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在上個世紀的60年代初,我第一次到山城重慶,包里帶著一本“革命經典”——《紅巖》,懷著一種近似“朝圣”般的好奇和敬重,想真切地緬懷在烈火中永生的英魂!
歷史證明,這的確是座英雄的山城??箲?zhàn)最艱苦的時候,日本鬼子瘋狂地往山城丟下了三萬多枚炸彈,卻并沒有把重慶炸垮,反把烈性的山城性格錘煉得益發(fā)剛烈,這使得當時的美國總統(tǒng)羅斯福都感佩不已,向重慶贈畫并親筆題詞,以表達他的敬意:“我欽佩重慶的男女市民,他們堅定鎮(zhèn)靜。不被征服。這足以證明恐怖主義對于爭取自由之民族,不能毀滅其精神!”這就是重慶精神,重慶的傳統(tǒng),成就了重慶的英雄情懷。歷史教科書上講。早在13世紀,重慶就特立獨行地抗元36年,被稱為“上帝折鞭之處”。
世界上任何一座偉大的城市,都能深刻地理解災難和恐懼,同時也懂得勝利的榮耀。山城厚重而特殊的歷史文化積淀。鑄造了城市的靈魂。這靈魂中既有英雄氣節(jié),又富平民意識?;蛘哒f。英雄氣節(jié)寓于濃郁的平民意識之中。
山城人性格中的普遍特點是熱烈、豪壯、勇邁、堅韌,這正是培育山城英雄氣的營養(yǎng)液。以前我之所以能夠經常到重慶來,是因為我工作的天津重型機械廠,跟重慶的幾家“大三線企業(yè)”有業(yè)務聯(lián)系。當時在我的心目中。重慶的軍工生產是有傳統(tǒng)的,是國防工業(yè)的一張王牌?!按笕€”就是中國的大后方、大本營。是重慶無以計數(shù)的“兵工人”,成就了英雄城市的英雄壯舉,造就了許多能征慣戰(zhàn)的將軍。民間向有“巴出將。蜀出相”一說,遠的不提,只說近前。劉伯承、聶榮臻等,都是從重慶走出去的。
山城又是美食之都,它的飲食文化最能體現(xiàn)山城這種“英雄的平民”或“百姓是英雄”的城市意象。更復雜的不講。單說重慶火鍋。熱氣騰騰,紅油滾滾,上面漂浮著一層耀眼的紅辣椒。但幾口下肚,辣和麻便不再是主要的。主要的是香。滿口、滿座、滿屋……任何人坐在這樣的火鍋前,豪興會情不自禁地噴薄而出,火爆、火辣、血熱、情濃,它既是大眾的,又是高端的。既是平民的。又是英雄的。所以“重慶火鍋”能不知不覺、不動聲色地就征服了全國。從南到北,無論是能吃辣的。還是不能吃辣的,都有重慶火鍋店。
一個城市的靈魂,就這樣融進了當?shù)氐拿駳?、風俗和地域文化之中。
按建筑設計領域流行的說法,每個城市都有自己的“城市意象”?!耙庀蟆钡母呦拢瑳Q定了城市規(guī)劃設計的優(yōu)劣。在中國的大城市中,重慶的“城市意象”是能給人造成強烈沖擊的。重慶的“城市意象”,就是重慶的文化品質,是它的宣言書,能凝聚一個城市的人心。而養(yǎng)育文化的,正是人的心靈。人的心靈會不斷地對城市加工翻新。心靈是印章。城市不過是印跡。當然?,F(xiàn)代人的心靈所能得到的最重要的感染,也首先來自城市。由于城市的個性突出,使重慶市本身便形成一種巨大的文化現(xiàn)象,其地理風貌,建筑特色,歷史遺跡。文化景觀,眾生心態(tài),市井沉浮,生產和交換,揚棄和誘惑。生機勃發(fā)的繁衍發(fā)展,博大恢宏的無窮蘊藉,構成了一個城市的強勢生命。當許多大城市的人以抱怨和發(fā)牢騷為時尚的時候,你在重慶卻隨處都可感受到當?shù)厝藢ψ约撼鞘械南矚g和信任,他們對城市的深刻理解和從心里生發(fā)出來的贊賞、感激與驕傲。讓外地人感動和羨慕。這就是重慶的生命力,重慶人的心氣是重慶繁榮發(fā)達的強大動力。
在山城的“意象”里,還有一個顯著特征:剛烈而柔媚,經典而時尚。既“英雄氣壯”,又“兒女情長”。人所共知重慶還是“美人之鄉(xiāng)”,這不單是指它出了多少美女,而是形成了一種心理定勢和美女文化。人心變得柔軟,整個城市散發(fā)著濃郁的情感信息。城市是有情的,建筑是有情的,環(huán)境是有情的……兩江環(huán)抱。翠山托扶。城市建筑與山水風光糅合為一體,景中有城。城中有景,使這里的空間充滿了動感,錯落有致,層次分明,就像這里的姑娘,清麗自然,潑俏多智。
無論是世界還是一個國家,每個時代都有一座城市作為它的象征。巴黎是19世紀的象征,紐約則代表了20世紀。中國80年代的城市發(fā)展代表作是深圳、廣州,90年代是北京、上海,進入21世紀就該是重慶吧。英雄而時尚的重慶,代表著現(xiàn)在和未來。
可見,山城是個幸運的城市。幸運不一定是“趕得早”,而往往是“趕得好”。當中國對現(xiàn)代“城市病”有了相當?shù)捏w會,認識到在當代城市建設中的諸多弊端之后,重慶成了中央直轄市,對城市的規(guī)劃和設計自然就很不一般了。
城市最集中地代表了人的欲望。體現(xiàn)了現(xiàn)代工業(yè)社會的品質:激烈地競爭,瘋狂地追逐。冒險的機會和偷懶的機會一樣多,成功的可能性和,失敗的可能性一樣大。于是,人們又隱隱地感覺到,城市對人的限制和擠壓越來越嚴重,空間在壓縮,建筑像攤煎餅一樣向四處蔓延。交通阻塞,熱島效應,能源緊張,城市變得大同小異,個性消失……而城市的魅力恰恰取決于城市的個性,它須強烈地體現(xiàn)本地人的意識和性格。就在大城市像患了流行性感冒一樣雷同化的時候,山城反而強烈地突出自己的城市個性,豪放而精致,可謂占盡天時、地利與人和。
文化不可能全球化。這就是重慶的“城市意象”體現(xiàn)出來的優(yōu)勢。重慶的意象,豐富了現(xiàn)代人對城市的想象力。人建造城市,城市也在塑造人,是重慶人建造了自己的城市,城市同時又成就了重慶人的性格。
山城是一座人與城和諧,人與地的關系和諧,以及城市與自然景物相協(xié)調的城市。因此說它是幸運之城,并不為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