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大學(xué)時讀過不少哈代的小說，那時對他的小說很是癡迷，比如《還鄉(xiāng)》《德伯家的苔絲》《無名的裘德》等等。引人入勝的情節(jié)，跌宕起伏的人物命運，還有那曠野上散發(fā)出來的濃厚的泥土氣息，這些都讓我久久難以忘懷，尤其對他著意刻畫的那遙遠而神秘的英格蘭鄉(xiāng)村“威塞克斯”更是充滿了好奇。哈代創(chuàng)作的很多小說都以“威塞克斯”作為背景，人物的出生、成長和最終命運，情節(jié)的發(fā)展，情感的糾葛，自然的溫情與暴虐，都與這個偏僻的地域有著密切的關(guān)系。后來又讀了他的詩作，那種簡樸到幾乎見不到詩的寫實詩風，更令我感悟到他的生活和情感中都隱約閃現(xiàn)著那個神秘而荒涼的“威塞克斯”，而哈代筆下這個虛構(gòu)的地域?qū)嶋H上就是他出生和成長的地方，英國西南部一個邊遠的地區(qū)多塞特。

來到英國已經(jīng)是秋季，金黃色的樹葉鋪灑在大地上，秋日的陽光照在身上令人心中升起暖意，藍天白云，微風徐徐，坐在圖書館的書桌前不禁想起在這樣的日子里應(yīng)該出行。訪哈代故居一直是我心中的牽掛，那個幾乎靠近英國西南部邊沿地區(qū)的地域究竟有著怎樣的容貌，有著怎樣的景色和風情，想到這些，我的心中便涌起一種抑制不住的渴望，想到那里去看看，去看看哈代故居，看看那個遠離喧囂的僻靜荒涼的山鄉(xiāng)，那個在寒冷的冬季帶給苔絲更加寒冷無助的寂寞的曠野。于是，我迫不及待地上網(wǎng)開始查找這個讓我僅在小說中領(lǐng)略過的地方。而從查詢的結(jié)果得知，哈代故居在近幾天就要關(guān)閉了，原來，一些地處偏遠、交通不便、游客較少的名人故居從本年度的10月下旬到第二年的3月一直是關(guān)閉的，要等到春暖花開之際，這些景點才開門迎接游客。如此一來，這個周末便成為我去尋訪哈代故居的唯一一次機會了。時間緊迫，我當即決定第二天就起程前往這個我久已心向往之的偏僻鄉(xiāng)野，帶著渴望，帶著好奇，更帶著期待，帶著一種難以名狀的興奮和激情。這一晚上，我失眠了。

多塞特為英國西南部的一個郡，哈代故居位于多塞特郡西部的首府多切斯特東邊的一個小村莊里?？梢哉f，前往這樣一個偏遠小村子的行程本身似乎注定要有一番非同尋常的經(jīng)歷。10月25日是周日，人們還在睡夢之中，我悄悄起身，屋外月光皎潔，秋風蕭殺，樹枝晃動，路上沒有行人，昏暗的路燈在呼嘯的秋風中閃爍搖曳，我獨自一人，蹬著小自行車，在劍橋空曠無人的路上疾行。趕到火車站，原以為會有不少乘客在等候火車，然而，空無一人的小車站似乎還未從睡夢中醒來，大門緊閉，只聽見風吹得門叮叮咣咣地晃動，卻不見一個人前來開門?；秀敝形野l(fā)現(xiàn)火車站門前的大鐘上顯示的時間是5點5分，而我手表上的時間是6點5分。我感到十分詫異，早早起身，為的是趕上6點28分的火車?？粗箸娚系臅r間，困惑不解的我朦朧地看到黑暗中靜坐在車站門口的一個昏睡的男子，我來到他跟前，但不便打擾，于是就等待他的醒來，周圍只有他一個人，只能問問他這究竟是怎么回事了?；蛟S是隱約感到面前有人的緣故，沒過一會兒他便睜開睡眼惺忪的雙眼，驚訝地望著我，我指著大鐘問:“請您告訴我現(xiàn)在究竟是幾點?”他說:“5點5分。今天是夏時制結(jié)束的第一天，時間往回倒一個小時!”急切的心情等來的卻是時間的回程，事先對此全無消息的我，面對這個令人尷尬的時間，只能無奈地、無助地等待、等待?；璋档穆窡簦岷诘睦杳?，風聲一陣緊似一陣，風中的我在到達目的地之前似乎就已經(jīng)開始領(lǐng)略那荒涼而寂寞的曠野了!

終于等來工作人員開門，售票窗口仍然緊閉，只能在自動售票機上買票，這對我這個“機盲”來說真如同趕著鴨子上架，無奈之下，匆匆從售票機上拿到一張火車票便上了車。剛剛開車，就見一個小伙子徑直來到我身邊，遞給我兩張票，正在我驚訝和詫異之間，他對我說:“您的車票，剛才在售票機上您少拿了兩張。”我拿過車票仔細一看，原來是回程的車票和刷卡付賬的記錄發(fā)票，我在買票時他就在我身邊，見我手忙腳亂還不時指點我一下。我不禁驚呼，如果不是這位好心人幫我拿了這張票，我回來還得再買一張回程票。否則就別想回家了!感激之情油然而生，我一個勁兒地向他道謝，心中默念，往西南部去的人，往偏遠小鎮(zhèn)去的人心地善良、單純、樂于助人?，F(xiàn)代化的生活和觀念至今也沒能抹殺掉這偏遠小城人的淳樸本色。哈代生長在這個地方有福了，難怪他一生都難以割舍它，不愿離開這個偏遠的地方。

一路上輾轉(zhuǎn)換乘了3次火車，已經(jīng)記不得是在哪個車站，換乘的是哪趟車次，只記得，不斷地詢問，不斷地行走，不斷地轉(zhuǎn)換和等待，最終乘上了開往南部的火車，6個小時的行程，在英國這個島國上旅行，距離應(yīng)該是不近了。坐在車廂內(nèi)舒適的大紅色座椅上，望著窗外的沿途景色，陽光爽朗明媚，日頭高高地掛在樹梢，田野碧綠清新，色彩斑斕的秋景把大地涂抹得分外絢麗，讓人在寂靜中感受到溫情。一片片田野閃過，一叢叢樹林飄飛，一站又一站，一程又一程，走了又走，停了又停……車廂中已經(jīng)基本空無一人。中午12點半，火車終于將我?guī)У搅硕嗲兴固亍?/p>

小站佇立在寂靜之中，一個小過廳，兩把長條凳，一個售票窗口，墻上掛著火車行程時刻表。茫然無措的我來到售票窗口前詢問去往哈代故居的乘車路線。“哈代故居嗎?沒有車去那里!”“沒有車?”“你可以問問外面的出租車司機，他們能帶你到那里去?！蔽覍嵲跊]有想到會是這樣的結(jié)果。沒有其他的辦法，我走到出租車前和司機攀談起來。“哈代故居，沒有車去那里!只能開私家車或者打的去?！蔽覜]有私家車，只能打的。這個小村子偏遠的程度還是超出了我的預(yù)想。司機很熱情，上車就打開了話匣子，向我介紹這里的人們都熟悉的、都引以為自豪的哈代。車拐了幾個彎，從大路拐上小路，從小路拐上鄉(xiāng)間的泥土路，一片片草場、一群群牛羊展現(xiàn)在我的眼前，最終，車停在了一片樹林旁邊，司機告訴我，往前再走一程就是哈代故居了，但是，車進不去，只能我自己走進去，回來可以按照他給我的名片打上面的電話，他來這里接我。我心存感激，小地方的人就是熱情啊!

一條蜿蜒的小路靜靜地伸向遠方。路邊有一個地圖指示牌，上面展示著附近地區(qū)的地形和路線。從指示牌上得知，此地名叫上伯克漢普頓(High Bockhampton)，哈代故居就在前面一里地左右的地方。路的一側(cè)是一片高大茂密的樹林，另一側(cè)是清翠碧綠的一望無際的大牧場。牧場是一個斜坡，青草地仿佛一條碧毯鋪灑向天邊，幾匹駿馬靜立在牧場的中央低頭吃草，一棵孤樹佇立在牧場的盡頭，伸向天際。蔚藍的天空中沒有一絲云彩，午后的陽光透過濃密的樹梢斜灑在大牧場上，寂靜而空曠。沿途可以見到幾座簡樸的農(nóng)舍，白色的磚墻，褐色的屋頂，門口灌木叢生，幾件農(nóng)具凌亂地堆放在小院中。昨日下過雨，小路上還有些泥濘，行人稀少，偶爾可見一兩個游客乘坐著高大的馬匹沿小路走過我身邊，向我點頭致意。小路漸行漸窄，走向了樹林的深處。一個矮柵欄圍墻出現(xiàn)在我的面前，綠色的苔蘚將柵欄圍墻隱蔽在樹叢之中，不易辨認。再走幾步便見到圍墻中有一個小門，上面寫著“Hardy’s Cottage”，哈代故居就坐落在這偏遠的牧場邊、叢林中。走進院門，迎面滿是果樹、灌木叢，一幢簡樸的農(nóng)舍偎依在小院的一側(cè)，隱蔽在花草叢中。沿小石子路走進靜悄悄的哈代故居，我心中不禁悵然，就是這幾間小小的房間，這青青的石板地，這靜靜的壁爐召喚我一路前來，使我牽掛，令我心動。這是一幢兩層樓的農(nóng)舍，進門往左是小客廳，圓形的小桌上放著厚厚的書籍，壁爐邊兩把椅子相對而放，仿佛年輕的作家正在那里沉思、構(gòu)想，壁爐上方的墻上掛著詩人的手稿，模糊的字跡已經(jīng)有些難以辨認，但卻向我訴說著往昔的時光，傳達著一個久遠的信息。一盞臺燈，圓形的白色燈罩，擺放在窗臺上，是在照亮回家人的路途?是在伴著詩人在燈下夜讀?

轉(zhuǎn)過拐角，一個窄小的樓梯將我引上二層小樓。這里是哈代出生的房間，作家1840年的一個夏日就在這里誕生。他出生時母親難產(chǎn)，大家以為這個孩子沒救了，誰料到，助產(chǎn)士在檢查過嬰兒之后大聲疾呼:“死了，就一分鐘，這會兒肯定活著，活得好著呢!”家人更不會想到，這個出生時瀕臨死亡的嬰兒，日后會成為英國文學(xué)史上的大作家。旁邊一間屋是哈代的睡房，潔白的床鋪，暗褐色的小柜子靠著墻，小凳子亮光光的，油漆已經(jīng)磨掉了不少。小時候的哈代和弟弟一起在這里玩耍、成長，他常常坐在窗前，望著遠方的樹林、草地和牧場，幻想著，詩句便從心中涌了出來，在他的筆下曾有一只小鹿常來他的窗前向他探尋、張望。這里孕育著他的夢想，陪伴著他走過了青少年時期。

哈代的父親是石匠，8歲時家里送哈代去附近的小學(xué)讀書，16歲他離開學(xué)校，向當?shù)匾幻ㄖ煂W(xué)習(xí)建筑。1862年他離開家鄉(xiāng)，只身來到倫敦的國王學(xué)院學(xué)習(xí)建筑。然而，在倫敦他并不感到愉快。他心中始終懷揣著文學(xué)創(chuàng)作的夢想，受到社會改良思想影響的青年哈代期待著以文學(xué)之筆來表達他改良社會、促進社會向善的理想。5年之后，哈代從倫敦返回家鄉(xiāng)，開始了他漫長的文學(xué)創(chuàng)作生涯。1872年，他在這座小農(nóng)舍中完成了他早期的重要作品《在綠蔭下》。兩年之后，他又在這里創(chuàng)作了另一部奠定了他作為重要文學(xué)家地位的作品《遠離塵囂》(1874)，正是在這部小說中，哈代首次將小說的故事背景放在“威塞克斯”，也就是這個他出生和成長的地方:多塞特。此時起，他決定放棄做一名建筑師的打算，專心文學(xué)創(chuàng)作。此后的25年中，哈代創(chuàng)作了多部以這個偏遠地域為小說背景的作品，這個他魂牽夢繞的偏遠村落，這個遙遠的地域“威塞克斯”與他的小說人物一起走進了無數(shù)讀者的心中。哈代離開上伯克漢普頓的農(nóng)舍之后，帶著家人曾輾轉(zhuǎn)倫敦和多塞特郡附近的一些地區(qū)。1885年，哈代一家返回多切斯特，在小城邊上的馬克斯齋舍(Max House)定居下來，一住就是43年，直到他1928年以88歲的高齡辭世。這是一所他親自設(shè)計，由他的弟弟建造的齋舍，在這里哈代創(chuàng)作出他最為著名的小說作品《卡斯特橋市長》(1886)、《德伯家的苔絲》(1891)、《無名的裘德》(1895)等以及他的大部分重要詩歌作品。1898年，他的第一部詩歌作品《威塞克斯詩集》出版，從此奠定了他作為英國重要詩人的地位。可惜，我來訪哈代故居的這個時節(jié)，馬克斯齋舍已經(jīng)關(guān)閉，我錯過了去探訪這座哈代親手設(shè)計的居所的機會。

走在哈代故居的幾間農(nóng)舍中，我靜靜地感受著大師成長的腳步，聆聽著他傳遞給我的無聲的消息。透過低矮的玻璃窗，我仿佛見到哈代深沉的目光正在遙望遠處的牧場，思考著世紀末這個社會中生活與思想的變化帶給這里的人們怎樣的心靈沖撞，是無奈、是無助、是無動于衷?窗口的幾本書，桌上的老式臺燈，桌前的舊扶手椅，透過窗棱的樹枝和草場都向這位昔日的大師進行著怎樣的訴說?而他又怎樣領(lǐng)略著這里的人們對生活的感念?淳樸和溫情并置，蒙昧與狹隘并存。在這里，哈代將世紀末英國偏遠小鄉(xiāng)村中人世間的人性本色給予了最生動的刻畫、最深刻的反省。

走下窄小的木質(zhì)樓梯，我來到一樓的另一間小屋，這里是哈代故居的前臺收款處，臺子上放著一些旅游介紹的小冊子和哈代的作品。原來，進入哈代故居應(yīng)該在這里先付款，再進去參觀，而我迫不及待地跨進這座農(nóng)舍，根本沒有注意到這間小屋，就徑直走進參觀地了。這時才回過神來的我向服務(wù)人員抱歉地說明了情況，交上了參觀費。她寬容地向我笑笑，對我說，附近不遠處還有一處值得參觀，那是哈代出生時受洗禮和死后安葬他的地方:斯汀福德教堂。教堂距離此地大約1.5英里的路程，徒步可以走去。事先并不知道這個信息的我對此非常興奮，于是決定不再叫的士司機來接我，而是徒步前往這個教堂去看一看。

走出哈代故居，小院中綠草茵茵，灌木叢生，落葉滿地，紅色的果子綴滿枝頭，一把獨輪手推車斜靠在柵欄旁，割草的工人正在整理雜物。農(nóng)舍后面林陰深處有一個簡陋的石碑，我走上前去看個究竟，原來是一些美國的哈代崇拜者們于1931年在這里為哈代樹立的一個石碑，簡單而古樸。再走過去是一個深遠的林場，行人止步。我沿小路返回，一對中年夫婦正從農(nóng)舍出來向停車場走去。因為不認識去往教堂的路，又沒有這里的地圖，我便緊追幾步上前向他們詢問去往教堂的路線。他們十分熱情地在我面前將一幅大地圖展開，兩個人就開始探討起來，究竟應(yīng)該從哪條路走更便捷。我在一旁聽他們熱切地討論，看來他們對這里也不熟悉，是第一次來此地參觀。向我詳細地介紹完了之后，其中的先生見我手中拿著照相機便主動問我是不是想給我自己照一張像留作紀念，本來并無此意的我被他的好意所提醒，趕緊把照相機遞給他，連說謝謝，于是，在哈代故居的小路旁、叢林間我留下了唯一的一張紀念照!

走上大路，和緩的陽光令人心醉，小木屋悄然無聲地佇立在路旁，兩邊是一眼望不到邊際的牧場，一個連著一個，牛羊成群，悠閑在草場間，或低頭吃草，或靜臥一旁休憩玩樂。沒有牧人，只有空寂的大地、藍天，只有綠草、樹叢、云朵，詩意自在，還有寂寥與曠遠在陪伴。不親自來到這鄉(xiāng)野之間，對這里的空寂是不會有切身感悟的。想象19世紀末哈代筆下所描寫的鄉(xiāng)村，冬季荒涼的曠野中呼嘯的風聲仿佛就在我的耳邊響起，緊裹著圍巾的苔絲，在寒風中堅毅而又無助的苔絲，似乎正向我走來，我怦然心動，不禁悵然，閉塞的鄉(xiāng)村，蒙昧的地域，如今已是現(xiàn)代化的牧場，再見不到灰色的土路，再沒有孤立在牧場邊凄涼的木屋，昔日的景色不在，但荒涼寂寞的氣息尚存。

一路上沒有行人，按照指示路牌我沿大路拐上小路，來到一個岔路口，見到有人便緊追上前詢問教堂的所在，但路人都不知道這個教堂的確切位置。我摸索著前行，進入一片有房屋的地域，想到教堂一定在有人家的地方。走上坡地，來到幾處房屋前，忽然發(fā)現(xiàn)邊上有一個低矮的破舊小屋，正在詫異間卻發(fā)現(xiàn)屋下居然有幾頭肥胖的白豬在滾動。鄉(xiāng)間的景色的確不同，沒有想到還有豬欄在其間!我饒有興致地看著它們吃喝熟睡，不知哈代生活的時代可有白豬出沒或出現(xiàn)在他的筆下。又繼續(xù)往前，終于看到坡下有一處尖頂?shù)男〗烫渺o立在斜陽中。我快步上前，輕輕打開教堂墓園的小鐵門，墓地寂靜無聲，綠色的草叢在陽光的照耀中熠熠閃爍。沿小石路走過一個個墓碑，我的目光落在墓地中央的一處橫躺著的白色墓碑旁。長方形的墓碑前清晰地刻寫著哈代的名字，潔白的墓碑上落著幾片樹葉，散落著一些紅色的小花，十分整潔干凈，墓碑底座的周圍有淡淡的綠色苔蘚，傳來一絲久遠的氣息，但并不令人感到悲涼。墓碑上刻寫的字跡清晰可見:“這里靜臥著哈代的心臟?！惫且淮暮溃攀乐笤趥惗氐奈髅羲麓蠼烫门e行了哈代葬禮。當時執(zhí)行哈代葬禮的人員一定要將哈代安葬在西敏寺教堂的詩人角，而哈代的家人和朋友卻堅持將哈代安葬在家鄉(xiāng)的斯汀福德教堂，與他的妻子和其他家人安葬在一起。雙方爭執(zhí)不下，最后達成協(xié)議，哈代的骨灰安葬在詩人角，而哈代的心臟則被運回家鄉(xiāng)，安葬在家鄉(xiāng)的教堂墓園中。哈代的墓碑左邊靜臥著他的第一任妻子艾瑪?shù)哪贡?。右邊是他的家人的墓碑，他的祖父、父母、弟弟等，都安葬在這里，他們相互陪伴，經(jīng)受時間的洗刷，感受風雨，沐浴陽光。

從墓園走出來，我再一次走上大路，不知當年哈代是否也是這樣走上路途，去倫敦，去尋找他的人生，在經(jīng)歷了人生的輾轉(zhuǎn)之后又從這大路返回家鄉(xiāng)，返回他思念中的難以割舍的鄉(xiāng)村?大路上車來車往，想象當年哈代是否乘著馬車，或者是牛車往來于家鄉(xiāng)的小路和城鎮(zhèn)，往來于現(xiàn)代化的都市和僻野中的鄉(xiāng)村?路邊是牧場、是草場、是田地、是小河，路中是轎車、是卡車、是大貨車。我走在兩者之間，領(lǐng)略著鄉(xiāng)野，感受著現(xiàn)代化的交通。經(jīng)過近一個小時的行走，在路的盡頭隱約可以看見暗紅色的磚墻。那里便是小城多切斯特了，我徑直向前走去，大路漸漸展開，草野退去，小河隱身，在我的面前是一座寧靜整潔的小城。剛下火車時，急著去哈代故居，對這座小城并未仔細打量，此時，我一步步走近小城，走進小城，悄然無聲的居民住宅，緊閉大門的商店，遠處傳來隱隱的教堂鐘聲。經(jīng)過一些店鋪，見門口掛著招牌，上面寫著“卡斯特橋餐館”、“卡斯特橋中心”。原來，這里就是哈代小說《卡斯特橋市長》中他筆下的卡斯特橋市，小說的故事就是以這個小城為背景。周日的街上幾乎見不到行人，市中心的商業(yè)街冷冷清清，只有寂靜，只有悄然的風聲。好不容易遇到迎面走來的一個人，我上前打探，如何走到火車站，他滿臉溫和的笑容，向我仔細地介紹路線，怎么拐彎，怎么直行，怎么上坡，怎么下道?；蛟S是這里的游人真的很少，當?shù)氐娜藗冋媸菬崆?，見到來多切斯特的是一個難得見到的黃皮膚的中國人，他們恨不能把這里的一切都告訴你，這里的路途，這里的風情，這里的哈代，昔日的閉塞，今日的熱誠。

暮色降臨，火車慢慢啟程。坐在車廂中，我再次遙望這座小城，回想小城邊際的鄉(xiāng)村、田野、農(nóng)舍，這里雖然地處偏遠，而今它已經(jīng)深深地扎根在我的心中，永遠不會離去。責任編輯 賈秀莉 林 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