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
俗話說:三十年河東,四十年河西。
此話不虛。
想當年,姚力學英俊帥氣,在一家國營工廠當車間主任,管著手下四十多號人,那也是風光無限啊?,F(xiàn)在呢,說下崗就下崗了,說啥也不是就啥也不是了。成天呆在家里,要多憋悶有多憋悶。
原來的廠花,如今也已人老珠黃的老婆怕他憋出毛病來。就勸他:“你也出去轉轉,看看有什么適合自己干的,找點營生?!?/p>
姚力學皺著眉頭,氣嚷嚷地說:“找啥營生?好工作輪不著咱,孬活我還不稀罕干?!?/p>
老婆就譏諷說:“那你就還當你的車間主任吧,反正還有我一個兵呢?!?/p>
姚力學嘿嘿一笑:“那當然,我得給你當一輩子我也當不夠?!?/p>
好在閨女早嫁人了,家里負擔不大。但一個五十來歲的男子漢,窩在城里,沒病沒災的也確實不咋的。
思來想去,姚力學跟老婆說:“我看,咱把城里的房子租出去,也能收入點;咱倆回農(nóng)村老家,尋摸點什么事兒?!?/p>
老婆當然曉得姚力學那點心思:在城里給人家打工,他放不下車間主任的架子,碰到熟人,不好意思。回農(nóng)村老家。面子上也過得去。
老婆很佩服姚力學,知道他有能力??伤心芰苁裁从?廠子是廠長說了算,偌大一個廠子,說敗家就給敗家了,誰也沒辦法。此處不養(yǎng)爺,自有養(yǎng)爺處。廠子里的工人都做鳥獸散,自謀出路了。姚力學和老婆只拿了一點點補償金,連生活都沒保障了。
姚力學就和老婆回了鄉(xiāng)下。
其實,老婆本來是有機會跟著廠長干的。廠長把老廠子給敗家了,卻和另外幾個人在外面新開了一家合資工廠。廠長也五十來歲,早就對姚力學的老婆青睞有加,可姚力學老婆是個正派女人,對廠長的眉來眼去毫不動心。
那天,別的工人都走了,廠長把姚力學老婆叫到辦公室說:“你跟我走吧,我不會虧待你?!?/p>
姚力學老婆問;“有什么條件嗎?”
廠長說:“難道我就那么讓你討厭嗎?”
姚力學老婆就說:“跟你走,我不放心。我還是得跟姚力學走。”
剛進廠時,姚力學和還不是廠長的廠長都追她,她看中了姚力學。這么多年,廠長對她選擇了姚力學還耿耿于懷,明里暗里的都打過她的主意。她沒有給廠長一次機會,這令廠長很失望。當然,她從不把這些事跟姚力學說,說了又有什么用呢?
反正,她沒有跟廠長走,寧可下崗。
氣得廠長恨恨地說:“我大閨女小媳婦,想誰上誰,沒有哪一個敢不聽的,你一個半老徐娘,擺什么臭譜?”
她說得更絕:“哪怕世界所有的女人都是你的,但老娘的邊,你沾也別想沾!”
姚力學的家鄉(xiāng)離城里大約一百多公里,是個偏僻的小村子。
姚力學的父母都故去了,只有一個妹妹還住在村子里,姚力學就臨時住在妹妹家。妹妹家的房子也很緊張,這讓姚力學和老婆有些難為情。
村里劉大爺來看姚力學。劉大爺過去是大隊黨支部書記,現(xiàn)在雖然不再擔任村里的任何職務,但他在村里還享有極高的威望。
他說:“力學呀,你們的事鄉(xiāng)親們都知道了,你們的廠子雖然沒了,可咱家有的是山,有的是地,夠你們兩口子吃的喝的。”
劉大爺前腳剛走,村支書就來了,村支書是個小青年。他緊緊握住姚力學的手說:“是姚叔啊,我代表全體村民歡迎您回家來創(chuàng)業(yè)。有什么困難您就說,不要見外?!?/p>
村支書走后,陸續(xù)又有很多親朋好友來看望。
村里的大人小孩都知道姚力學曾是他們村里的驕傲。
1975年春,天旱,要抽水澆地,可是大隊沒有抽水機。后來買了水泵,卻沒有用來發(fā)動的柴油機。劉大爺那時正是大隊支書呢,去城里買柴油機。生產(chǎn)柴油機的地方,便是姚力學他們那個廠子。那時候,買東西要憑票供應,況且那柴油機又是緊俏東西,沒票更不行。不少農(nóng)村去買柴油機的都空手而歸。劉大爺就找了姚力學,姚力學二話沒說,就直接去找了廠長。
姚力學說:“廠長,我家來人買機器,你給照顧一下吧?!?/p>
廠長正為姚力學捷足先登把廠花給娶了,心里有氣呢,就說:“天王老子也不照顧!”
姚力學急眼了,大聲說:“你不給照顧,我這個車間主任就不干了!”
這事要擱現(xiàn)在,你愛干不干,你不干,還空出一個領導指數(shù)來呢。但當時卻不行,姚力學這個車間主任,可是頂半個廠長的,他的技術,他的能力沒有誰能替代。廠長雖然什么都不懂,但他爸爸是個大頭頭。廠長知道姚力學的重要,廠長還真的讓姚力學給鎮(zhèn)住了,廠長破例給他們大隊批了一臺柴油機,還是出廠價。這讓劉大爺非常有面子,也讓大隊在全公社出人頭地。
因為,此前,隊里好幾個人都去買過柴油機,都沒有買回來,只有劉支書牛氣,不但買回來了,還是最便宜的!因為這臺柴油機,大隊很快就把能澆的水田都澆上了,到秋后一算賬,竟沒有因為春旱減產(chǎn)!姚力學在村里的名氣一下子就大了起來。
后來,哪個大隊買柴油機,都找劉大爺,劉大爺就去找姚力學,姚力學都能給弄到手。
開始,姚力學和他老婆在村里吃上了百家宴,親戚請,朋友請,同學請,幾乎家家戶戶都吃遍了。姚力學和老婆被村里人的好客和真情感動了,就想在這里養(yǎng)雞,是放在山上散養(yǎng)的那種柴雞。
村支書說:“正好村部有兩間閑房子,你們不嫌臟,就住著,山里那塊地,我?guī)湍銈內(nèi)f(xié)調(diào)?!?/p>
果然,村里人聽說姚力學要進山養(yǎng)雞,就什么條件都沒提,把那山地無償讓給他來使用。
很快,姚力學在山里的柴雞養(yǎng)殖場就建成了。
所謂的柴雞養(yǎng)殖場,就是把一條小山溝用尼龍網(wǎng)圍起來,里面有水源,不喂食物,靠雞們吃山里的螞蚱小蟲什么的。規(guī)模不大,就養(yǎng)了一千多只。
眼見著雞娃由家雀般慢慢長大了,姚力學和老婆吃住在山上,心情格外好。
夏季說來就來了。
一天夜里,狂風大作,電閃雷鳴,大雨將至,姚力學和老婆焦急萬分。因為那些雞雛還未成年,它們肯定抵擋不住狂風暴雨的襲擊??梢粫r又不能把它們聚攏到一起。正焦急間,山下來了許多人。有的提著燈籠,有的打著手電筒,有的人肩上還扛著東西。走在前面的是劉大爺,跟在后面的有村支書,有姚力學的妹妹妹夫,還有村里的老老少少。
姚力學和老婆一時激動得不知道說什么好了。
大家在劉大爺和村支書的指揮下,有鉆進尼龍網(wǎng)里,把被電閃雷聲嚇得不知所措的雞雛們往一處趕的,還有挖坑埋木頭支苫布的。等那一千多只雞都集中到一處由苫布蒙起來的棚子里時,瓢潑似的大雨就嘩嘩下起來。
這雨下得大啊,頃刻間便有洪水涌出。
大家都松了一口氣:如果晚一點,那雞雛恐怕就不存在了。
看著那唧唧喳喳死里逃生的雞雛,看見躲在屋檐下的鄉(xiāng)親,姚力學眼里濕潤了。
他想:他一定要厚報鄉(xiāng)親們的大恩大德。
成家
羊角灣是個大村,有二百多戶人家,位置卻偏僻。往上走離它十五里,是磴上村,通班車;往下走十五里,是三家村,也通班車。就它上不上下不下的在中間,村里人出門就得上走十五里或者下走十五里,麻煩死了。
這當然是1985年以前的事。
但羊角灣村人也有比磴上村或三家村優(yōu)越的地方,那就是附近方圓百里的高中,卻建在了那里。這羊角灣村人就不得不感謝當年那個主張把高中建在村里的王老先生。其實,按當時的客觀條件,那高中是應該建在三家村的,上下川的孩子讀書都方便。因為,三家村是兩條大河的交匯處,更是兩河川的集中地。
可王老先生在縣文教局里當局長,往哪建學校,他一句話就說了算。
他說:“羊角灣村地理位置雖偏僻。但那是老文化區(qū)。前清時就出過秀才。再說,那里面前有筆架山,后有硯臺池,風水抱著,是塊福地,別處,比不了?!?/p>
王老先生說的也句句是理。但最主要的是,他是羊角灣村的人,想為家鄉(xiāng)謀點好處。羊角灣村建了高中,就與其他村明顯不同,最起碼的是村里高中生多了,連生產(chǎn)隊長都必須得是高中畢業(yè)。很多大隊里的生產(chǎn)隊長還都是小學畢業(yè)生咧。后來,羊角灣村的人在城里工作的當官的也就遠遠多于別的村。
到了1982年,羊角灣村人也把田地分到了戶,自己種自己的地,那牛呀,馬呀,膠轱轆大車呀就顯得非常重要。犁地,拉糞,處處離不開它們。
有一天,羊角灣村突然傳來了嘟嘟嘟的聲響,一臺嶄新的拖拉機開進來。
開車的是個挺帥氣的小伙子,可誰都不認識他。
從此,這個叫陶鈞水的人就在羊角灣村有了用武之地。
他和他的拖拉機,每天都有沒完沒了的活兒。今兒他家要送糞,明兒你家要犁地,后天我家要拉石頭,總之,這拖拉機比牛馬車又快又省事兒。村里人都對陶鈞水很好,就他一個人吃飯也非得要炒四個菜,燙壺酒。陶鈞水極聰明,手也不死,誰家錢不湊手,欠個一年半載也不急,遇到困難,他還經(jīng)常給人家白干不收錢。村里人都已經(jīng)把他當成自己家中的一員了。
兩年工夫,他就發(fā)了。有人給他偷偷算了賬,說最保守數(shù)字,他也在羊角灣村掙了不下三萬塊!那應該是多少錢啊?反正,一個工人一個月才掙四十多塊錢,一年掙五百多,他陶鈞水一年掙的趕上一個工人二十年掙的啦。
眼見得村里人都樂意把錢掏給陶鈞水,趙青不干了。
他對他當村支書的爸爸說:“爸爸呀,在咱的一畝三分地上,他陶鈞水把錢掙了,這不是小瞧咱羊角灣村人嗎?”
支書爸倒不來氣,勸兒子說:“你就好好種你的地吧,他陶鈞水也不容易啊,一年四季起早爬半夜的,那苦你也受不了哇?!?/p>
趙青就說:“你也幫我買臺拖拉機,我準比他干得好?!?/p>
支書爸撇撇嘴:“你啥樣我還不清楚?”
到底支書爸還是沒有拗過兒子,支書爸找信用社的主任親戚貸了一筆款,也買了一臺拖拉機。趙青就每天開著拖拉機在羊角灣村串來串去,村里蓋房子搭屋的多了,趙青的拖拉機倒也沒閑著??伤褪翘珣?,只管開車,其余啥活不干,不像陶鈞水。幫著裝車卸車。漸漸地,村里人不愛用趙青的車,老想用陶鈞水的車。
但陶鈞水已經(jīng)把拖拉機賣了。他又買了班車。
也就是1985年秋天,羊角灣村破天荒通了班車。
日子一天比一天好過,羊角灣村的人趕集下店,進城逛親戚。每天都滿滿一車人。
早晨往村頭一站,陶鈞水把車開過來,大家樂樂呵呵上了車,都有座位,那些半路上車的就只好站著。羊角灣村的人就覺得有了優(yōu)越性。
有一天。村里人突然發(fā)現(xiàn),在班車上賣票的竟是張老漢的女兒小惠。
在羊角灣村,屬張老漢家最窮,但也數(shù)他的閨女小惠最漂亮。
小惠不但人俊俏好看,心眼兒也特別好。她當售票員,成天笑嘻嘻的,一笑倆酒窩。說話好也中聽。歲數(shù)大的上車,她都上前攙扶,下車扶送,從不跟顧客爭吵。開車時,陶鈞水和小惠配合的相當默契。
小惠說:“慢點?!?/p>
陶鈞水就慢。
小惠說:“停穩(wěn)?!?/p>
陶鈞水就穩(wěn)穩(wěn)當當把車停好,讓小惠扶老攜幼幫顧客下車。顧客都走了,陶鈞水就看小惠樂,小惠也看陶鈞水樂。
村里人都知道陶鈞水和小惠搞對象呢。
那個趙青不干了。他的拖拉機也確實掙了一些錢,但他能掙也能花,喝酒抽煙打麻將樣樣都會。他都已經(jīng)26歲了,還沒有談女朋友,他早就相中了小惠,可小惠對他一點意思也沒有。他曾給小惠買了一塊粉紅色的晴綸圍巾,這在當時也算是又時髦又昂貴的東西了,可小惠連看都不看。
小惠說:“我不能收你的東西?!?/p>
趙青問:“為什么?”
小惠嚴肅地說:“我爸告訴我說,拿人家的手短,吃人家的嘴短?!?/p>
趙青說:“這是我愿意送您的?!?/p>
小惠說:“請你收回吧,我是不會要的?!?/p>
趙青已經(jīng)從小惠的態(tài)度中知道了結局。但他不甘心,他想利用爸爸當村支書的權力為他幫忙。
支書爸爸聽后說:“這事不好辦,戀愛是男女雙方的事兒,我哪能干涉呢?再說,人家小惠已經(jīng)明確答復你了,你死皮賴臉的,沒男子漢的血性了?”
趙青又說:“他陶鈞水即使娶了小惠,想來咱村安家,咱村也不能讓他人上戶口。這事不是你說了算嗎?”
支書爸說:“這我也說了不算,要全體村民表決?!?/p>
趙青一氣之下就去找陶鈞水。
趙青問:“陶鈞水,我爸對你不錯,你咋跟我過不去呢?”
陶鈞水驚訝地問:“我咋跟你過不去啦?”
趙青說:“那小惠。我早就看上了?!?/p>
陶鈞水聽趙青這么一說,就哈哈大笑:“你看上了她?可她看上你了嗎?剃頭挑子一頭熱一白搭?!?/p>
趙青就黑了臉,照準陶鈞水的臉就是狠狠的一拳,頃刻,陶鈞水便鼻口出血。陶鈞水沒有還手,就去村里找趙青爸。趙青爸看陶鈞水那樣子,當時就給鄉(xiāng)派出所打了電話。
陶鈞水忙拉住支書的手說:“趙支書,我知道你的好,趙青也是一時發(fā)怒,也怪我不會說話,你趕緊給派出所打電話。別讓他們來了,自己家的事,自己就處理好了。”
但支書說啥也要打這個電話。
結果,趙青被帶到派,出所呆了整整兩天才被放了出來。
陶鈞水和小惠結婚了。
陶鈞水想在羊角灣村入戶。
趙支書就召開了全體村民大會,由村民來決定。
趙支書說:“陶鈞水來咱村,做了不少好事兒,咱村第一臺拖拉機是他帶來的,第一輛班車也是他帶來的。這幾年,他沒少給五保戶捐錢捐物,他想當咱村的村民,是大家的光榮,我僅代表我個人的意見,同意他來我村?!?/p>
趙支書的話,立即引來大家的共鳴,大家就列舉陶鈞水的諸多好處,都同意他來羊角村灣人戶。
陶鈞水是羊角灣村第一個外鄉(xiāng)人來落戶的。
入戶以后,房基地很快就批下來了。
羊角灣村的第一幢兩層小樓在羊角灣村顯得鶴立雞群。
守家
在羊角灣村的西邊,有一條溝叫打鹿溝。打鹿溝是一個行政村,溝里溝外散散拉拉的住著一百多戶人家。打鹿溝不出名,但打鹿溝水庫在全縣卻出名。打鹿溝水庫出名,是因為它是一座危險水庫,一到汛期,縣里的頭頭就著急,一發(fā)洪水,那水庫就岌岌可危,真正成了各級領導們的雞肋。
這個小型水庫,拆毀吧,不到年限;留著吧,也沒啥大用處。
打鹿溝村的村主任也為它的安全傷腦筋。沒辦法,到汛期就成天成宿在水庫大壩上守著,生怕出現(xiàn)丁點的差錯,對不起老百姓。
說實在話,水庫是1970年修的,純粹是勞民傷財?shù)墓串敗?/p>
當時新上任的公社書記來打鹿溝檢查抗旱工作。在打鹿溝路口,只見兩邊山高百米,刀砍斧削般挺立,兩壁之間的距離不足五十米。
公社書記高興地說:“此乃兵家必爭之地。一夫當關,萬夫莫開啊!真是修水庫的最佳去處。”
公社書記就向縣水利局打了報告。很快就批下來了。但因為人力財力都不足,這打鹿溝水庫修修停停,停停修修,一千四五年。
本來打鹿溝是條干水溝,平時沒有水,一下大暴雨,忙牛水呼嘯而來,過后又是一條干水溝。也是巧合,水庫修成的當年,那雨就沒完沒了地下,把個水庫灌得滿滿的,深山溝里出了平湖,也給打鹿溝憑添了無限風光。
開始,有人承包了水庫,放了萬尾魚苗,可養(yǎng)了三年,一分錢沒掙,還把魚苗錢都賠進去了。因為打魚時,只打了幾十斤魚,那么多魚苗不知哪里去了。后來,也就沒人在打水庫的主意。
這水庫一閑就是十幾年。
那年,有一個外地的小伙子找到了村主任。
小伙子說:“我叫章雨心。是湖南人,聽說咱水庫還閑著,我想承包下來。”
村主任打量著這個叫章雨心的小伙子,問:“你承包水庫做什么用啊?”
章雨心答:“養(yǎng)魚,養(yǎng)鴨?!?/p>
村主任就說:“養(yǎng)鴨還可以,但魚是萬萬養(yǎng)不得?!?/p>
章雨心驚問:“為什么?”
村主任就答:“這水庫里有水怪,把魚苗都吃光了,放進多少都白搭?!?/p>
章雨心就微笑著搖搖頭,卻沒說什么。
村主任說:“反正我跟你實話說了,將來你賠了錢可別埋怨我。”
章雨心說:“哪能啊?我感謝你還來不及呢?!?/p>
以前村里在水庫邊蓋了三間房子,長時間沒人住,已經(jīng)破爛不堪。村主任找人幫著給修了修,住人是沒什么問題了。這就成了章雨心的家。
章雨心就一心一意在水庫里養(yǎng)鴨養(yǎng)魚。
第一年,章雨心養(yǎng)了一千只鴨子,往水庫放了五萬尾魚苗。
第二年,章雨心又養(yǎng)了兩千只鴨子。
第三年,章雨心養(yǎng)了三千只鴨子。
章雨心用養(yǎng)鴨子的收入,彌補了那五萬尾魚苗的虧空。
每天,章雨心搖擼蕩舟,在湖水里咿呀欸乃,清風徐來。水光瀲滟,青山隨舟行。綠水繞山轉,別有一番詩情畫意。
打魚那天,水庫熱鬧極了,打鹿溝村的男女老少都來看熱鬧。章雨心從外地雇來了打魚船,下了大拖網(wǎng)??墒?,打了十多網(wǎng),卻只打了不到一百斤魚,都是五斤以上的。再打,網(wǎng)網(wǎng)落空。
莫非水庫真的有水怪?
章雨心心情很沮喪。
但他跟打鹿溝村簽了十年的合同,這個家,他還得守住。
村主任跟他說:“雖然簽了合同,但我們考慮到你的難處,如果你無法承包下去,你是可以提出終止合同的,我們不會跟你計較什么?!?/p>
章雨心堅定地說:“支書啊,謝謝!您放心。承包費我一點都不會少交,這水庫,我非弄清楚它的奧秘不可!”
章雨心后來就去了水產(chǎn)養(yǎng)殖部門了解情況。
他又雇來了一只打魚船。不過,這只打魚船是特殊的電網(wǎng)船。水產(chǎn)養(yǎng)殖部門的專家告訴他,如果魚苗沒有漂浮水面死去的現(xiàn)象,那水庫里面一定有吃掉魚苗的兇猛魚類。對付它們惟一的辦法,就是用電網(wǎng)。不過,電網(wǎng)會把水庫里的一切生物都害了。
章雨心想,這個水庫已經(jīng)二十多年了,也應該徹底清理清理了。
那電網(wǎng)船剛開網(wǎng),就網(wǎng)住了五條黑乎乎的大魚,跟牛犢子大小,足有五十斤。有人認識這種魚,叫大黑棒,專門吃小魚,每天要三斤的小魚才能滿足它的胃口。
第二網(wǎng),又網(wǎng)住了三條,一條比一條大。
從太陽出到太陽落,一共從水庫里撈到了十三條大黑棒。
水庫里的水怪,吃掉魚苗的罪魁禍首被徹底消滅了。
章雨心把那十三條大黑棒分別送到了鄉(xiāng)里和附近的八個村里。
他說:“當年修水庫,是鄉(xiāng)里操持起來的,沒有鄉(xiāng)里的決定,就沒有水庫了。八個村,修水庫時都出工出了力,讓他們嘗嘗庫里的魚,也是應該的?!?/p>
章雨心對水庫進行了治理以后。又重新投放了五萬尾魚苗。
割魚草,加工魚飼料,章雨心忙不過來。就在打鹿溝村雇了一個女人。
女人名叫王月華,男人外出打工出車禍送了命,家里還有一個五歲的女娃和一個七十多歲的老太太,日子過得挺艱難的。還是村主任聽說章雨心忙不過來,要雇個幫手,就把王月華介紹過來了。
王月華是個特別勤儉能干的女人,里里外外幫章雨心把家操持的井井有條。章雨心對這個女人也很中意。時間長了,就對她就有了感情,可不知道王月華是怎么想的。
有一天,章雨心對王月華說:“我想娶你?!?/p>
王月華臉就紅了,小聲說:“我是有小孩的人,你還沒結過婚,我怕拖累了你。另外,我已經(jīng)結扎了,不能為你生個一男半女了?!?/p>
章雨心說:“我喜歡女孩。不管孩子姓啥。只要是你的,我就喜歡?!?/p>
王月華又說:“孩子她奶奶歲數(shù)大了,啥也干不了。”
章雨心說:“有我一口水,就有你們一口水,一滴一點也少不了。”
王月華還說:“我和孩子他爸拉下了許多饑荒,讓你幫著還賬,我于心不忍?!?/p>
章雨心說:“如果咱是一家人了,還分你的我的?”
章雨心就想讓王月華住在水庫。
王月華不高興了,她說:“那算什么?我雖然不是什么黃花閨女了,但我也不是殘花敗柳。必須明媒正娶,偷偷摸摸的事,我不干?!?/p>
章雨心就找了村主任做媒,轟轟烈烈地把王月華娶進了家。
小兩口一個水上,一個屋里,日子過得有滋有味兒。
近些年,城里人在城里呆膩了,總想到農(nóng)村去溜達溜達,呼吸呼吸新鮮空氣。農(nóng)家旅游熱起來。本來這打鹿溝山就長得奇特,高高矮矮,有的像竹筍,有的像寶塔,還有的像各種動物什么的,再加上水庫里碧波蕩漾,水中含山,山如水中,景色煞是美麗。
章雨心就在信用社貸了款,在水庫旁邊建了一排花花綠綠的小洋房子,能住人,菜是農(nóng)家菜,酒是村里釀的老燒鍋,客人可以垂釣,也可以打牌玩麻將。
他還專門買了一個小叫驢,拉石磨做豆腐,那豆腐細嫩,口感極好。
打鹿溝水庫也不叫打鹿溝水庫了,而是叫鹿茸湖。
一到節(jié)假日,那小車就一輛接一輛地開進來。
靠打鹿溝水庫,章雨心成了打鹿溝第一位敢稱老板的人。
章雨心把村里通往水庫的路修了,鋪上了水泥。他還捐了錢,把村里的小學翻建了。他成了打鹿溝人的大功臣。
但章雨心還有一個計劃沒有實現(xiàn),他在默默地等待著。
這一天終于到來了。
這年的八月節(jié)前一天,他雇人開始撒網(wǎng)捕魚,他請村主任把全村的男男女女都召集到水庫來,給他吶喊助威。那天,風和日麗,天高云淡,水庫大壩上人山人海,幾乎全村能走動的人都來了,他們和章雨心一樣高興。隨著那大網(wǎng)一起,就見湖水中銀光閃爍,一條條肥大的鯉魚、鰱魚,竟相躍出水面,大家歡呼雀躍起來。
章雨心激動地站在水邊,把網(wǎng)里的魚捉住,集中在一起。
他拿著大喇叭興奮地喊:“各位鄉(xiāng)親父老們,明天就是中秋節(jié)啦,我這里提前祝大家節(jié)日快樂!今天,我把魚送給在場的每一個人,無論大人小孩都有,希望鄉(xiāng)親們過個好節(jié)!”
那天,打鹿溝村的家家戶戶都有魚了,有得兩條魚的,也有得三條魚的,反正,即使沒有在水庫得到的,章雨心最后又把魚送到了家里。
第二天中午,烈烈的魚香,彌漫了整個小村的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