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之紅

“寧可食無肉，不可居無竹。無肉令人瘦，無竹令人俗。人瘦尚可肥，士俗不可醫(yī)?！?蘇軾《于潛僧綠筠軒》)這大約是中國歷代詠竹題材詩作，最深得人心的了。作為“肉食者”和“精神大仕”“二合一”的文人代表，蘇東坡第一個將“食肉”和“居竹”之妙，對比品鑒。他太了解社會底層書生的想法了。讀書人，讀書何為?說冠冕堂皇點，可能是獨善其身，兼濟天下。但這有個前提，就是你要讀得起書，要活命——為稻粱謀。當然，你也可以大塊吃肉(“東坡肉”)，大碗喝酒，說一些諸如“不為五斗米折腰”之類的大氣話?！爸窳制哔t”首席嵇康，就因說過類似的大氣話，被司馬氏王朝給砍了頭。嵇康的頭顱砍是砍了，知識分子的良知、硬氣和操守，卻如不死的竹根，存活了下來。所以，讀書人沒有遺憾。他們搖頭讀竹:“匏土革，木石金;絲于竹，乃八音?！?《三字經(jīng)》)他們小聲詠竹:“綠竹半含籜，新梢才出墻。雨洗娟娟凈，風吹細細香?！?杜甫《詠竹》)“細細的葉，疏疏的節(jié);雪壓不倒，風吹不折。”(鄭板橋《題墨竹圖》)他們大聲誦竹:“雪壓竹頭低，低頭如沾泥;一輪紅日起，低舊與天齊?！?方志敏)“階前老老蒼蒼竹，卻喜長年衍萬竿;最是虛心留勁節(jié)，久經(jīng)風雨不知寒?！?鄧拓《勁竹》)他們種竹，種三五竿瘦竹，種嵇康們的精氣神。先是三五叢，再是一大片，最后一個庭院都是精神的家園了?！伴T前萬竿竹，堂上四庫書?！边@是東坡先生說自己日常生活環(huán)境的。萬竿竹，四庫書，如此巨量的精神食糧，對先生而言，絕非湊數(shù)和裝修門面，是真正的“大豐富”。三蘇祠里還真是多竹。山是竹山。泥是竹泥?；h是竹籬。徑是竹徑。竹徑通幽處，我們仿佛看見蘇東坡渾身竹意:“食者竹筍，居者竹瓦，載者竹筏，炊者竹薪，衣者竹皮，書者竹紙，履者竹鞋，真可謂不可一日無此君也?！比缡谴虬?，整個一竹癡、竹癲、竹狂形象。癡到極致，癲到極致，狂到極致，眼里的竹子，筆下的竹子，便與別人境界大不同。老實說，單從感官藝術的角度，蘇軾的墨竹不如他表兄文與可的。文同的畫，落筆著墨處，流露文人氣質(zhì)，“成竹在胸”就是蘇軾對其“墨竹”畫的評價。蘇軾的竹畫，師出文與可，卻頗多出入。最大的不同就是，他的墨竹不僅有文人的“主意”，還能從中讀出時間的流動來。蘇軾最有名的一幅畫《枯木竹石圖》，也有叫《枯木怪石圖》的，現(xiàn)藏于日本永青文庫。類似題材的文人畫我看過不少，唯獨這一幅給我深刻的印象。石不像石，像“黑洞”。木不像木，像“龍卷風”。竹也被嚴重地弱化，小得來甚至不見其“竹”了。整個一幅畫，“看”不見所謂的文人“詩意”，更像在營造某種困境。困境即詩意。環(huán)境向好了，詩意會頹廢。好在蘇軾的畫有著足夠濃烈厚重的困境。有了困境，才有突圍，曲線和墨色為走出困境提供可能——曲線和墨色螺旋而進——日常的態(tài)度和過程。高大是值得推崇的，矮小也同樣值得敬重。亮色是正對面，暗色是另一面。直線是一種人生，但示弱，呈現(xiàn)矮小，或以曲線的軌跡，可能會走得更遠。走得遠了，蘇軾便把對“竹”的個性化理解彰顯到極致，甚至將蔥綠的竹子給變了色，畫為赤紅。第一次看到蘇東坡的紅竹子，還真是讓那種極具視覺沖擊力的朱砂色給震撼了!一直以為，蘇老頭是個舊式文人，沒想到把竹子畫得如此另類，還真是個先鋒藝術派哩!有蘇學專家說，蘇東坡筆下的竹，早已不是庭院里的那幾竿形而下的竹了，是竹的“精神”!于是，蘇學專家就極力向父母官們游說，推薦蘇東坡的“紅竹子”，說得天花亂墜，說得父母官們腦熱心動，最后就在官員的辦公大樓前塑了個現(xiàn)代版的“紅竹”雕塑。三竿竹“頂天立地”。竹枝省了。竹葉圍繞竹竿，披拂連綴成彩虹橋。這個構(gòu)思，有人說除了橋，還有翅膀飛翔的形象，看上去更像一堆正待點火的紅色“捆綁式火箭”。游客看不懂了。主人就連比帶劃，說什么象征正直，剛毅，向上，遺世獨立，不同流合污，還講政治，有文品、人品和官品。對了，還有羽毛，翅膀，火箭，騰飛……這些就是需要表達的東西?？磥沓鲞@主意的人想法還是多了。想法多了，就顯滯稠和混濁。好在那“紅竹”是金屬的，否則作為民間形象和草木精神代表的竹竿竹枝竹葉，還真不堪重負。想法多了，就不純粹。朝幾個方向用力，不是在做加法，而是在做減法。做減法更多是“勇氣”，而不是“技術”的問題。所以，雕塑家搞折中，所謂的“戴著鐐銬跳舞”。雕塑家不想讓人看自己的作品像看怪物。不需要畫蛇添足地解釋，就要讓大家看得明白，這是蘇東坡的“紅竹”，而不是別的什么。但幾乎動用了全部的手段，也沒法體現(xiàn)竹骨之瘦，只是一味強化竹竿竹枝竹葉的銳利和堅硬，忽略了蘇東坡的內(nèi)斂和“合作”。我去看過幾次，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橫看豎看，都沒看出這個雕塑與竹有關，更沒法猜想到，出這個主意的人最初的“想法”了。我還是喜歡蘇東坡畫在宣紙上的竹畫。千年前，蘇東坡突破水墨畫竹的規(guī)矩，施以與北宋的天空不太協(xié)調(diào)的重色，描畫出千年后的今天，我們看起來仍然不顯過時的現(xiàn)代派“紅竹”，這需要有多大的穿越時空的想象力和智慧!反過來呢?向后看，向內(nèi)轉(zhuǎn)呢?我們站在今天的立場去詮釋古人的精神，這就不僅是想象力和智慧的問題了。我們需要時間慢下來，需要時光回流，需要內(nèi)省和折射的力量。這些都與肌體和心志承受“內(nèi)壓”痛苦的品質(zhì)有關。只有如此，我們才能回到時間的原點，回到事情的原始狀態(tài)。就像現(xiàn)在，我們首先應把那竹，看成懷柔的有精神的草木。草木精神之外，才有營養(yǎng)草木的水，才有五個層次的濃墨淡墨，才有畫成“個”字的、鐵畫銀鉤的、內(nèi)空外實的、頂風冒雨的、柔韌彎曲的、詩意舞蹈的、本色自由的竹子。我們首先是在體驗到上述美感的基礎上，才牢牢記住了竹子形而上的頂天立地的形象，以及脫落俗塵的卓爾不群的紅色。如果，一開始就“想法”蕪雜、直露和功利，畫出橫豎的點畫以“頂天立地”，施用紅色以“標新立異”，“想法”就會偏離竹本來的面目，這就不是一邊說著民間豬肉的妙處，一邊懷想著精神家園的蘇東坡了。

遠景觀

“吾州之俗，有近古者三。其士大夫貴經(jīng)術而重氏族，其民尊吏而畏法，其農(nóng)夫合耦以相助。蓋有三代、漢、唐之遺風，而他郡之所莫及也……”公元一O七八年，蘇軾表情嚴肅，寫下了《眉州遠景樓記》最開始的幾行文字。接下來的敘述，更接近于自言自語:當初朝廷以聲律取士，各地的讀書人就此養(yǎng)成華而不實的陋習。唯有眉州的士子，仍以西漢文章為典范，被外地的讀書人視為泥古不化。機關的小辦事員，也讀經(jīng)書，也習筆墨，他們所寫的公牘文字，竟然有古文遺風!大戶和顯貴人家，以文章推重門第，甚至還不時切磋，相互品評砥礪。老百姓與官家的關系，好比古時的君臣。官吏離任，還有人為他們畫像，甚至當偶像一樣供奉起來。出了成就的，也有人自發(fā)口碑相傳，一傳就是四五十年呵。有心的老百姓還把家里的好東西收起來，以滿足官家需求。讀律令條文是經(jīng)常的事情，誰說讀律令條文有什么不對呢?引以為戒呵。人一輩子哪能不犯一點小過呢，吃一塹，長一智呵，有些錯誤卻是怎么也不敢犯的。二月二，龍?zhí)ь^。莊稼人又開始新的忙碌了。四月初頭，野草和禾苗爭著躥長，幾乎家家的青壯勞力都下地薅草了。一個村莊都出動了哦，幾十上百人呢，也沒見有誰睡懶覺，打莊稼的迷糊眼。大家伙在田野中央放了個沙漏。有人看沙漏，掌握時辰。有人敲鼓，號令歇晌吃飯、出工收工。有誰要是想“哄”，鼓點沒響就收工，或是花著心思磨洋工，會遭致集體的鄙視和唾棄。俗話說，人哄地皮，地哄肚皮。按勞分配，秋后算賬。誰家田地多，勞力少，別人給你做了工，你就拿出銀子補償。到了七月，草也敗了，谷也熟了，鼓和漏也收回來了。就買來豬羊酒醴，祭祀田祖，爾后酒足飯飽睡去……請原諒，我費上這么多的筆墨去重復大師的敘述。世間有一種重復是有意義的。它可能只是一種庸常的痕跡，痕跡與痕跡的疊加，一天天往下承傳，最后成為某種不可磨滅的記憶。它可能與蘇東坡這篇“記”中，所描述的“俗”或者“風”有關。老實說，這不是一篇“好”的應酬文字。他的好朋友，眉州知州黎希聲，在眉山的城墻上樹了座樓，取名“遠景“。欲窮千里目，更上一層樓。據(jù)說站在樓頂，能看到十里外的村莊和遠山。這是朋友為官一任，造福一方的得意之作。朋友是好官——“能文守道不茍隨者”(蘇軾《黎檬子》)。朋友也是好朋友——“為人質(zhì)木遲緩”(蘇軾《黎檬子》)。為這樣的好朋友說上些好話，也是在情理之中的?？商K東坡沒有提及朋友的政績和政績工程，仍舊是一個人在那里自說自話，講述他對百姓生活魅力的理解——蘇東坡眼里農(nóng)耕文明時代城市和鄉(xiāng)村的“遠景”。 蘇東坡眼里的“遠景”，與樓的高度無關，與風景無關。他的“遠”，甚至是一種“近”，或者“向后轉(zhuǎn)”。普通的官吏和百姓——作為個體的“人”，他們也許只能看到“近”，眼巴下的“日子”更為要緊。外面的世界很精彩，也很無奈。世界很大，也很遙遠，遙不可及呢。而未來呢?未來是多久?是猴年馬月?是十年，還是五十年?人一輩子能有幾個十年、五十年?還是過好眼前的“每一天”吧。他不僅是“昨天”、“今天”和“明天”呢，即便是“昨天”、“今天”和“明天”，也是“日子”的三個全新版本了。做官的有做官的修為，管好任上，不昧良心。做吏的有做吏的做派，聽從差遣，甘為人下。做百姓的有做百姓的樣子，遵守律令，伺候田地。蘇軾所謂的“俗”或者“風”，會不會就是這樣一種最民間的生存狀態(tài)——日常的幸福?幸福是什么?有人說，幸福就是自己的感覺。這話像是一句繞口的偈語，不好懂。照蘇軾的理解，幸福是“近”。當“近”，越來越緩慢，甚至“向后轉(zhuǎn)”的時候，就回到了幸福原始的版本——“三代、漢、唐之遺風”或者“古”—— 最初的慈祥和安康，仿佛鄉(xiāng)下的老村、老屋和老娘不曾改變的模樣。我想，這應是蘇軾講的“遠景”的另一層意思吧。當然，時間不可能慢下來，或者折斷，從頭開始。村莊正在朝城市奔去。世界翻新的速度超過我們的想象。我們從來沒有如此的疲憊不堪。我們的命運也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捆綁得如此緊!我們的未來早已不是一個人、一家人、一族人，甚至一個城市、一個民族、一個國家的前程，而是“人”共同的命運——那是我們一廂情愿為之努力的方向，據(jù)說也是很正確的方向。其實，我們一點底也沒有。我們能有譜的，是知道其間暗含有許多的變數(shù)。我們得學會面對變數(shù)，處變不驚。就像遠景樓外的“東坡湖”。天上云卷云飛，地上草長草枯，岸邊花開花落，樓前人來人往。所謂站在樓上，賞心悅目的“遠景”，很快被更為精彩的景色替代。我們看到重修的遠景樓，雖有十三層的地標性高度，也不敵那些更高更氣派的現(xiàn)代化高度。高度向遠處的村莊延伸。已經(jīng)沒有了“遠”。視野所涉獵，話語所提及，皆是“高度”。很快我們的周圍都被“高度”占領。遠景樓前的湖，被我們一次又一次地翻新。湖早不是那湖，水也不是那水，但平靜卻是那平靜，淹沒了一千年呢。還是那份平靜最塌實。就像眼下，我們能感到塌實的，還是“一天天”——日常的眼下。還是要回到眼下，談論幸福。只有回到眼下，我們才會感到想象中的“未來”，不再遙不可及。于是，蘇軾在東坡開出荒來種豆，把銅錢一袋袋掛起來花。蘇老頭在掰著指頭過日子的同時，也享用著最世俗最民間最簡單最有人氣的幸福。于是，我們在平靜中堅守平靜，在日常中翻新日常，在瑣碎中容忍瑣碎，在重復中習慣重復。我們在平靜、日常、瑣碎和重復中，為我們的“明天”或者“遠景”，日復一日地用力，再用力。

草木的傳說

去過三蘇祠的，想必對滿園的竹、桂和黃桷，印象深刻。除此之外，有名頭有來頭的植物，還有銀杏、黃荊、并蒂蓮和木假山。

銀杏本是雌雄異株，在自家庭院植兩株銀杏，一雌一雄，既供觀賞，又可結(jié)果實用，這是一般人家的思維。三蘇祠門廳口的兩株銀杏樹，卻是破了這個規(guī)矩的，一左一右，原是兩雄樹，樹齡已近千年哩。那是北宋的兩棵銀杏。它們從石縫里擠出來，長高，長結(jié)實，高過三蘇祠的庭院，較著勁地參天。據(jù)說，它們是蘇軾、蘇轍兄弟的化身。我愿意相信這樣的傳說。傳說的美好，在于結(jié)果常常順應料想，又超出料想。那兩棵銀杏，就讓我在納悶之后，半天想不出一個詞來感嘆!銀杏幼時，是難分雌雄的。當初種這兩棵樹的人，咋就知道種下去的是兩棵不同尋常的豪邁之樹呢?難道真如導游說的，是天意?

不可思議的，還有三件植物。這第一件，當屬木假山。嚴格地說，木假山不是植物，只能算植物的先人——另一個世界的植物。三蘇祠的木假山，已不是蘇洵在《木假山記》里記載的啟賢堂那件心愛之物。我們現(xiàn)在看到的山峰木假山，是后人在三蘇祠里發(fā)現(xiàn)，重新辟修的。關于木假山的造型，至少有“三蘇說”和“戀人說”兩種版本。“三蘇說”，是主流。我們把三座木山峰，想象成“三蘇”父子，從中解讀出為人和為文的氣節(jié)，雖說帶有趨名附麗的功利性，初衷卻是善良的。“戀人說”，是非主流。蘇東坡和王弗深情相擁(為什么不是王閏之和朝云呢)悲極而驚。喜極而泣。驚天地，泣鬼神。人世的真情。來世的緣分。令人感動。

第二件，是蘇宅古井的黃荊樹。黃荊，屬落葉灌木，長不高的，蜀地人家?？匙鞑窕鹬?。三蘇祠的黃荊卻能長成材，而且還是能做棟梁的大材。樹干早已枯死，現(xiàn)在看到的是一大截能做柱頭用的木化石了。奇的是，人們一直以為它已成朽木，殊不知后來又側(cè)生出一小枝來，現(xiàn)樹高樹冠已過丈余。有人說，那樹許是飲了蘇宅老井的泉水，能化腐朽為神奇。于是，每年高考前，附近學堂的學生娃，成群結(jié)隊前來黃荊樹下，喝水，拜謁，祈禱多考分數(shù)。四川有句俗話，“黃荊條下出好人”。這說的是后天教育環(huán)境對于成長的作用，想來考了好分數(shù)的學子是悟出了個中道理的。只是那些想沾點文豪的光走捷徑的娃，是不是真多考了分數(shù)，就不得而知了。我們現(xiàn)在能確認的是，那一年(宋仁宗嘉祐二年)，蘇軾、蘇轍兄弟雙雙考取了進士。曾聽過“瑞蓮兆科甲”的傳說。還是傳說!傳說講的是蘇軾、蘇轍兄弟高中時，三蘇祠的荷塘，蓮并開蒂，傳為佳話。同樣的傳說，被不斷地復制和強化。明成化年間，眉州州守許仁，將“蘇祠瑞蓮”命名為眉州八景之首?？登瑫r，甚至有地方官員兩次就此事為三蘇祠題匾，以寄托“瑞蓮重現(xiàn)”的好愿?！叭鹕徴卓萍住钡膫髡f也好，“瑞蓮重現(xiàn)”的傳說也好，都是動人的。我見過三蘇祠紀念館里保存的一件并蒂蓮蓬實物，雖然早已干枯，也不太入畫，卻保存了一個美麗的事件。有記載表明，這不是傳說。并蒂蓮標本，現(xiàn)在應該叫文物，采自三蘇祠二OO六年的荷塘。那年夏天，三蘇祠再一次盛開了并蒂蓮。成千上萬的游客，聞之前往，觀賞、拍照，吟詩、作畫，儼然九百年前的瑞蓮事件重現(xiàn)。作為植物，瑞蓮標本或者木假山，它們不是我們案上清供的玩物。它們都沒有死。它們不是一朵，是兩朵，是一枝，是同根共土的手足。它們九百年開一次。它們還要開很多個九百年。它們九百年的“有限”生命，凝固在了“這個世界”——玻璃標本容器或木假山堂。它們的“無限”生命，凝固了我們對于生命一貫的記憶。時間總會獨自蜿蜒著老去。時間老去的某一天，記憶會冷不丁地喚醒，再一次復活我們的記憶。一千年后，我們尋覓到了木假山。九百年后，我們目睹瑞蓮重現(xiàn)。數(shù)百年后，我們看見黃荊樹煥發(fā)新枝。這就是我們一次又一次講述的傳說。傳說，植物榮了枯，枯了長。枯是躲藏于我們每一天的日常暗示，長是等候在暗示背后的那份草木的期待。傳說，丟失多年的孩子，又找回來了。久別的孩子一踏進家門，就狠命地咬你。濃烈的牽扯和疼啊!

責任編輯 卓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