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家還是政治家?
司徒雷登的父親是從美國來到中國的第一批傳教士。1876年,司徒雷登出生在中國杭州武林門內(nèi)美國南長老會傳教團寓所,11歲時被送回美國,在弗吉尼亞州上學,大學畢業(yè)后的1905年又回到中國傳教。
1908年,金陵神學院成立后,司徒雷登被教會推薦到那里擔任希臘文教授,他在那里工作了11年,自此便由一個純粹的基督教傳教士轉(zhuǎn)變?yōu)橐粋€教育工作者。司徒雷登在金陵神學院執(zhí)教的第三年,正好趕上中國辛亥革命爆發(fā),美聯(lián)社聘請他擔任戰(zhàn)地通訊記者,負責報道中國政局。1919年,美國在華的“教會聯(lián)合會”將北京匯文大學和北京通州協(xié)和大學這兩所小神學院合并,并在此基礎上創(chuàng)辦了一所教會大學——燕京大學,司徒雷登被推薦為校長。司徒雷登結(jié)合中國的特點和需要,聘請有真才實學的中外學者來燕大執(zhí)教。他強調(diào)科學,不強迫師生參加宗教活動。在他的努力之下,在不到10年的時間里,燕京大學就成了近代中國規(guī)模最大、質(zhì)量最高、環(huán)境最優(yōu)美的第一流的綜合性大學。他在這里做了27年的校長。
1946年7月10日,應馬歇爾推薦,杜魯門總統(tǒng)任命年已古稀的司徒雷登為美國駐華大使。從此,他又成了一位政治人物。因緣際會,其風頭甚至蓋過了作為教育家的他。
1949年8月2日,充當了3年“內(nèi)戰(zhàn)大使”的73歲的司徒雷登,懷著悲涼的心情,默默地登上開往美國的飛機,離開了他生活和工作了整整55年的中國。
沒有跟司徒雷登在北平見過面的毛澤東,送給司徒雷登的禮物就是那篇措辭十分辛辣的著名評論:《別了,司徒雷登》。由此,全中國人民都將司徒雷登當成美帝國主義的代言人。
一回美國顏面掃地
8月5日,在司徒雷登已經(jīng)離開中國而尚未到達華盛頓之際,美國政府發(fā)表了《美國與中國的關系——特別是1944年—1949年間的關系》的“白皮書”。選擇這樣一個時機發(fā)表“白皮書”是頗堪玩味的:既不影響司徒雷登撤離、又避開了司徒雷登到達華盛頓之后對“白皮書”的發(fā)表可能產(chǎn)生的阻力。因為,“白皮書”把美國對華政策失敗的責任,一股腦兒都推到了蔣介石和國民黨政府頭上,說失敗完全是由于國民黨政府的腐敗和軍隊的不中用,不承認美國對華政策有什么錯誤?!鞍灼边€直接引用了美駐華大使館發(fā)給國務院的許多絕密報告,這使司徒雷登十分惱火和驚駭不安。因為機密文件的公開,暴露了一些中國人、美國人和他自己的言論觀點,使他非常尷尬和被動。
8月10日,司徒雷登到達華盛頓,一下飛機就被直接送往國務院,由遠東事務局局長出面同他談話,勸他閉門不出,還向他下令三個不許:不許演講,不許談美中關系,不許接受記者采訪。后來,他雖被允許作了兩次演講,但他的講話多是祈求世界和人類平安。就連這些內(nèi)容也都必須經(jīng)過國務院審閱、刪改和認可。
20世紀50年代初,“麥卡錫主義”在美國大行其道,凡是與蘇聯(lián)、中國共產(chǎn)黨有過聯(lián)系的人都要受其監(jiān)控和盤查。司徒雷登是從中國回國的大使,經(jīng)常被麥卡錫傳去“過審”,甚至要司徒雷登交出在中國期間的日記,攪得司徒雷登在美國上流社會顏面掃地。
孑然一生晚景凄涼
司徒雷登雖是美國人,但他在美國卻沒有房產(chǎn)。一般來說,司徒雷登當了27年的燕京大學校長,又擔任3年美國駐華大使,怎么說也該算個有錢人。但殊不知,燕京大學的辦學經(jīng)費全要靠司徒雷登在美國和中國募集,他將募集的一筆筆款項全部用來辦學了,個人的薪金極為有限,生活也非常簡樸。當大使時,月薪為1000美元,確實素無積蓄?;氐矫绹?,因為他長期在中國,沒有在美國工作過,所以沒有社會保險,而且年老體衰,也不可能工作。司徒雷登的夫人艾琳·司徒雷登(路愛玲),早在1926年6月5日就病逝于北京。司徒雷登的兒子杰克也出生在中國北京,后來在密西西比州的一個小城當牧師,收入很低,沒有能力照顧父親。幸好,美國的一家慈善機構(gòu)——亞洲“基督教高等教育聯(lián)合理事會”每月提供給司徒雷登600多美元的退休金。
1953年,司徒雷登的秘書傅涇波在親朋好友的資助下湊了3萬美元,買下了一所房子。傅涇波知道,此時,老病纏身的司徒雷登已離不開自己的照應了,便請他搬來一起居住。從此,司徒雷登成了傅家的成員之一。傅涇波夫婦一直視司徒雷登為父親,他們的子女用英文叫他爺爺,而后來子女們的孩子則又用中文親熱地叫他“太爺爺”。傅涇波到美國后基本上是陪著司徒雷登,倆人一天到晚不是寫信就是去散步。1954年,在傅涇波的幫助下,司徒雷登出版了《在中國50年》的英文回憶錄,出版此書的藍登書屋給了點稿費,但由于印數(shù)不多,也沒有再版。晚年的司徒雷登在一次中風后偏癱了13年,因經(jīng)濟窘迫,請不起人服侍,病中生活和護理完全靠傅涇波一家悉心照料,連上廁所、洗澡也全得靠傅涇波幫助。待傅涇波體力不支、氣力不濟時,便叫自己的兒子傅履仁來幫忙。
1962年9月,司徒雷登在華盛頓一家教會醫(yī)院悄然去世,終年86歲。追悼會在紐約舉行。骨灰由傅涇波捧回華盛頓,安放在他生前所住寢室的案頭,沒有送去安葬。
骨灰終回燕園
司徒雷登在臨終之前曾立下遺囑,將他的全部文件贈送給傅涇波,并要傅涇波替他完成兩個心愿:一是將當年周恩來送給他的一只明代彩繪花瓶送還給中國;二是將他的骨灰送回中國,安葬在燕京大學的校園內(nèi)。然而,此時燕京大學已不復存在。(1952年,中國全國高校院系調(diào)整時,這所著名教會大學被撤銷,其法學院并入北京政法學院,文科和理科并入北京大學,工科并入清華大學,燕園也歸入北京大學校園。)
1972年2月,美國總統(tǒng)尼克松訪華,中美關系解凍。次年,傅涇波應周恩來之邀,回到闊別24年的祖國,住了10個月。1983年,他再度回國。傅涇波兩次回國時,都曾向中共高層人士提出司徒雷登的骨灰安葬事宜,但卻沒有得到明確答復。1986年3月,應傅涇波的要求,中國社會科學院派員赴美國記錄傅涇波口述的歷史,并幫助整理他的文件和收藏,歷時3個月完成。也就在這一年,傅涇波再次托時任中國駐美大使韓敘轉(zhuǎn)交一信給鄧小平,其中提到司徒雷登的遺愿。1988年5月,病中的傅涇波自感來日無多,便派他的女兒傅海瀾專程將當年周恩來送給司徒雷登的明代彩繪花瓶送回中國,陳列在南京梅園新村紀念館內(nèi)。同年8月,傅涇波在華盛頓病逝。
在傅涇波逝世整20年之后,經(jīng)中國政府批準,司徒雷登的骨灰終于回到了他生前魂牽夢繞的中國。
2008年11月17日上午10點多,司徒雷登的骨灰安葬儀式在杭州市北部余杭區(qū)半山水洪廟安賢園文星苑舉行。
出席司徒雷登骨灰安葬儀式的,有美國駐華大使雷德、美國駐上??傤I事館總領事康碧翠,以及中國外交部和杭州市主管外事的官員,還有專程從北京和上海趕來的當年燕京大學的老校友。
骨灰安葬儀式開始后,傅涇波之子傅履仁和燕京大學北京校友會常務副會長蔣彥振兩人親手把骨灰放進事先挖好的墓穴,隨即便由工人用泥土掩埋,豎起黑色的墓碑。墓碑上大幅頭像下面,用中英文寫著:
司徒雷登1876年~1962年燕京大學首任校長。(摘自人民網(wǎ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