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植物類別詞的釋義，從相關義項的多少考慮，可以分為兩類：一類是只有植株義項的詞條，另一類是包含了“植物部分”和“植株”兩個義項的詞條。這里主要關注的是后者的釋義和義項的排列。文章在比較中外多部語文詞典的基礎上，提出了語文詞典中此類植物詞條釋義的優(yōu)化模式。

關鍵詞 植物詞條 語文詞典 釋義

一、引言

植物類別中的所有義位構成了一個封閉的語義場，許多植物義位延伸出了其器官(果實、莖、根、枝葉、花、種子、皮、木材等)義，也就是由整體引申到了部分。例如《現(xiàn)代漢語詞典》(以下簡稱《現(xiàn)漢》)中的以下詞條：

蘋果：①植物→②這種植物的果實

甘薯：①植物→②這種植物的塊根

香椿：①植物→②這種植物的嫩枝葉

牡丹：①植物→②這種植物的花

這種現(xiàn)象在其他語言中也存在，具有跨語言的普遍性。例如英語中：

apple既指蘋果樹也指蘋果樹的果實。

potato既指土豆的植株也指土豆的塊莖。

rose既指玫瑰的植株也指玫瑰花。

wheat既指小麥的植株也指小麥的子實。

當然，跟語言對比中出現(xiàn)的“詞匯空缺”類似，這種整體到部分的義位演變在不同語言中也存在錯位現(xiàn)象。在漢語中有的義位具有這種現(xiàn)象，而在英語中相應的義位可能就不存在此種義位的演變。例如：漢語中“杜鵑”既表示植株也指這種植物的花，英語中有兩個單詞與之相對應：rhododendron、azalea。我們查閱了《簡明牛津英語詞典》(以下簡稱《牛津》)、《當代朗文英語詞典》(以下簡稱《朗文》)和《柯林斯合作英語詞典》(以下簡稱《柯林斯》)，發(fā)現(xiàn)這兩個詞條中都只有“植株”義項，未見“杜鵑花”義項。當然也會有相反的情況出現(xiàn)。

應該說，這種集聚了“整體”和“部分”(且此“部分”是“整體”不可或缺的一部分)的植物詞條中的兩個義位之間有著與生俱來的聯(lián)系，故在詞典的釋義過程中也不得不體現(xiàn)出這種密切而不可分割的聯(lián)系性。也就是說，對“部分”的釋義必然以“整體”為背景，或者說，對“整體”的釋義，“部分”的特征也是不可忽略的。

二、不同語文詞典中植物詞條的義項排列狀況分析

將中英語文詞典進行對比，不難發(fā)現(xiàn)，二者對這類植物詞條義項的排列有很大差異?？梢哉f，這種差異反映了詞典編纂者對此類植物詞條義項排列的傾向性。

1 植物詞條在中、英語文詞典中義項排列的不同

植物詞位是一個多義位的集束，這種語言現(xiàn)象反映在詞典中，就是在同一個詞條下分列出不同的義項。

對于義項的排列，不同的詞典有不同的標準?？傮w來說，大致有如下幾種方式：歷史順序、邏輯順序、頻率順序。詞條中的義項應該遵循什么原則排列，在很大程度上決定于該詞典的規(guī)模、宗旨和讀者對象。中小型語文詞典最常用的一般為“頻率+邏輯”的排列方式，這樣既能方便用戶檢索，又能勾畫出詞義演變和發(fā)展的輪廓，顯示意義之間的聯(lián)系，方便用戶記憶。

那么就植物詞條的整體、部分義項而言，中、英語文詞典的排列順序是怎樣的呢?

《現(xiàn)漢》包含植物整體與部分兩個義項的植物詞條共有196條，這196個植物詞條的義項均按照歷史性+邏輯性的原則排序，即描述植物整體的義項在前，表達植物部分的義項在后。例如：

梨 ①梨樹，落葉喬木或灌木，葉子卵形，花一般白色。果實是常見水果。品種很多。②這種植物的果實。

橄欖 ①常綠喬木，羽狀復葉，小葉長橢圓形，花白色，果實長橢圓形，兩端稍尖，綠色，可以吃，也可入藥。②這種植物的果實。有的地區(qū)叫青果。

當然我國也有語文詞典不把兩個義位分立為兩個義項，《現(xiàn)代漢語規(guī)范詞典》(以下簡稱《規(guī)范》)就是其中的代表。如：

梨 梨屬植物的統(tǒng)稱。落葉喬木或灌木，葉子卵圓形，開白色五瓣花。品種很多。果實也叫梨，可以生吃，還可以制梨膏、梨脯和罐頭等。

橄欖 常綠喬木，有芳香黏性樹脂，開白色花。果實也叫橄欖，呈橢圓形，綠色，可以食用，也可以做藥材。也說青果。

由此可以看出《規(guī)范》對植物詞位中客觀存在的兩個意義進行了主觀性的合并，有些過于概括。但我們可以從中管窺這兩個義項之間不可分割的聯(lián)系性，后一個義項的釋義可以建立在前一個義項的基礎之上。下面英語語文詞典中的釋義不但可以印證這一關系，而且呈現(xiàn)出不同的義項排列方式。

pear

1 a yellowish or brownish-green edible fruit narrow at the stalk andwider towards the tip，(一種黃色或褐綠色的能吃的水果，帶柄的一端較細，向頂部逐漸加粗。)2 the tree which bears this fruit.(長有這種果實的樹。)

(《牛津》)

a sweet juicy fruit that has a round base and is thinner near thetop， or the tree that produces this fruit.(一種多汁的甜味水果，底部呈圓形，頂部較細，也指結有這種水果的樹。)

(《朗文》)

a pear is a sweet， juicy fruit which is narrow near its stalk， andwider and rounded at the bottom. Pears have white flesh and thin greenor yellow skin.(梨是一種多汁的甜味水果，靠近柄處較細，底部較寬、較圓。果肉白色，果皮淺綠色或黃色。)

(《柯林斯》)

olive

1 a small oval fruit with a hard btone and bitter flesh，green whenunripe and bluish black when ripe，used as food and as a source of oil.(一種小小的卵形水果，有堅硬的核和稍苦的果肉，未成熟時為綠色，成熟時為藍黑色，用作食物，也可作榨油的原料。)2(als。olive tree)thesmall evergreen tree which produces olives， native to warm regions o~the Old World.(長有這種果實的小型常綠樹，生長在東半球的溫帶地區(qū)。)

(《牛津》)

1 a small， bitter， egg-shaped black or green fruit， used as food andfor making oil.(一種小小的，苦澀的，卵型黑色或綠色的水果，用作食物，也可榨油。)2 a tree that produces olives， grown especially in Medi-terranean countries，(結有這種果實的樹，尤指長在地中海國家的。)

(《朗文》)

1 olives are small green or black fruit with a bitter taste. Olives areoften pressed to make olive oil.(是一種小的綠色或黑色的帶有苦味的水果。常用來榨橄欖油。)2 an olive tree or an olive is a tree on whicholives grow.(結有橄欖的樹。)

(《柯林斯》)

《牛津》《朗文》《柯林斯》是當代影響最大的三部英語語文詞典，它們都把植物的部分即梨、橄欖的果實放在了詞典釋義首要位置；其不同之處在于：三部詞典中，有的是在果實意義的基礎上解釋了“植物整體”意義并分立了義項，有的是在同一義項中基于果實意義進一步說明了“植物整體”義，有的則只解釋了果實意義。

將中、英語文詞典進行總體對比可以發(fā)現(xiàn)，漢語語文詞典重“植物整體”(下面用“樹”代稱)義，而英語語文詞典則把“植物部分”(下面用“果”代稱)意義放在了更重要的位置。這種現(xiàn)象絕非偶然。我們進一步對190個漢語常用植物義位進行了考察，《現(xiàn)漢》有61個“樹、果”同現(xiàn)的詞條，這61個詞條的義項排列如同上述的“杏”、“梨”等5個詞條，以“樹”一“果”的順序呈現(xiàn)；《牛津》有53個“果、樹”同現(xiàn)的詞位，其中有51個詞條的義項是以“果”一“樹”的順序排列，有兩個詞條排列順序相反。

需要說明的是，《現(xiàn)漢》和《牛津》收錄的這種具有兩個義項的常見植物詞條數(shù)量不同，原因主要有二：一是以漢語為立足點進行的研究，難免在英語詞典《牛津》中有一定量的詞匯空缺現(xiàn)象，如“杜梨”；二是，有的詞條，《牛津》收錄了相應的詞條，但釋義沒有呈現(xiàn)出“果”、“樹”兩個義項，而是選擇其一。如：“watermelon(西瓜)”、“kiwi fruit(獼猴桃)”、“l(fā)ongan(龍眼)”、“cantaloup(哈密瓜)”等只對其“果”進行了說明。而后一種情況體現(xiàn)了許多英語詞典更關注“植物的部分”的傾向。

2 漢英語文詞典中同類植物詞條義項排列順序不同的原因分析

英語詞典中的義項之所以系統(tǒng)地呈現(xiàn)了“果”→“樹”排列順序，或有的干脆不標釋“樹”義，我們認為是基于以下原因：一般生活中，人類認知事物時，往往更多注意事物的凸顯屬性，而事物的凸顯性多取決于它對人的價值。具體到植物，人們常常通過植物功用來認識植物，即先認識或只認識這些植物的部分，然后再去了解甚至可以不了解這些植物的整體。比如人們認識“小麥”的子實，不一定認識它的植株?！爸参锊糠帧绷x最為人們所熟悉，使用頻率較高，“植株”義使用的頻率則較低，多為專業(yè)人士所關注。換言之，英語語文詞典的義項是以義位在語言生活中的使用頻率為標準進行排列的，詞典編纂者以常用的語文義為首要關注對象，對介于普通語文義和學科義位之間的意義則用最低的區(qū)別特征進行語文式釋義。

而以《現(xiàn)漢》為代表的漢語語文詞典，通常是按“樹”一“果”的順序排列義項。我們認為，漢語語文詞典中植物詞條義項如此排序，原因有二：

(1)《現(xiàn)漢》為共時性的語文詞典，植物類別詞匯在編纂之初是作為進入了普通話的?？圃~匯群被收錄的，所以，對“植物整體”的釋義傾向于知識性的描寫。而“植物部分”義是作為語文義被描寫的。這一點，我們從《現(xiàn)漢》編者們的論述中可以了解：“我們把《現(xiàn)漢》的科技詞條與同類型的國外詞典相比較，從隨便抽出的幾條看，《現(xiàn)漢》字數(shù)偏多。尤其是動植物，《現(xiàn)漢》較多地描述了生態(tài)、形態(tài)和經(jīng)濟價值。如植物可以人中藥的很多，在外文詞典中許多都不提及或只說可以入藥就行了……在照顧語文性用法方面，我們還特地增加了部分植物名稱的第2個義項，例如：牡丹：這種植物的花。甘薯：這種植物的塊根?；ń罚哼@種植物的種子?！?/p>

(2)中外認知的差異導致義項排列的差異。半個世紀前，沃爾夫提出一種假說：語言反映思想，研究各種語言，能夠發(fā)現(xiàn)思維決定于文化的差別。沃爾夫的假說提出了從語言表達中揭示思維規(guī)律的可能性。我們認為雖然詞典的編纂與呈現(xiàn)是主觀操作的結果，詞典編纂者在一定程度上把詞典作為一種交際工具，雖然這只是一種潛意識。詞典的交際性和可讀性致使詞典釋義中義項的排列要符合其潛在讀者的認知規(guī)律。王寅認為：“漢文化中‘先上后下、先尊后卑’的思維定勢可能是漢語‘上下大小、天地高低、老少長幼’表達順序的主要原因。”廖秋忠也曾明確指出“顯著性原則”(saliency)是制約現(xiàn)代漢語并列名詞性成分順序的原則之一……顯著性可按以下這些方面或標度來衡量：①大或粗一小或細，②整體一局部，③包含一被包含……漢語是一種臨摹性語言，所以自然語言的語序是表示整體先于表示部分，中國傳統(tǒng)的農業(yè)文明中，人們對植物的“顯著”感知按照自然發(fā)展的規(guī)律，是先感知整體后感知部分。這些動因機制的整合，促使編者對《現(xiàn)漢》的義項按“植物整體”一“植物部分”的順序排列。

然而，隨著社會文化的發(fā)展，認知的“顯著性”對象也在發(fā)生變化。就植物而言，對人們有用的部分已經(jīng)上升到“原型”或“基礎范疇”的地位。那么，詞典是否應該相應地反應現(xiàn)代人的認知特點呢?此外，現(xiàn)代漢語中的“樹”通常并不以“杏、梨、棗”指稱，通常被稱為“杏樹、梨樹、棗樹”。我們在CCL語料庫中分別檢索“杏、梨、棗”，前500條搜索結果中，僅有14條用“梨”指稱梨樹，3條用“棗”指稱棗樹，6條用“杏”指稱杏樹。

三、余論

與國外同類型語文詞典相比，《現(xiàn)漢》對植物詞條的釋義，較多地關注了“植物整體”，并且多對“植物”本身進行詳細描述，而不是選擇語言生活中的最低語義區(qū)別特征。如：

Mulberry

a small t，ree with dark red or white loganberry-likefruit，nati’ve to the Far East and cultivated elsewhere，(一種小樹，生有暗紅色或白色的羅甘莓狀水果，原產(chǎn)于遠東地區(qū)，可在其他地方栽培)

(《牛津》)

桑 桑樹，落葉喬木，樹皮有淺裂，葉子卵形，花黃綠色。葉子是蠶的飼料，嫩枝的韌皮纖維可造紙，果穗可以吃，嫩枝、根皮、葉和果實均可入藥。

(《現(xiàn)漢》)

“?！钡尼屃x中，《牛津》只選取了3個特征，而《現(xiàn)漢》選取了8個特征，植物釋義呈現(xiàn)出較強的百科傾向?！冬F(xiàn)漢》中61個植物整體與植物部分共存的詞條平均采用7.57個義征，而《牛津》中53個同種類型的詞條采用的義征平均為5，72個。義征數(shù)量多，必然使釋文冗長，無論是對讀者的接受還是詞典的編纂來說，這都是一種考驗。我們認為，《牛津》等英語語文詞典的做法是值得借鑒的。植物整體與植物部分同名的植物詞位最佳的釋義方式應該為：以與人們密切相關的植物部分為重點解釋對象，將其列為第一個義項，而?？菩暂^強的植物整體在植物部分的基礎上進行釋義，即以“長有這種果實(開這種花)……的樹”形式釋出，排在第二個義項。這樣從語文意義人手，既可以避免因釋文中出現(xiàn)“行話”而令人費解的尷尬，又能更好地遵循“以熟悉釋不熟悉”的原則。

(責任編輯 劉 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