人一楞一楞的,好像這些問的人家里男人都不明事理,就數(shù)王香家的李大棵明事理!
往后半個月,豆腐村隨處可以看見幾個卷著大花的婦女,她們沒事的時候談得更多的是你用的是什么護發(fā)霜,什么牌子的洗面奶好。拿不定主意的時候,這些人自然而然就想到了春璐。于是,豆腐村的女人們一改往常喂完豬食就燒洗腳水的習(xí)性,她們習(xí)慣到春璐家竄門,向春璐討教女人保養(yǎng)的小竊門。男人們呢,他們更樂于到春璐家候著。不是因為老婆在那兒不放心,而是讓小柳和小黃招引過去的。就這樣村東頭老李家成為豆腐村最具人氣的地方。就連村長王福利不得不佩服春璐的能耐,二十幾歲的小姑娘能把一村子的人拉到身旁,成為這些人的主心骨,憑啥?憑就是眼界,就是本事。用了一輩子肥皂的王福利,現(xiàn)在也開始用洗頭膏了。這不能不說是春璐的作用。
4
如果說燙發(fā)只是豆腐村接受新事物的開始,那么往后豆腐村所遇到的事情就大張旗鼓了。
春耕后村長王福利提議集資修渠。豆腐村原來那條水渠長達五六百米,多年失修,要是遇上旱災(zāi)從大河往上抽水,水送到盡頭就漏去十之五六。去年就決定要修的,可最終沒錢讓耽擱了。今年,王福利吃了秤坨鐵了心,就是砸鍋賣鐵也要把水渠修好。
按人頭攤派每人拾捌塊伍角。大字報在村子明眼的地方貼了好幾處,那幾天王福利總是趁吃飯時辰喊喇叭,動員鄉(xiāng)親們主動到村委交錢,讓鄉(xiāng)親們把眼光望遠些,不要瞅眼前的小錢而丟了大錢。離集資期限還剩兩三天,王福利還沒籌足一百塊。這事愁得王福利捂著腮幫子吃不進飯,上火呀!
這天傍晚,春璐捎上幾個水果去瞧王福利。王福利蹲在碌碡上抽悶煙。春璐問王福利集資集得么樣了。王福利一咧嘴還沒等他張口,那巴掌就捂住嘴巴子。王福利的老伴攪著糖水,看王福利如此難受,埋怨道,集不到錢就算了,天旱讓他們急去,再過年把你把這村長的帽子摘了,在家?guī)臀規(guī)O兒不是蠻好嘛!王福利拿眼橫老伴,春璐瞧在眼里,安慰道,王伯你莫急,身體最最重要,今天過來我就是跟你商量水渠這事的。
王福利喝口糖水,聽春璐說是為水渠之事而來的。干咳聲說道,哦,這些天沒一個人上門交錢的,你數(shù)第一個,還是你見過世面看問題遠呀!王福利讓老伴進屋拿算盤,說怕?lián)慕o春璐算錯了集資,要當面算一次。
春璐笑道,王伯你不消給我家算了,我跟我父合計過了,這修水渠的錢由我家出,也算是報答這些年鄉(xiāng)親們對我家的幫襯吧!春璐展開報紙,把一摞錢遞給王福利,伍千塊先用著,不夠的話到時王伯再找我拿。
王福利愣住了,不管他么樣想,就沒想到春璐愿意把修渠的錢獨自承擔(dān)了。王福利從碌碡一下子滑下來,握著春璐的手,好呀,你肯為咱豆腐村出這個大力,太不簡單了,你父真沒意見吧?春璐笑呵呵地說,我一家人都沒意見呢!
第二天,王福利在廣播里把春璐捐錢的事告訴鄉(xiāng)親們,廣播里村長王福利說春璐是豆腐村的活雷鋒,是個先進份子,是豆腐村的希望,還讓大家向人家春璐學(xué)習(xí)。鄉(xiāng)親們私底下說什么的都有,有的說那是春璐顯擺她家有幾個臭錢唄;還有的說春璐肯定有私心有陰謀,要不然白白砸五千塊到水里,水花也不濺個圖啥?
王香把聽到的偷偷告訴春璐,還把自已的立場說給春璐聽。王香說那些講這話的要爛舌頭,明明是你春璐為大伙辦了好事,不領(lǐng)情就算了還要在背后說三道四的,那些人的良心讓狼叨了。春璐笑而不答。這讓王香覺得春璐了不起,她說,噯,春璐你心真寬,別人這么說你還不生氣,要是換成是我,非撕爛人家那張臭嘴。
春璐說,李嫂人家說得不全錯,我還真有點想法呢?
么的,你修渠還真有私心呀?王香瞪完了眼瞅著春璐,說笑話了吧,我就曉得妹子拿我開心的!
真的,先前村子不是傳言我要當婦女主任嘛?春璐撩撩碎發(fā),接著說,那雖說是個不扎眼的小差事,還吃力不討好,但大小也是個小村官吧,為官嘛,就要給鄉(xiāng)親們表率表率,李嫂你說是不是?
哦,原來是這樣呀!王香好像明白了什么,說,按理說那婦女主任是生過娃的人去當最合適,你,你還是個黃花閨女,我看好像不太好?
春璐笑著撣撣上褂,俏皮地朝王香一呶嘴,是吧?我倒不覺得呢!兩人磨了會嘴皮子。王香就回去了,路上她摸不開想不明白,難道春璐真有官癮?
晚上李小花給王香一瓶防曬霜,讓她干農(nóng)活的時抹一點說是不容易曬黑。王香擰開瓶子聞了聞,香噴噴的。李大棵朝李小花剜了眼,怪她盡捎些沒用的玩意,浪費錢。李小花不以為然頂了句,什么浪費錢呀,難道讓嫂子保養(yǎng)好一點也不行呀,再說這防曬霜是春璐姐送的,不花錢!
王香說,喲,春璐送的呀,這丫頭還真大方。
王香想起什么,補問一句,你們那兒的生意現(xiàn)在么樣了,還跟以前那樣閑么?
現(xiàn)在好多了,村上有好些人過去做頭發(fā),鄉(xiāng)里的人也慢慢有人去了,一天有時可以做十幾個頭型呢,人手有時忙不過來了?李小花夾筷豆腐,問王香,嫂子,上次你說要到美容店做事的,春璐讓我問你現(xiàn)在還想不想去?
你嫂子不去?李大棵把碗重重一擱,一聲悶響震得王香臉頰飛上一片彩霞。干嘛么,我又沒說一定要去,上次也只是隨口一說,看把你急得這副德性!王香“啪”地把筷子扔到桌上,不吃了。李小花不言語埋頭吃飯。
5
水渠完工那天,豆腐村跟過節(jié)似的。村長王福利從鄉(xiāng)里請來戲班子,說是總算完成了一樁大事,當這個村長算是對得住豆腐村了,雖說這錢是春璐家出的,那也是他一手操作的,自已不能像春璐那樣出大把大把的票子,但小錢還是有幾個的,請鄉(xiāng)親們看幾出戲,一是慶祝水渠落成往后豆腐有個好收成,二是代表豆腐村向春璐表示感激。
戲臺就搭在春璐家門口的闊地上。那天王香早早吃過晚飯,就上春璐家了。春璐的院子里聚滿了人,李小花跟歪嘴他們一伙人在嘻鬧。歪嘴叨根煙朝啃西瓜的小柳笑道,妹子,你吃瓜的模樣真俏,一紅兩白,我喜歡死了!小柳吐粒籽在歪嘴大腿狠狠拍了一下,去你的,小心你的嘴更歪!歪嘴滿不在乎地說,歪就歪吧,只要能對得住你的小嘴就行了。說完就蹦到王香身后。
小柳抹干嘴巴,脫掉涼鞋追打歪嘴。院子吵吵鬧鬧跟煮開的沸水,年老的抿著笑搖著蒲扇笑呵呵盡說這歪嘴越來越油了!春璐頭發(fā)綰高高的,像個沖天炮那么神氣,穿件粉色的連衣裙。瞧見小柳歪嘴滿院子追打驚得小黃狗夾緊尾巴不知所措,就朝他們喊道,喂,老大不小了折騰什么,別把小孩子撞了!春璐,歪嘴盡占我便宜!春璐你得給我作主,不能讓他欺咱外鄉(xiāng)人!小柳氣呼呼地撐著腰把涼鞋趿上。
么就占你便宜了,摸你了還是親你了?春璐樂呵呵地遞塊西瓜給小柳,那下次給他做發(fā)型的時候,你把他賺回來,多摸幾下!
春璐這幾句話又讓大伙捧腹大笑。小柳呶嘴坐到王香邊上,摟著她說,還是咱李嫂好,不欺負我!
村長王福利進院,看大伙樂得合不上嘴,說道,什么事把你們樂得這樣,喲,又是西瓜又是茶,過年呀春璐,又花費不少吧!王福利接過李抗美的煙,接著說,告訴大伙,今天唱《碧玉簪》,這可是一出好戲呀!小伙們可以瞧好了!
歪嘴問,什么碧玉簪呀,唱的是么東西呀?
么東西?王福利吐口煙,那可是好東西咧,唱洞房里的戲,正對你歪嘴的心思呢!歪嘴聽了,一拍巴掌,柳家妹子,聽見沒,洞房的戲,呵呵!大伙明白歪嘴的心思,不明說只是竊竊地笑。王香聽見小柳悄聲罵歪嘴腦子有毛病,就安慰她,鬧著玩的,讓她別掛在心上。
天暗了下來,對面鑼鼓一響,人們從春璐院子里撤下來,看戲去了。
戲唱到高潮臺下卻出事了。一輛邊三輪的警車響著警笛駛到臺下,兩個民警跳下車問李春璐家在哪?被問的鄉(xiāng)親被民警怔住了,半天才反應(yīng)過來,往背后一指說那是春璐家。民警哦了聲就往春璐家走去。鄉(xiāng)親又說這會兒春璐在看戲呢。民警們停了下來看黑壓壓一邊的人群問那春璐在哪?這時好些人圍了上來七嘴八舌議論開了,找春璐做么事呀?不會春璐做什么事了吧?
春璐擠了進來,朝兩個民警問道,你們找我,我就是春璐。
其中一個高個子民警說,你就是春璐,我們找你調(diào)查事情,請跟我走一趟。
什么事呀,能不能到我們村委會說說?王福利不知什么時候擠了進來,哦,我是咱這豆腐村的村長,劉建國劉鄉(xiāng)長認識我的。王福利抬出劉鄉(xiāng)長的名字企圖緩和局面。兩個民警面面相覷,耳語了一會兒,然后對王福利說,王村長,不好意思這事不好在你們村委會辦理,還必須讓春璐跟我們走一回,只是調(diào)查一些事情,還請王村長配合一下。劉鄉(xiāng)長的名字并沒有給王福利長臉面,他干咳一聲問道,那我能不能陪著春璐一起去呢,春璐可是我們村的好姑娘,有些事情你們或許還不曉得,到時我要跟你們領(lǐng)導(dǎo)好好說說。高個子民警稍作猶豫,手一擺,那好吧,王村長也一道去。
望著一閃一閃的警燈漸漸淹沒在黑暗,鄉(xiāng)親們看戲的心境就沒有原先那么高漲了。特別是王香,她直嘀咕這春璐是犯了哪門子法呢,謀財害命了,不可能呀!春璐這個弱女子殺只鴨還要打個大大的問號呢,莫說是人了,那么是偷錢了。王香這么一想,好像想通了。是啊,一個女子在外頭也就是五六年光景,么就賺了那么多錢了,春璐的事肯定犯在錢上。
晚上,王香躺在床上把自已的判斷告訴了李大棵。李大棵說她盡瞎猜疑,還說那錢如果那么好偷你王香給我偷偷看,她春璐要是真是偷了錢,她敢那么大張旗鼓在村里顯擺么?這一頓問把王香問迷糊了,把原本清淅的思維攪成一鍋面糊。王香左翻身右側(cè)背的想人家該是犯什么事了呢?翻來覆去把李大棵惹火了,他一翻身把王香壓在身下,我看你是吃飽撐的,我讓你想……
第二天還沒到吃中午飯時辰,李小花回來了。王香正在濾米湯,看見李小花垂頭喪氣的樣子,問她么這么早就回來了下午是不是請假了?李小花有氣無力回了一句,嫂子,請什么假呀,美容院地方讓人家封了?王香把煮開花的米粒倒到鍋里用鍋鏟將其堆成塔狀,筷子在頂上插氣孔。王香沒聽明白李小花說的,她問,小花你說什么呢,什么封了?美容院唄,美容院封了!李小花一屁股坐在灶膛口,操起火鐮問王香要不要添火。王香一聽美容院封了,馬上蓋上鍋蓋拉個板凳坐到李小花邊上,美容院封了,咋封的?是不是出事了?
李小花告訴王香,昨晚是小黃值班,趁空她自已招了個生意。沒想到來的這男人不光是來整頭的,人家在理完發(fā)后,掏出幾百塊錢要睡小黃。小黃就關(guān)了店門跟人家睡了,不知是哪個報了案給逮了個正著。為這事警察昨晚就把春璐帶走了,今早又把美容院封了。李小花把事情講完后,朝聽著津津有味的王香吐吐舌頭,說道,就這樣,小黃讓拘留了,聽說還要罰款呢!
哦,那小黃么就那么隨隨便便跟人家睡呢?王香不理解小黃,這要是讓家里人曉得了,么可以嫁得出去喲!
李小花說,那有什么呀,聽小柳說她們以前在南方就是做那個的,來錢快!要不然春璐會那么有錢?
咋?你說春璐也不是姑娘身子了?王香滿臉的問號。
我怎么曉得呀,嫂子,你就少操那份心吧,老話不說這么說:人上一百,形形色色!
6
一個月后,王香在李大棵默許下到露春美容院上班了。
春璐跟李大棵承諾王香到店里上班,決不會讓她受委屈的,還免了她的試工期,頭個月就給三百五十塊。要說三百五十塊對李大棵有多大的誘惑那還不是主要的。主要的是李大棵想再生一胎,光有個兒子他還不滿足,他還想要個閨女。李大棵認為一兒一女才算完美一家??舌l(xiāng)下有政策,頭胎是男娃就不能再生了,王香里頭那個環(huán),箍得李大棵喘不過氣來,他一直尋思什么偷偷下了王香肉里的環(huán)。春璐上個禮拜就當婦女主任了,李大棵認為要想取掉王香的環(huán),跟春璐搞好關(guān)系是第一步,這也就是讓王香去美容院最主要的原因。
自從王香去美容院上班后,家里的經(jīng)濟也活了許多。瞧著王香每天打扮得那么光鮮,李大棵臉上多了幾份光彩,晚上辦起事來那勁頭也更足了。
收完稻子,春璐尋思著領(lǐng)大伙去省城玩玩,辛苦了好幾個月也讓她們放松一下。春璐把這想法在店里跟大伙一講,樂得大伙合不上嘴。王香說長這么大還沒出過縣城呢,這一下子就要到省城了,要是讓大棵曉得了那還不把他饞死呀。小柳坐在轉(zhuǎn)椅上,笑著說,王姐,瞧把你高興得這樣,改天你要是去南方,你還不樂壞了呀!去南方,那我還沒想過,我這一輩子能去趟省城就知足了!王香擦著臺桌,笑著問春璐,妹子呀,這去一趟要花不少錢吧?春璐說,放心,這來回的費用我全包了,只要你們玩好就行,回來好好干!我尋思著到了下半年咱這店生意還要好!
晚上,王香把要去省城的事告訴李大棵。李大棵并沒有像王香說的那樣,嘖嘖嘴巴饞死了!李大棵說還是她春璐有本事吧,出了那么大的事,居然能把店撐下來,這會兒又要領(lǐng)著你們?nèi)ナ裁词〕?,真是個女強人!
王香曉得李大棵所說的大事是指小黃跟人睡覺的事。小黃拘留后讓派出所罰了一千塊。那一千塊錢還是春璐掏的,她把小黃從拘留所保出來后請小黃吃了頓飯,就打發(fā)小黃回老家了。王香覺得春璐這事辦得比大老爺們還要好,講情義又分得清事理,打心里頭王香越發(fā)佩服春璐了。
李大棵說,老趙家的二媳婦前天去上環(huán)了,你曉得唄?
王香說,咋不曉得,春璐做的工作。生男生女一樣嘛,那老趙家也真是的,生了一窩的丫頭就非要整個小子,你看他們西墻裂成那樣也不修修,我看改天肯定要出事!
那還不是沒錢呀!你別盡說人家了,私底下你有沒有跟春璐透露我們第二胎的事情啊!
沒!我、我……
什么我我的,挑個機會跟人家說說!
錢大發(fā)是提著大包小包進露春美容院的。那天,小柳她們?nèi)ムl(xiāng)政府門口看耍猴子了,落下王香看店。錢大發(fā)一進來,東瞅瞅西看看嘴巴還贊道,嗯,小店辦得還不錯嘛!王香問他是洗頭還是做發(fā)型?錢大發(fā)盯著王香點了點頭,說道,哦,你那個發(fā)型盤得高了點,要是上面平些就更好了,是春璐給你做的吧!王香摸了一下發(fā)型,一臉迷惑,你認識春璐呀?
認識,我們還是好朋友咧!錢大發(fā)挑個位置坐下,你看我給春璐捎了好些好東西呢,她人呢,怎么沒看到她,你是她的員工吧?
什么員工呀,我是春璐村上的!王香有點不高興了,她說春璐她們看猴子去了!
哦,猴子有什么好看的,難道在南方還沒看夠?錢大發(fā)點根煙,悠閑地吐了個煙圈。
你是從南方過來的?
對呀,南方過來的!錢大發(fā)盯著眼前這個身材飽滿,渾身散發(fā)著一股成熟女人味的王香說,南方,去過沒有,那可是個大城市喲!
沒!王香臉騰地一下子紅了,我最遠也就去過省城!閑話中王香知道眼前這個胖頭大耳的男人叫錢大發(fā),是南方一家公司的總經(jīng)理,這次是特意過來找春璐的。
晚上,錢大發(fā)在三棵樹鄉(xiāng)最好的酒樓請美容院的人請飯,王香也去了,她還發(fā)現(xiàn)錢大發(fā)跟春璐關(guān)系非常尋常。吃飯時王香坐在春璐左手邊,錢大發(fā)在春璐右手邊,大伙碰杯時王香冷不丁看見錢大發(fā)一只手伸到春璐身亂搗拾。
王香問李大棵男人喝了酒是不是都會亂來呀。李大棵沒言語。王香接著嘀咕,我看那錢總挺有錢的,一頓飯吃了快兩百了,給錢的時候?qū)Ψ?wù)員說‘零錢不要找了’,十幾塊的零錢就不用了,真有錢!李大棵問王香春璐把錢大發(fā)安排哪住了?王香說錢大發(fā)住在三棵鄉(xiāng)旅館里。
我猜春璐跟那個錢什么的有一腿,你沒看電視劇里放的么,沒準在南方春璐讓人包過,人家敢情還念著春璐的味趕過來了?李大棵瞇縫著眼,一股煙從鼻孔鉆出來。
不會吧,春璐要是這樣,那她還能嫁得出去?
你沒聽說么,老李家這段日子都愁死了,李抗美找好幾個媒婆跟春璐說親,對方一聽春璐在南方呆了五六年還那么有錢,就起疑心了?
疑心?起什么疑心!
人家那還不是擔(dān)心春璐不干凈唄,告訴你吧,這世道不管么樣變,咱男人對女人身下那點紅看得比天都要高,沒了那個就是擱一起睡了,睡得也不踏實。李大棵接著說,上個禮拜,春菊領(lǐng)了個小青年還沒呆到吃中午飯,那小青年拍屁股走人了,聽說那小青年還是春菊婆家遠房的一個親戚呢!所以說呀,有錢也不一定好,我看干干凈凈地做人比什么都強!
王香瞧李大棵幸災(zāi)樂禍的樣子,朝他剜了眼,沒錢還扯個理,我看有錢比什么強!
李大棵望著抹扶膚霜的王香,板著臉一本正經(jīng)說道,王香,你可別掉到錢窟窿了!咱要活得光明正大的!
王香鼻子哼了聲,一掖被子鉆了進去。
7
錢大發(fā)一呆就個把月,沒事就上街逛一圈,回來他總會為大伙捎點吃的。蘋果、桔子,要不然就是一串串臭豆腐??粗X大發(fā)成天樂哈哈的,春璐會板著臉說,你不管公司里的事了呀,出來散散心得了,趕明兒你回南方去!錢大發(fā)說只要春璐不跟他回南方,他就賴在三棵樹不走了!王香弄不明白,錢大發(fā)為什么死活要春璐跟他走,要是春璐真的走了,她每個月三百五十塊不就是沒著落了么,所以從心里頭王香巴盼著錢大發(fā)快些滾蛋,省得節(jié)外生枝!
周五晚上鄉(xiāng)政府放電影,王香不想趕那個熱鬧就留了下來,她準備把白天用的毛巾洗完就回家。花花綠綠的毛巾堆在大腳盆里,王香正搓洗,錢大發(fā)從外頭進來了。
洗毛巾呀?
啊,洗毛巾,錢總沒去看電影呀?
看了一會兒,沒意思就回來了!錢大發(fā)捂著肚子說,肚子有點不舒服,我先上上廁所!
王香朝店門口望了望,天黑透了。臨街一些人家窗口漏下恍恍惚惚的光線把街道打扮得虛一道實一道的,王香不由地加快了搓衣的頻率。
王香,你為什么不去看電影呀?錢大發(fā)嘭地關(guān)上廁所門。
那是年輕人的樂趣,咱老了斷了念頭啊!王香趁說話直起身子撩撩貼在臉龐的頭發(fā)。
你不老,正年輕呢!錢大發(fā)蹲在王香對面,說,在我們南方像你這樣風(fēng)華正茂呢,王香你漂亮,很有女人味喲,呆在這鄉(xiāng)下可惜了呀!
王香長這么大,還沒人這么夸自已的,什么叫很有女人味呀?王香弄不明白錢大發(fā)說的這個新名詞是么意思,不過她聽得很舒服,她回家要問問李大棵,十之八九李大棵怕也不曉得!一想到這王香禁不住自卑起來,城里人畢竟是城里人,說的話怎么聽也新鮮,不像李大棵就老那幾句,香呀,你好俏,我痛死你了!
錢大發(fā)看著傾身搓洗的王香,那領(lǐng)口隨著王香搓洗的頻率一張一合,被乳房撐得飽滿渾圓的前襟顫動不已,錢大發(fā)隱約可以看見躲藏衣裳里頭的乳溝。你不累呀,要不然我?guī)蛶湍惆?錢大發(fā)說著操起一條毛巾要幫王香。
不要了,錢總,我再浸下水就好了。
王香,想不想去南方呀,像你這手手藝在南方至少一個月可以賺三四千!錢大發(fā)偷偷觀察王香的表情。
三四千?王香瞪圓了眼問錢大發(fā),錢總莫不是說大話逗我的吧?
誰騙你,誰就是這個?錢大發(fā)左手扮成王八在爬行,一點水正從黃澄澄的方形大鉆戒邊緣滑下來。錢大發(fā)問王香要不要去?
王香猶豫半響說,去那地方的人都是文化人,像我這樣的去了都摸不著北,那還不餓死呀,不去不去!
你要是去了,我保證你吃喝不愁!還保證你能賺大錢?不信我先給你四千塊墊金!錢大發(fā)說著從屁股后面掏出錢夾子,一疊大票子在王香面前摔得嘩嘩響。王香還是頭一次瞅見這么多票子呢,好像一面面小紅旗在眼前晃,晃得王香胸口好似百十只小青蛙在蹦跳。
李大棵出事了,他被抓到派出所是歪嘴告訴王香的。那天,王香剛忙完手頭一個活,正準備到后面方便一下,歪嘴跑進來,一頭汗水喘著粗氣告訴她李大棵被抓了。歪嘴還告訴王香李大棵是因為到隔壁“壓寶”被聯(lián)防隊捉住的。“壓寶”是三棵樹鄉(xiāng)特有的賭博方式,一圈人圍攏在一起,由莊家丟一個銅錢趁銅錢還在轉(zhuǎn)動時,猛地拿一個酒杯蓋住,大家就猜是字面還畫面。莊家揭開酒杯是哪面就哪面贏!農(nóng)閑或是過年過節(jié)就有些就會圍在一起開賭,有的人一個上午可以贏好幾百塊,輸?shù)囊惶煲岩荒甑募业纵攤€精光,這兩年鄉(xiāng)里明文規(guī)定禁止這類賭博行為。李大棵什么時候?qū)W會這個的,王香全然不知還蒙在鼓里。
聽歪嘴這么一說,王香一下子癱瘓在沙發(fā)上,她一個女人家對這事拿不住主意,王香喃喃自語道這么辦呀,這個挨千刀的,哪個手指頭作癢呀,賭呀,這下可好被抓了吧!王香忽地捧臉哭泣起來。到底還是春璐見過世面,她拍拍王香肩膀說哭是沒用的,我們一起到派出所問問看他們有什么要求,要么辦我們就么辦?站在旁邊的錢大發(fā)說他也一同去。
8
三棵樹鄉(xiāng)要建個水泥廠,還要在鄉(xiāng)里招一批工人。
這個消息讓李大棵跟丟了魂似的,他讓王香跟春璐套套話,看春璐能不能跟劉鄉(xiāng)長說說挑個名額給他李大棵。春璐現(xiàn)在的本事大得去了,在村里說的話有時比村長還管用,聽說春璐跟劉鄉(xiāng)長的關(guān)系還十分要好,好到什么程度李大棵不曉得,他只聽王香說過,那劉鄉(xiāng)長隔三岔五到美容院去,就讓春璐一個人跟他按摩、捶背。所以只要春璐說句話,李大棵就會搖身一變成為工人。
這原本是件好事,王香應(yīng)贊同才是。可現(xiàn)在的王香偏偏不贊同,她說,哦,當上工人了,你袋子里有票子了,你還不成天去賭呀,我看還不如老實種你田放你的牛來得實在,省得人家跟著你丟人現(xiàn)眼!王香還在恨李大棵上次壓寶的事呢。那次把李大棵從派出所領(lǐng)出來,幸虧是遇上大好人錢大發(fā)了,派出所要他們掏一千塊錢的罰款,錢是錢大發(fā)掏的。事后,王香請錢大發(fā)上家吃了頓飯表示對他的感謝,可飯后李大棵卻讓王香不要跟錢大發(fā)來往,他說錢大發(fā)看王香的眼神不對,色迷迷的,說錢大發(fā)不厚道!
王香說李大棵小心眼,人家?guī)土四隳敲创蟮拿?,你不道謝背后還說人家壞話,誰不厚道誰心里清楚!
王香也原本也是隨便一說,結(jié)果激怒了李大棵。為那通話,王香跟李大棵大吵特吵了一架,現(xiàn)在李大棵讓她去找春璐說事,她心里無緣無故產(chǎn)生抵抗情緒。為什么不想去,王香也說不明白,現(xiàn)在她老覺得李大棵太窩囊廢了,瘦高個跟空竹篙一樣,掂量掂量沒么分量!
李大棵咬咬牙,尋思著這事要速戰(zhàn)速決,晚了就怕名額被別人瓜分完了。傍晚,李大棵說完晚飯徑自就去了春璐家。
春璐剛回家一會兒,跟家人坐在一起看電視呢!李大棵倚在門框笑道,春璐,看電視啊!春璐噢了聲,問李大棵有什么事么,讓他進去坐坐。李大棵撓撓后腦勺,春璐,你能出來下嘛,我想跟你在院子里說點事?
噢!是不是關(guān)于嫂子的事呀?春璐吐掉瓜子殼,我尋思著改天有空找你好好說說這事呢!今天你過來那我們好好說說!
李大棵聽春璐這么一說,內(nèi)心“咯噔”一下不由自主地慌張起來,王香在美容院難道還有什么事蒙著我?
春璐搬出兩把椅子,仰望夜空說道,曉風(fēng)吹吹看看滿天的星星也蠻好,大棵哥,聽說前幾天你跟嫂子大吵了一場,為什么呀?
李大棵掰著手指,不好意思笑著說,一點小事,也沒怎么吵?
噢,夫妻兩人和和氣氣地過日子,吵架不值得!春璐嘴角那顆痣月光下恍恍忽忽地動著,這幾天我在想當初讓嫂子到美容院做事,是我錯了,有時間你還是勸勸嫂子回來幫你吧?
李大棵一頭霧水,問道,王香不是干得好好的嘛?
做事是沒得說的,我就是怕嫂子……春璐猶豫了一下,嘆了口氣,說,唉!我明說了吧!嫂子有去南方的想法了,我怕這是錢大發(fā)出的主意,要是嫂子真去南方了,那你們的日子難說了!
啊!李大棵張圓了嘴巴,還有這事,王香從來沒跟我說過,春璐,哥求你了,你千萬別讓王香去那什么南方呀,你趕明兒就把她辭了吧!
辭掉嫂子,反而更不好,這會讓她去南方的決心更堅定了,這還要大哥你去勸勸嫂子,南方不是每個人都能呆得住的……
李大棵深一腳淺一腳往家走,大腦跟放電影似的,里頭盡是王香。李大棵怎么想也弄不明白,一向老實本份的王香么就想到要去南方了,要不是春璐當面鑼對面鼓跟他說,換上任何人他李大棵就是砍了頭也不會相信的。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難道當初讓王香去美容院錯了!李大棵不斷地反問自已。
李小花窗口還亮著燈,李大棵叫開妹妹的房門進去了。
哥,你還沒歇著呀?李小花剪著手趾指甲問道。
煩著呢?睡不著!李大棵從袋里摸根煙點上,壓低聲問,小花,你跟哥說實話,你嫂子在美容院跟那個錢大發(fā)關(guān)系么樣?
李小花將手指點湊到亮光處,將修剪過的指頭打量一番,漫不經(jīng)心地朝李大棵瞅了眼,說道,嫂子跟錢大發(fā)的關(guān)系?他們好好的呀,平常說說笑笑的,你問這干什么呀?
李小花一呶嘴,似乎想起什么,又追問了一句,哥,該不是你聽到什么流言蜚語了吧?
沒有的事!李大棵尷尬地擺了一下頭,低頭悶吸口煙。過了一會,李大棵又說,小花,那錢大發(fā)么老呆在咱三棵樹呀,你沒聽他說過么時候回家?
錢大發(fā)回不回跟咱有么關(guān)系,不吃咱的不喝咱的,哥,你莫閑吃蘿卜淡操心的,沒事我可要睡了呀?李小花說著打了個呵欠??礃幼铀畲罂貌话言捥裘鳎钚』ㄊ遣粫f明話的。李大棵吐掉煙尾巴,心一橫問李小花,小花,聽人說你嫂子想去南方,你曉得這事啵?
李大棵這么一問,李小花頓時愣住了,吱唔半天也沒跟李大棵說實話,氣得李大棵一摔門走了。
十月初九,天空飄著毛毛雨。
李小花和王香早早回了家,那會兒李大棵在堂屋編一把掃帚。李大棵問她們咋回來這么早,是不是放假了!李小花說這回徹底是放假了!王香悶不作聲坐一旁,長長嘆了聲,小花,你說今天這查封到底是么回事嘛?該不是真的是劉鄉(xiāng)長暗地里叫人干的吧?李小花應(yīng)了句,說不定還真是那劉禿子干的呢,嫂子,你還記得上個禮拜二唄,那天劉禿子跟春璐姐在里房按摩時爭吵過,劉禿子后來一臉怒氣不是摔門而走了嘛,當時你還上前跟人家說話,劉禿子不是哼了聲丟句話‘走著瞧’嘛!
唉,開個店真難呀?王香感嘆道,平??磩⑧l(xiāng)長挺和氣的,為么事今天就封店了呢?
李小花說,嫂子,你是明糊涂還是假糊涂呀,劉鄉(xiāng)長隔三差五到咱美容院來,圖了么事你不曉得呀,我聽小柳說人家是老牛想吃嫩草了!
王香一聽臉騰地紅了,她訓(xùn)道,瞎說!小姑娘家你可別跟小柳那樣沒教養(yǎng)!
李大棵編著他的掃帚,一邊聽王香她們嘮叨。最后李大棵弄明白了,露春美容院又讓人查封了,還給戴了個高帽子,說是不正當營業(yè)影響當?shù)匚幕ㄔO(shè)!李大棵以為這封條肯定不出兩天,春璐會找人撕下來的,他相信春璐的本事!
9
還沒等到露春美容院封條撕掉,王香就去了南方。
什么時候去的,李大棵也不清楚。早晨吃完飯王香讓他去莊稼地松土,等他回來吃響午飯不見了王香,灶膛壓了條小紙頭,歪七扭八寫了兩行字:我去南方了,你看好強兒!李大棵抱著頭一個勁地嘆氣,他問春璐為么事王香就去了南方呢?春璐安慰李大棵說王香或許到南方一看不好,就會很快回來的。李大棵兩眼布滿血絲他一擼袖子,問春璐那錢大發(fā)是不是還住在鄉(xiāng)旅館里。春璐說不知道。春璐遲疑了一會兒又說,也許人家不在了?
等春璐和李大棵趕到旅館,老板告訴他們上午錢大發(fā)就退房了。老板末尾又補了句,李老板,當時你店里還有個女的過來送了錢總呢,你不曉得呀?春璐知道旅館老板說的是王香,她只是嗯了句,拉著李大棵走了。
王香去南方的消息在豆腐村一傳開,當天晚上好些人聚在春璐院子里。
歪嘴遞根煙給李大棵,說道,李哥,嫂子這一去南方,不出兩年你家小樓房怕是也拔起來了喲!李大棵沒吭聲,他知道人家是么想的,他李大棵今天算是把臉丟大了!小柳坐在歪嘴邊上,插了句,王姐這回肯定是賺大錢去了,聽說錢總還要給王姐介紹工作呢!這句話還沒落地,就激起大伙一陣竊笑。
李大棵恨不得找道地縫鉆進來,那臉漲得跟豬肝似的。
春璐示意大伙不要這樣開玩笑,她說,李嫂只是好奇南方而已,我相信過來了多久她會回來的。
歪嘴說,南方好著呢,我跟小柳商量好了,下個禮拜我們也去南方!
歪嘴說的是真的么?小柳。春璐盯著小柳問道,你還要去南方!
小柳斬釘截鐵地說道,去南方,再說你那露春美容院不是給封了么?我總不能在這啃箱底吧!
春璐憂郁地說,好吧,既然你決定去南方了,我也不勸你了!
有人問春璐她那美容院還開不開,開了還要人啵?春璐明白問話人的意思,他們在算店里的人數(shù)呢,王香走了,小柳又要走,他們這些人是想把自已閨女送到露春美容院呢。春璐笑著說,不開了,累了,歇下來跟大伙一樣種種田!
人群發(fā)出一陣唏噓聲,說,種田沒出息,流干了汗一年到頭也剩不了幾個錢,還不如美容院,剪子一動,票子不停!
大都數(shù)人在聽春璐不再開美容院后,就陸續(xù)離開了。剩下沒幾個人,當中就有蹲院落抽悶煙的李大棵,春璐讓歪嘴拉李大棵到桌子邊坐下。春璐說,大棵哥悶吧,那就喝點酒。
酒能解愁呀!春璐說著自干了一杯。
李大棵歪嘴小柳他們看春璐都干了,就先后喝完杯中酒。一來兩去,一瓶紅高梁見底了。春璐可能是喝多了,居然抽泣起來,她望著李大棵訴說,南方苦呀,南方一半是天堂一半是地獄啊!我做過最下賤的事,沒人把我當作人看呀,苦呀!大棵哥,你一定要把嫂子找回來呀!
李大棵連連點頭應(yīng)道,找回王香,一定找回王香!
春璐拉著小柳說,小柳,你曉得姐為么事要回老家么,為么事不跟那錢大發(fā)回去么,咱要好好地做人,光明正大地做人,我們有人格,不能像過去那樣了,小柳呀,曉得啵,我當這婦女主任心里踏實,我出錢修渠心里高興,有人把你當作人看,敬重你看得起你,這就夠了!
那一晚李大棵一夜未眠,坐在自家門檻上瞅稀稀落落的星星,他在想王香為么事要去南方,南方為么事一半是天堂一半是地獄呢?李大棵決定天亮就去南方,去看看那像天堂又像地獄的南方,看看南方的星星是不是跟豆腐村的一樣會眨眼……
責(zé)任編輯 衣麗麗
作者簡介:
馬車,曾用筆名中原馬車,本名羅光燦。有小說刊載《鴨綠江》《延河》《青海湖》《青年文學(xué)》《天津文學(xué)》等期刊,著有詩集《在春天的日子里》和小說集《鳥巢里的春天》,系江蘇省作家協(xié)會會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