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他告訴我姓“龔”,我便稱呼他“龔總”。龔總年紀在三十開外,體態(tài)有點兒發(fā)胖,說話喜歡打點兒官腔,看上去確實很像老板。
在K公園的那個亭子里,我們面對面坐著,龔總瞇著他的那雙細眼,審視了我好一會兒,終于開門見山地問:“你真的做過這個?”
我正視著他的目光,故作鎮(zhèn)定地說:“做過。我在單位里,做的就是這個。”我這樣說的時候,心里有些發(fā)虛。我們單位雖然也做這個,但真正在做的不是我,是另外一位資深策劃??晌也荒苋鐚嵪喔?,要不我的計劃就會泡湯。
龔總見我口氣果決,便信以為真。他點了點頭,拍板說:“那就這樣定了?!?/p>
我松了一口氣。繼而,試探著問:“龔總,那報酬……”這個是我找兼職的重點,要不我吃飽了撐的?
龔總似乎明白我想說什么,緩緩地搖著頭告訴我:“我這邊不發(fā)工資?!?/p>
我心頭一冷,暗想不發(fā)工資,你把我當義務工呀?見你的鬼去吧!
龔總顯然看出了我的心思,但他沒有急于解釋,而是慢條斯理地說:“你認認真真做,報酬會非常豐厚。”
我冷笑了一聲,肆無忌憚地問:“怎么個豐厚法呢?”
“完工后,給你一幢別墅!”龔總一字一頓地答。
我一下子怔住了!我雖然無法看到自己當時的模樣,但可以斷定一定像一個張著嘴巴的木偶。
龔總瞇著眼,瞅著我,沒說話,臉上浮著笑。
我被他的報酬打垮了,頓時結巴起來:“你說,說的,真,真的是,是真……”
龔總打斷我的話,不以為然地說:“這有什么好假的!我堂堂一個房地產(chǎn)開發(fā)商,難道還糊弄你不成?”
“那,那別墅在哪個城市?”
龔總明顯地愣了一下。他怪異地看著我,仿佛在盯視一個怪物。良久,才回過神來,說:“在哪個城市?就在我們這座城市呀。”隨即,從公文包里抽出一張地圖,在我面前展開來,對著這座城市的中心位置,比畫著告訴我:“你看,就是這個地段,占地面積一百畝,計劃建造八十幢法式別墅,到時你可以任選其中一幢?!?/p>
我更吃驚了。在我們這座城市里,在最偏僻的遠郊,一套蹩腳的經(jīng)濟房,起碼也要四十萬元!一幢豪華別墅,在鬧市區(qū),這是一個什么概念?
龔總見我還在懷疑,又從公文包里抽出一疊紙,遞到我面前,說:“如果你有意向,可以把這個簽了?!?/p>
我恭敬地接過來,粗看了一下,是一份勞動合同。我睜大眼睛細讀下去,只見上面寫的內(nèi)容,跟龔總說的完全一致。
龔總問:“有異議嗎?”
我連忙回答:“沒。”
龔總就說,那你可以簽了。
我抖著手簽下姓名。龔總接過去也簽了,然后返還一份給我。他自己的那份,收進了公文包里,然后站起身來,拍打了幾下我的肩,鄭重其事地說:“從現(xiàn)在開始,你就是那個項目的全案策劃。記住,要好好干!”
2
我回到家時,已近黃昏。在十多平米的租房里,光線顯得比較暗淡。丁豆花正貓在墻角,手忙腳亂地做飯;黃鶯鶯則趴在飯桌上,一門心思在做作業(yè)。丁豆花一見我進門,便急切地問:“談得怎么樣?”
“成了?!蔽掖穑逶谘澊锏哪侵皇?,用力地捂著那份合同。
黃鶯鶯停下筆,直視著我。丁豆花也停下炒菜,轉過臉來,欣喜地問:“叫你做什么?”
“房地產(chǎn)全案策劃。”
丁豆花皺了一下眉頭,憂心忡忡地說:“這個你行嗎?”
“先學著做吧?!蔽衣唤?jīng)心地說,心里忐忑不安。
丁豆花又問:“報酬怎么樣?”
我正要把那份合同取出來,但轉念一想忍住了,讓手繼續(xù)停留在褲袋里,嘴里敷衍著說:“這個沒談。說等完工了再說?!?/p>
丁豆花的臉色就黯然下來,重新轉過頭去炒菜。黃鶯鶯也不再關注我,埋下頭繼續(xù)做她的作業(yè)。
我尷尬地站了會兒,徑直來到了飯桌邊,在黃鶯鶯對面坐下來。黃鶯鶯推過作業(yè)本,指著上面的一道題,似乎在問我怎么解答。我眼睛看著作業(yè)本,但腦子里盡想著那事,在心里問:這可能嗎?
“這好像不可能?!蔽颐摽诙?。
話音剛落,黃鶯鶯抬起頭,迷惑地打量著我。我一下醒悟過來,知道自己說漏了嘴,趕緊對她說:“自己的作業(yè),自己做?!闭f著,站起了身。
我獨自走出租房,繞了好長一段路,找到一個偏僻的角落,迫不及待地取出那份合同,重新仔細地閱讀起來。說老實話,從公園回家的路上,我已閱讀過無數(shù)回。但我還是不放心,怕之前有所看漏。
我一個字一個字看下去,上面寫的每一條款,都明確無誤地表明:只要我完成全案策劃,報酬就是一套房。
沒錯!合同里就是這樣規(guī)定的。我終于松了口氣,復將合同收回褲袋,回自己家的租房。我一邊走,一邊對自己說:“這是真的。”但這樣說似乎還不夠,我便又對自己說:“黃大兵你這個狗日的,你的運氣終于來了!”
我心情愉悅地回到租房,整間屋已被夜色充塞。丁豆花差不多燒好了菜,正在吩咐黃鶯鶯收拾飯桌。我拉亮了電燈,丁豆花埋怨道:“這么早開燈干嘛?!?/p>
我沒有答理她,只是走到她跟前,情不自禁地說:“我一定要把它做成功。”
“你說什么?”這突如其來的話,把她給弄懵了。
我口氣堅定地說:“我一定要全力以赴把它做成!”
丁豆花怪異地看著我,生氣地說:“你到底在說什么?”
“就是那個案子。”我說。
丁豆花“哦”了一聲,明白了過來。
我從她身邊走開,來到了屋中央。我就這樣站定在那里,環(huán)顧著這間簡陋的租房,不禁熱血沸騰起來,于是在心里吶喊了一聲:豆花、鶯鶯,我一定要把那個案子做成,讓你們住進這座城市最好的別墅!
3
我來到約定的地點時,龔總已經(jīng)提前在了,隨同的還有一個男的,看上去挺瘦。龔總一見到我,就側過臉去,對那個男的說:“這是黃大兵,著名廣告策劃人?!奔纯?,正面朝向我,介紹那個男的:“他叫杜小威,著名設計師?!?/p>
趁龔總在介紹杜小威的空隙,我仔細打量了杜小威一眼。只見他在三十歲上下,頭發(fā)養(yǎng)得比較長,束在一起打個結,披在肩膀上,一副很藝術的樣子,只是那頭發(fā)顯得有點兒臟。他上身穿著一件牛仔衣,有些部位磨損得很厲害,估計已穿了挺長的時間。
我正注視著他的時候,他突然伸過一只手來,真誠而不失熱情地說:“認識您,很高興?!蔽亿s緊把目光收回來,正視著他的眼睛,忙不迭地回應道:“我也很高興認識您!”順勢伸出手,跟他的用力握了握。
龔總看著我們,腆著個肚子,指導性地說:“以后你們就是合作伙伴,很多時間要聚在一起討論研究。相信你們會共同努力,把這個項目做出色、做成功!現(xiàn)在,我們?nèi)タ匆幌乱龅捻椖康牡貕K?!闭f完,一馬當先朝前走去。
我們跟隨著龔總,來到一個老小區(qū)。這個小區(qū)的房屋很舊了,到處顯現(xiàn)破敗的景象,我揣測是文革前建造的。但這個小區(qū)地段很好,離這座城市的中心很近,估摸步行也就八分鐘的路,而且毗鄰著一條河。那條河可不是一般的河,它是一條聞名世界的河,從開筑到現(xiàn)在有二千多年的歷史了。
龔總帶著我們在小區(qū)里轉了一圈,然后來到離小區(qū)不遠的一座橋上。他之所以選擇在這座橋上,我判斷是因為這橋地勢相對高些,站在橋面上可以鳥瞰整個小區(qū)。現(xiàn)在龔總就站在橋面上,一只腳擱在橋欄上,指點著那個小區(qū),神氣十足地說:“你們看到了吧?就是那個整個小區(qū),總占地面積一百畝?!?/p>
我頻頻點著頭,對龔總頓生敬意,想他還這么年輕,跟我年紀相仿吧,就已擁有那么多資產(chǎn),可自己工作十多年了,連二手房都買不起,靠租房子過日子,比起他來實在太渺小了,宛如一只螞蟻。但幸虧現(xiàn)在遇上了他,如果自己賣力一點兒,也許可以改變命運。
正這樣思量著,龔總的手機響了,把我拉回現(xiàn)實里。龔總看了我們一眼,走到了橋那端去接聽。因為有著一段距離,加上他說的聲音很輕,我沒聽到他在說什么。只是過了會兒,他匆匆地過來,有些慌亂地說:“你們再轉轉,熟悉一下這個地塊,我還有重要的事,先走一步了。”
龔總走了,我和杜小威從橋上下來,重新朝那個小區(qū)走去。一路上,我問杜小威搞設計多少年了?杜小威想了想,告訴我是剛開始的。我愣了一下,他連忙補充道:“我以前是搞美術的?!?/p>
“哦,是畫家?!蔽艺f。
杜小威自嘲道:“當畫家太窮了,所以我要轉行搞設計?!?/p>
我問:“你現(xiàn)在在龔總的公司專職做?”
“沒有?!倍判⊥卮鸬溃笆羌媛毜?。”
我試探著說:“可以問個事嗎?”
“你問好了?!倍判⊥斓卣f。
我就直截了當?shù)貑?“你的報酬,龔總怎么給你算的?”
杜小威說:“不發(fā)工資,等項目完工后,送我一幢別墅?!?/p>
4
我把那個案子的策劃,當作了人生的頭等大事。除了上班和吃喝拉撒,我?guī)缀醢阉芯Γ加迷诹怂纳厦?。以前我每天要睡足十個小時,現(xiàn)在只睡六小時;以前我一周跟丁豆花溫存兩次,現(xiàn)在都兩周了還沒碰過她;以前我每晚輔導黃鶯鶯做作業(yè),現(xiàn)在連她的作業(yè)本我都沒空翻了。
我如此而為是有原因的:雖然我在單位從事廣告策劃,但策劃的都是一些簡單的,例如路邊的廣告牌呀,一些小公司的產(chǎn)品宣傳呀。像房地產(chǎn)廣告策劃這類,以我的實際工作能力,是無論如何插不上手的,由策劃總監(jiān)老李在做。如今這么一項艱巨的任務,一下子壓到了我的肩上,我一切都得從頭學起,要花費的精力可想而知。
因為我對家的撒手不管,丁豆花對我意見很大,成天對我嘟嘟囔囔的,說我錢的影子還沒見到,就這樣拼死拼活地干,是一個活脫脫的呆子。好幾次我聽不下去了,很想把那份合同拿出來,展開在她面前讓她瞧瞧。但最終我沒有那樣做。從本質(zhì)上而言,我是一個沉穩(wěn)而低調(diào)的人,不喜歡事情還沒做成,就大肆張揚。
對于丁豆花的嘮叨,我采取的有效辦法是,在她不注意的時候,在耳朵里塞上兩顆棉球。這樣她再怎么怨聲載道,我都耳根清靜了。丁豆花見我不理不睬,也就沒有了脾氣,家里該做的一切,都默默承擔了過去。她的行動讓我深受感動,接下去的日子里,我也是以“恩”相報,盡量在百忙之中抽空,確保兩周跟她溫存一次。
功夫不負有心人。經(jīng)過三個月的熱血奮戰(zhàn),我終于搞出了一份《前期發(fā)展策劃綱要》,這是房地產(chǎn)全案策劃流程的第一環(huán),里面包含“項目所在地初步市場情況調(diào)查”“確定可類比項目,對可類比項目進行調(diào)研”“項目的SWOT分析及總體策劃思路擬定”“項目核心價值體系的建立”“項目的目標客戶群鎖定及分析”“項目開發(fā)主題定位及形象定位”“項目的產(chǎn)品策略建議”等七個步驟。
寫成《前期發(fā)展策劃綱要》之后,我沒有急于把它交給龔總,而是先給本單位的老李過目。老李戴著老花鏡通讀一遍之后,還沒來得及放下策劃綱要,就拿一種詫異的目光看著我。他看了我足足有十分鐘,看得我心在胸口怦怦亂跳,連大氣都不敢輕易喘一口。終于,他開口說話了:“你這個小子,還真深藏不露呢!”
我長長地吁了口氣。這時,老李問我給哪個公司搞的?我撒謊說只是練寫一下。老李就沉默不語了。這之后的日子里,老李陡然對我尊重起來,他不再“小黃、小黃”的叫我,改稱我為“黃老師”。這讓我很不習慣,要求他仍叫我“小黃”,但他沒有接受,還是“黃老師、黃老師”地叫。我在單位里的地位,也就隨之提升上來。
得到了單位老李的贊賞,我還不敢輕易交給龔總,又托一位同學介紹,去拜訪了本市一位著名策劃人。他翻看了我的策劃綱要后,除了指出幾個小問題外,總體上表示認可和肯定。于是,我的膽氣便一下子壯起來,從著名策劃人那邊出來,就立馬給龔總打電話。龔總聽說我提前完成了策劃綱要,語氣里明顯洋溢著驚喜,很快跟我約定了見面時間和地點。
5
見面是在一家咖啡店內(nèi),我趕到的時候,龔總已經(jīng)在了。每次見面,他都趕在我前面,這讓我感到不好意思。盡管我沒遲到過一次,但畢竟他是我的老板,我應該提前等候他,才襯托出他身份的尊貴。但從龔總的臉色上看,似乎他并不計較這個,這使我稍稍感到欣慰。
龔總問:“你喝什么咖啡?”
“隨便?!蔽疫B忙說。其實,我雖然在城里生活了十多年,但從來沒有一次到過咖啡店,不知道供應的有哪些種類的咖啡,更談不上了解每類咖啡所具備的口味了,所以也只能以“隨便”來掩飾我的窘態(tài)。
然而,龔總把我的掩飾當作了一種客氣。他把單子推過來,要我自己選擇一種。我推讓不過,勉強地接過來,煞有介事地翻看著,最終點了最便宜的那種。雖然我知道龔總很有錢,但我不能亂來,以免給他留下不好的印象。龔總隱秘地一笑,吩咐做記錄的服務生,給他也來同樣的咖啡。
服務生一退下,我便把《前期發(fā)展策劃綱要》掏出來。龔總接過去,專心致志地看起來。他看得很細致,好幾次看到后面了,還回翻前面的幾頁。我屏聲靜息坐在對面,手腳不敢亂動,等待著他的結論。
咖啡端上來了,龔總第一次將目光從策劃綱要上挪開,瞟了桌上面一眼,努了下嘴對我說:“你喝?!蹦┝耍匦聦⒛抗鉅炕夭邉澗V要上。我自然沒有真的去喝,而是將目光投射在策劃綱要的背面,心里七上八下的。我想,萬一……那我所有的夢想,都將成為泡影。
龔總終于看完了,將策劃綱要緩緩放下,放在桌子上面。他沒有說話,從口袋里摸出一支煙,點燃,吸了一口。他做這一系列動作時,我目不轉睛地看著他,心幾乎停止了跳動。我嚅動了幾下嘴巴,艱難地說:“龔總,您看……”
龔總看了我一眼,慢條斯理地說:“總體上不錯,只是有些細節(jié)上,還要調(diào)整一下。”
我的心復活過來,重新跳動起來。
龔總接著說:“目標客戶群定位不正確。我們這個項目針對的客戶群,不是在這座城市生活的大款?!?/p>
我動了動嘴巴,想說這項目位于黃金地段,而且建的還是豪華別墅,也許只有那些大款們,才具備那么強的購買能力。
但我還沒有說,龔總就拍板道:“你就定位為懷有夢想的年輕人,比如像你和杜小威這樣的。”
“年輕人會不會沒那么強的購買能力?”我問,語氣盡量委婉。
龔總不以為然地說:“這不成問題,到時價位可以定低一點嘛?!?/p>
“可是,”我小心翼翼地說,“定得最低,也要……”
龔總打斷了我的話,氣度軒昂地說:“有一點,你們要很清楚。我投資開發(fā)這個項目,目的不是為了掙錢,而是為廣大的年輕人創(chuàng)造一個成就夢想的機會。”
我信服地點著頭,對他產(chǎn)生了無與倫比的敬意。
會面臨近尾聲,龔總提醒道:“因為目標客戶群重新定位了,這公寓的案名也要改一下,不能再叫‘永泰豪庭’了,改叫‘夢想樂園’吧。”
6
我參照龔總的意見,利用一周的時間,重新定位了目標客戶群,并將案名改成“夢想樂園”。然后,將改妥的《前期發(fā)展策劃綱要》,再次提交給龔總。這次,龔總沒怎么細看,只是瀏覽了一遍,算是審核通過了。
完成了房地產(chǎn)全案策劃流程的第一環(huán),我著手進行第二環(huán)節(jié)的準備工作。第二環(huán)節(jié)是房地產(chǎn)全案策劃流程的重心,稱之為《項目營銷策劃綱要》,分為兩個步驟進行:第一、“可類比項目、重點競爭對手營銷策略分析”,第二、“推廣策略之定位”。
正當我忙于收集資料時,一個周三的上午,龔總突然打來電話,說情況異常緊急,要速與我和杜小威會面。至于怎么個緊急法,龔總在電話里沒明說,只是指示我們把資料都帶上,包括跟我們簽訂的勞動合同,中午十二點前在項目附近的橋上等。
這讓我緊張不已,甚至于驚慌萬分。在通話結束后五分鐘里,至少有一百種可能性變故,在我的腦子里交疊著產(chǎn)生。但我最擔心的只有一種,即龔總放棄了那個項目。那樣的話,我所做的一切,將前功盡棄;筑建的夢想,也將毀于一旦。
我正恍恍然的當兒,王秘書過來通知,說曾老板找我有事。我沒精打采地過去,曾老板見到了我,一副欣喜于色的樣子。他開門見山地告訴我,說我近段時間很努力,業(yè)務水平突飛猛進,老李向他舉薦了我,他經(jīng)過一段時間的考量,決定升任我為策劃副總監(jiān)。
我在這里工作五年了,從來沒有加過工資。要是換了以往,曾老板這么說,我肯定驚喜萬分??墒乾F(xiàn)在,由于龔總那邊的事,像一塊沉重的磐石,壓在了我的心坎上,我一點兒都高興不起來。是的,升任策劃副總監(jiān),無非是加一級工資,最多每月增加幾百元,相對于一幢別墅,實在太不值一提了。
從曾老板的辦公室出來已臨近中午,我馬不停蹄地朝約定的地點趕去。當我還在比較遠的地方,就望見龔總他們已在橋上。他倆面對面站著,似乎在討論著什么。等我氣喘吁吁地趕到,杜小威就提前離開了。
龔總一見到我,很直接地說,項目的方案將有所變動。我急問怎么個變動法?龔總停頓了一會兒,語氣緩慢地說:“這個地塊不造別墅了?!?/p>
我聽了,腦海里一片空白。過了好久,才回過神來?!霸酰趺?,會這,這樣的?”我看著龔總不解地問,心里因為過分難受,語言變得梗塞不已。
“事情是這樣的,”龔總耐心地解釋,“為了讓更多的年輕人……”
“可現(xiàn)在都不造別墅了!”
“但我們還要造排屋?!?/p>
我的心頭,頓時好受了很多。
龔總動情地說:“這樣你們會損失一些,由一幢別墅變成了一幢排屋。但你們要顧全大局,為其他的年輕人著想,因為有很多的年輕人,都希望在這座城市里,擁有屬于他們自己的家?!?/p>
“龔總,對不起,我剛才誤解了?!蔽仪敢獾卣f,“我以為什么都不造了?!?/p>
“這是不可能的!”龔總搖搖頭,禁不住笑了。最后,他再次強調(diào)說,“我們只是將別墅改建為排屋,由八十幢的數(shù)量提升到了二百幢?!?/p>
7
將別墅改成排屋。這在龔總是一句話的事情,但對于我這個全案策劃而言,需要調(diào)整的東西實在太多了,幾乎要將以前搞的方案推倒重來。而更煩人的是,我供職的單位,自從給我升職后,把原本由老李承擔的案子,一部分轉移到了我的頭上,使我的工作量大幅度地增加。我比剛開始兼職的時候更忙了,每天睡眠的時間減少到了四小時。
睡眠時間減少了,跟丁豆花的溫存,自然也隨之驟減,但這次丁豆花沒怨言,她知道我在單位升職了,每月的收入多了四百塊。因為有一幢漂亮的排屋在我的夢想里聳立著,那每月增加的四百元,對我而言實在不屑一顧了,但對不知內(nèi)情的丁豆花來說,已是一種莫大的安慰了。是的,對于我們這樣的家庭,每月新增四百塊錢意義非凡。
當我夜以繼日地工作著,差不多把方案調(diào)整完成時,龔總那邊又發(fā)生了變故,說排屋也不準備造了,打算改建一千套商品房!這次,龔總沒有約我們見面,只是在電話里通知我們的。他說出改建的想法時,我的心涼了半截,禁不住生氣地問:“以后到底還改不改了?”我之所以感到不快,倒不是方案又要翻新,而是有一種隱隱的擔擾,怕到時那套房倏然不見了。
龔總在電話那邊信誓旦旦地保證:“這次是最后定局,以后不會再改了?!边@樣說的當兒,傳出“嘭嘭”的聲音,我懷疑他在拍打胸脯。為了佐證他的話的可信度,他緊接著補充道:“商品房是最后的底線了,我總不至于改建平房吧。一畝地能建多少平房?遠不如商品房來得多嘛?!奔热积徔傉f到這份兒上了,我自然不好再說什么。
龔總見我不吱聲了,想應該安撫住了,但為了讓我更舒心些,他開出了優(yōu)惠的條件,說等商品房建好后,我可以選最大的一套,甚至可以是那種躍層。他這樣一說,我的激情又上來了。其實,對于我們這樣的家庭,一套寬敞一點兒的商品房,跟一幢排屋或者說別墅,沒有本質(zhì)上的差異和區(qū)別,我們只求有個屬于自己的家,就已經(jīng)非常非常滿足了。
我沒有因為項目的變動而對心情造成任何影響,我一如既往地投入策劃,爭取施展自己最大的才華,使這個產(chǎn)品接近完美化,企圖使之成為這座城市最亮麗的一道風景線。現(xiàn)在全案策劃這個項目,不再作為我的一項任務,而是當作了偉大的事業(yè)。我在其中融入了越來越多的心血,它幾乎成了我生命的一部分。
就在我潛心投入策劃時,丁豆花變得異樣起來。她的手機頻繁響起,而令我非常生疑的是,每當她接聽電話時,總會避得我遠遠的。好幾次,我看到她通話時眉飛色舞,那樣子仿佛處于熱戀之中。這讓我深感痛心。我想,自己為了這個家,幾個月來拼死拼活,丁豆花你倒好,不僅不理解我,竟然還紅杏出墻了?于是,我決定抽出一點兒時間,跟丁豆花好好聊聊。
這天晚上,我特地放下手頭的活,找丁豆花談心。我說:“豆花,你知道我忙死忙活為了誰?”丁豆花說:“我知道呀,你當然為這個家嘛?!蔽艺f:“既然你知道我為這個家,那就不應該把心放在外面?!倍《够冻鲆桓斌@訝狀,瞅著我困惑地說:“你在說什么呀?”我重復了一遍剛才的話,丁豆花聽罷詭秘地一笑,干凈利落地說:“你肯定是誤解了?!?/p>
8
我不再計較丁豆花的行為,不是我不在乎丁豆花,而是我實在太忙亂了,根本無法一一應對。我在心里說,豆花呀,豆花。你愛怎么干,就怎么干吧!到時我把一把房鑰匙,擺在你面前的時候,你可不要后悔喲!那個時候你會明白,我黃大兵所做的一切,可全部為了我們這個家。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傳來了一個不幸的消息。當我聽到之后,不信它是真的。為了核實它的真實性,我當即放下手頭的活,心急火燎奔赴案子現(xiàn)場。我來到了那個小區(qū)的居委會,向里面的負責人員了解情況。當他們明確無誤地告訴我,根本沒有任何房地產(chǎn)開發(fā)商跟他們聯(lián)系過開發(fā)事宜時,我雙眼一黑差點兒昏死過去。
真的,這個真相對我打擊太大了,幾乎把我逼到崩潰的邊緣。走出小區(qū)的那一刻,我禁不住流淚了。我開始撥打龔總的手機。很快,龔總的手機通了。我說你是騙人的?那邊沒有回應。我又大聲重復了一遍,那邊發(fā)出了“嘟嘟”的盲音。我不甘心,再次撥打,那邊不再接聽。我還是不甘心,又一次撥打,龔總把手機關了。
我聯(lián)系上了杜小威,約他見上一面。杜小威一趕到,我就說我們受騙了。杜小威一臉茫然。我說,龔總是個大騙子,那個小區(qū)根本沒開發(fā)。杜小威聽了,顯然吃了一驚,囁訥道:“不會吧。”我說我問過小區(qū)居委會了,那里的人告訴我根本沒這回事。杜小威的神色黯然下來,繼而呈現(xiàn)出一種痛苦狀。他喃喃自語著:“怎么會這樣呢,怎么能這樣呢?!毖劢情W動著淚花。
我建議杜小威一道去找龔總,把事情的真相搞個水落石出。杜小威為難地說:“我們不知道龔總在哪兒呢?!苯?jīng)他這么一說,我才恍然大悟,雖然我們跟龔總合作已一年多,但從未去過他所說的那家房地產(chǎn)公司,更不要說他家住在哪個地方了。頓時,我和杜小威感到束手無策。我們呆呆地愣在原地,相對無語地愣了很久。最終,我們只得無奈地分手,各自怏怏地回家去。
可是,我不甘心就此罷休。我得找到龔總,向他討個說法。是的,討個說法。我一定要了解清楚,他為什么要欺騙我們?他如此而為的目的到底是為了什么?因為從目前的情況來看,雖然我們幫他做了大量工作,但他似乎也未能撈到任何好處。于是,他這樣做的用意,凝成了一個謎團,占據(jù)了我整個心頭,使我感到異常難受,迫使我急著去解開。
我多次電話聯(lián)系龔總,但他從此不再接聽。我換了電話,他接聽了,可一聽到我的聲音,二話不說就掛掉了。我無法再聯(lián)系上龔總,只得另外尋找途徑。終于,我從自己的手機里,翻出了一個固話號碼。那是龔總前些天打給我的,當時他說自己的手機沒電了。這是一條線索,或許通過它,可以打開一扇“門”。我瞧著那個號碼,如獲至寶,無比驚喜。
當即,我照著那個號碼,按圖索驥地打過去。接聽的是一個女的,我問你是龔總家屬?那個女的反問:“什么公共家屬?”我換了一種問法:“你是不是龔總的妻子?”“哪個工總呀?這是路亭電話?!蔽疫€想問她話,對方不由分說地掛了。
9
我沒有輕易放棄那個固話號碼,它是我唯一能找到龔總的線索。在那次通話之后,我又無數(shù)次撥打,但總是無人接聽。這次,我又打過去,終于有人接了,是一個男的。我禮貌地問:“先生,您那邊是路亭電話嗎?”那個男的說是的。我便急切地問:“您能告訴我是在哪個地方嗎?”那個男的說在一個小區(qū)門口,并告訴了我具體的地址。
我放下電話,立馬聯(lián)系杜小威。我興奮地對杜小威說,我找到龔總住的地方了,要他跟我一道過去,向龔總討個說法。但杜小威似乎失卻了上次的熱情,口氣變得吞吞吐吐起來。我追問他到底去不去?他推托說自己有事在忙,沒有辦法脫身前往。見他這般猶豫不決,我不好再強人所難,自然放棄了勸說。
我起身前往。不到半個鐘頭,就趕到了那個地方。那是城鄉(xiāng)結合部,在那邊生活的,除了郊區(qū)菜農(nóng),就是一些外來工,后者是租前者的屋的。那里清一色是農(nóng)民房,每一個房間都分隔成數(shù)間,宛如一只只狹小的雞籠。我在四周轉悠了一圈兒,覺得龔總不會住在這里,不由得有些失望,正打算轉身離開,卻發(fā)現(xiàn)了龔總的身影。
我大喜過望,緊跟其后。龔總騎著一輛單車,那單車已經(jīng)很舊了,一邊騎一邊發(fā)出“當當”的聲響。龔總騎在前面,無疑沒有發(fā)現(xiàn)我。我跟著他穿過一條小巷,轉了有四五個彎,來到了一個農(nóng)家庭院。他在院子里停好單車,從車筐里拎出一個盒飯,大踏步上樓去了。我眼看著他,摸索著跟上去……
在一間“雞籠”里,我找到了龔總。他已經(jīng)在扒飯了,坐在木板床上,頭埋在飯盒上,一副狼吞虎咽之勢。我走進去,在一張少只角的桌上,發(fā)現(xiàn)那份《前期發(fā)展策劃綱要》,雜亂地攤放在那里,幾乎每一頁上面都有紅筆勾畫的印跡。龔總聽到響聲,抬起頭來。他看到了我,一下子愣住了,雙目圓瞪著,塞滿飯的嘴巴,輕微地鼓動著。
我站在他對面,居高臨下地看著他,質(zhì)問道:“你干嘛騙我們?”
龔總的眼神有些躲閃,他用力地鼓動了幾下嘴,把里面的飯盡快咽下后,小聲而不失頑強地說:“我沒騙你們。”
“你還沒騙我們?”我氣極了,提高了嗓門,“我去過那個小區(qū)居委會了,他們說根本沒有這么回事!”
“我現(xiàn)在正在賺錢,總有一天,我會去開發(fā)的?!饼徔傓q解道。
我放下了這個話題,轉而問道:“能告訴我嗎,你做什么工作?”
“保,保安。”龔總吞吐著說。
我聽了,哭笑不得。他一個保安,竟然想去開發(fā)那個小區(qū),這簡直就是天方夜譚!
龔總看出了我的心思,趕緊說:“除了當保安,我還有第二職業(yè)?!?/p>
“什么職業(yè)?”
龔總中氣十足地說:“買彩票?!?/p>
我笑了,那是一種冷笑。
龔總補充說:“我每周買五十塊錢的彩票。”
“就算買一千塊,都無濟于事?!蔽抑S刺道。
龔總大聲說:“不!有買彩票發(fā)財?shù)摹!?/p>
“有!”我說,“但你知道概率有多大?”
龔總心虛地說:“不知道。”
我告訴他,百萬分之一!
龔總不說話了,埋著頭,在想著什么。良久,他抬起頭來,動情地說:“我也知道概率很小,但這也是一個希望呀!人活著總不能沒有希望對不對?”
我的心動了一下,又動了一下。我沒有再說話,就這樣呆呆地站著。站了一會兒,就轉身離開了。
10
我頹喪地回到自己家的租房,黃鶯鶯正趴在飯桌上做作業(yè),丁豆花在手忙腳亂地燒菜。我走到飯桌旁邊,在黃鶯鶯對面坐下,對黃鶯鶯說:“鶯鶯,爸爸從今天開始,不忙其他事了,專門輔導你做作業(yè)。”黃鶯鶯抬起頭,端詳著我,問:“爸爸,你今天怎么了?”我躲開她的目光,故作輕描淡寫地說:“沒什么?!?/p>
說話間,丁豆花的手機又響了。她招呼我過去幫她炒菜,自己跑到門外去接聽。我不情愿地炒著菜,心里充滿了不悅?,F(xiàn)在房子的夢想破滅了,丁豆花娘兒倆是我唯一的寄托,如果連丁豆花都失去了,那我今后還怎么生活?我決定等丁豆花進來,再好好地跟她聊一次。我要明確地告訴她,她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過了好長一段時間,丁豆花滿面春風地進來了。我問她:“你在跟誰通電話?”丁豆花說:“跟一個朋友?!蔽覇?“什么朋友?”丁豆花說:“就是朋友嘛。”我生氣了,大聲說:“你別蒙我了!”丁豆花硬氣地說:“我蒙你什么了?”我盯著她,說:“你有本事,告訴我跟誰通電話了。”丁豆花執(zhí)拗地說:“我憑什么告訴你?”
我憤怒極了,一把奪過她的手機,打開翻蓋,查看她剛接的電話。這一查看,讓我大吃一驚——那個號碼竟然就是龔總的!“操他媽的,搞到我頭上來了。”我恨恨地罵著,尋思他是怎么勾搭上丁豆花的。但不管我如何絞盡腦汁,都一無所獲。在我的記憶里,龔總跟丁豆花壓根兒沒見過面。
我沒轍了,指著那個號碼,盤問丁豆花:“你是怎么搭上他的?”
丁豆花說:“你在說什么?”
我一字一頓地說:“你跟姓龔的騙子,是怎么勾搭上的?”
丁豆花定定地看著我,張大著嘴,一下子回不過神來。我還想繼續(xù)盤問下去,丁豆花號啕大哭起來。丁豆花這一哭,頓時讓我方寸大亂。我看著她委屈萬分的樣子,暗想自己肯定是錯怪她了。
果真,丁豆花一邊哭,一邊訴說起來。我在旁邊聽著,了解了一個大概,原來丁豆花跟我一樣,為改善家里的經(jīng)濟條件,上班之余也在尋找兼職。也就在幾個月前,她遇上了龔總,面試后被錄用,兼職推銷樓盤。跟我的境遇相同,龔總不發(fā)工資,但允諾開盤后,送一套房給她。
我見她平靜下來了,恨鐵不成鋼地說:“既然是這樣,干嘛不早告訴我?”
“我想拿到房鑰匙再告訴你,給你和鶯鶯一個天大的驚喜?!倍《够ㄕf。
我看著丁豆花,欲言又止。丁豆花還在構劃,我突然說:“你不要再推銷了?!?/p>
丁豆花驚詫地瞧著我。
“這是一個騙局?!蔽彝纯嗟卣f,“根本沒這個項目?!?/p>
“不可能!”丁豆花大聲說。
我沒有反駁,掏出了那份勞動合同,展示給丁豆花看。丁豆花緊張地看著,語無倫次地說:“怎么,這樣,會,這樣?”
我把自己的遭遇和盤托出,丁豆花禁不住又哭了,聳動著瘦削的雙肩。這一次,比剛才那次,哭得更傷心。
11
我完全放棄了“夢想樂園”的全案策劃,回歸了以往沒有夢想的生活狀態(tài)。我重新每天睡足十小時,一周跟丁豆花溫存兩次,每晚輔導黃鶯鶯做作業(yè)。但我總是感到悶悶不樂,仿佛缺少了一些什么。丁豆花看出了我的苦惱,一天晚上跟我溫存過后,突然對我說:“你干嘛不恢復原來的那種生活呢?”
“以前的哪種生活?”我蹊蹺地問,不明白她說的是什么。
丁豆花吞吐著說:“就是,就是,重新給‘夢想樂園’做,做全案策劃呀?!?/p>
“你說什么?”我嚇了一跳,“為那個不存在的項目?”
丁豆花果斷地說:“是的?!?/p>
“你瘋了!”
“我沒?!?/p>
我試探地問:“你是不是還在繼續(xù)?”
丁豆花沒吱聲,算是默認。
夜靜得很,死寂一片,毫無生氣。我再也睡不著了,不斷地輾轉反側,失眠,從黑夜走到了黎明。
第二天上班時間,我終于再也熬不下去了,抽空給龔總打了電話。龔總在電話那端,小心翼翼地問:“你還找我有事?”我說:“能不能再見你一面?”龔總沉默良久,回答道:“可以?!?/p>
傍晚時分,我跟龔總在街上會面。龔總還是原來的樣子,說話喜歡打點兒官腔,看上去確實很像老板,只是顯得更忙了,電話源源不斷,讓他應接不暇。
我耐心地等候著,在他空閑的時候,誠摯地表達了意向。龔總聽了,似乎并不感到意外,只是伸出了一只手,用力地握了握我的手,志在必得地說:“我知道你會再來找我的?!?/p>
我尷尬地撓著頭。龔總拍拍我的肩膀,不無安慰地說:“沒關系,沒關系,用不著不好意思,每個人都有這么一個過程。你不是第一個,也不是最后一個?!?/p>
正說著,又一陣鈴聲響起,龔總看了一下手機,說是杜小威打來的。然后,開始接聽起來。在他們的談話中,我聽出是在討論工作。
等龔總接完電話,我禁不住問:“杜小威也還在做?”
“他一直沒有放棄過?!饼徔偟靡獾卣f。隨后,突然提議:“要不,我把他叫過來,咱們一起吃餐飯?”
我欣然地說,好。
過了一會兒,我突發(fā)奇想,向龔總建議道:“要不,你把參與這個項目的人都喊來,為我們共同的夢想干一杯?”
龔總微笑著,不斷地搖頭。他望著街上川流不息的人群,對我說:“參與這個項目的人實在太多了。坦白地跟你講,我都記不清有多少人了。但這已經(jīng)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們擁有了自己的夢想。”
此后,我重新投入到“夢想樂園”的全案策劃之中。盡管我明白那個“夢想樂園”,也許是一個永遠無法實現(xiàn)的項目。但這又有什么關系呢?至少它讓我擁有了一個夢想。這已經(jīng)足夠了!對于我們這些人而言,有什么比心中還有夢想,更讓人感到充實和快樂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