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

一

裴倩是哭著跑出特立工貿(mào)公司的。她那天本來特意打扮了一番，一襲職業(yè)女套裝，莊重大方。她在大學(xué)學(xué)的是文秘專業(yè)，在同級的文秘專業(yè)五個班里，被選作五朵金花之一，腮上的兩酡緋紅，不知迷倒了多少帥哥。但她沒像有些女大學(xué)生那樣除了求職書之外，還要附上幾張寫真照，她憑的是自己在學(xué)校每次考試沒下過前五名的實力。大學(xué)四年里，除了學(xué)習(xí)功課，她利用幾乎所有的時間閱讀文學(xué)作品，這是她從小養(yǎng)成的習(xí)慣。但在高中幾年里，她幾乎放棄了這一愛好。在大學(xué)，她完全可以在文學(xué)的海洋里自由馳騁了。文學(xué)愛好鑄就了她心地善良，善解人意的性格，但也漸漸使她趨于內(nèi)向，多愁善感。她是幸運的，人才市場只進了一次，就被特立工貿(mào)公司人力資源部相中。該公司人力資源部的經(jīng)理說，他們公司這次只招一名經(jīng)理辦公室文員，就是她了。

但沒想到，過了三天，她到特立工貿(mào)公司人力資源部報到的時候，聽到了不該聽到的話。特立工貿(mào)公司人力資源部在公司辦公大樓三樓，是個套間，外間比較大，是普通辦公人員工作的地方，部長的辦公室在里間。她剛到外間，就聽到里間什么人的訓(xùn)斥聲:

“你說吧，公司怎么得罪你了?”

“沒有啊!”

“你再說說，我這總經(jīng)理跟你有什么仇?”

“也沒有啊!”

“既然都沒有，那你為什么如此惡毒，要詛咒我和我的公司垮臺?”

“沒，沒有啊，我從來沒有干過這樣缺德的事!”

“沒有?那好，你把這次招聘的總經(jīng)理辦公室文員的名字念一遍!”

“裴倩，很優(yōu)秀的呀?！?/p>

“你再念一遍!”

“裴倩——賠錢?”

裴倩聽不下去了，一甩門跑回了家。爹媽怎么給她取了這樣一個名字?她哭喊著再也不去人才市場應(yīng)聘去了。媽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轉(zhuǎn)了三天的圈，發(fā)動辦公室的同事想辦法，結(jié)果還真給她支了一招?；氐郊?，媽趕快告訴她:“別只顧生氣了，聽說網(wǎng)上求職回應(yīng)率高，咱也試試吧?！?/p>

打開電腦，上了網(wǎng)，從搜索招聘網(wǎng)站開始，登陸、注冊、搜索、申請、填寫個人簡歷、投遞，好方便，好爽!到了第二天晚上十點，已搞定七十多家，而且都是急著招聘的。

早晨，裴倩剛打開E-mail，就看見有新郵件三十多封。但除了一封是招聘公司回復(fù)的“人已招足，謝謝光顧”之外，其它一律是商品廣告，垃圾郵件一堆。裴倩終于明白什么是應(yīng)聘回應(yīng)率高，而不是成功率高了。為什么IT業(yè)時有衰退跡象?為什么說網(wǎng)絡(luò)經(jīng)濟尚不成熟?為什么網(wǎng)絡(luò)安全引起全球重視?裴倩暗自慶幸，沒有留下直接聯(lián)系方式。

老爸中午下班回到家，看到裴倩一籌莫展，可憐兮兮的樣子，便心疼了:“小倩，到我給你聯(lián)系的那家公司試試吧?”

老爸原本為裴倩聯(lián)系了一家公司的。裴倩的老爸也是個有相當級別的領(lǐng)導(dǎo)，不敢說神通廣大，但給裴倩聯(lián)系個工作還是不成問題的。裴倩卻不買賬，覺得同學(xué)們大多是自己去求職，自己也并不比同學(xué)們差，于是就拒絕了父親?？涩F(xiàn)在，看看老爸祈求的眼神，裴倩默默地點了點頭。

裴倩跟著老爸來到E公司，她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父親的威嚴。在家里，裴倩是一把手，媽媽是二把手，老爸只能委委屈屈地當三把手，被她和媽媽呼來喝去，只要在家吃飯，總是系個大圍裙。但到了E公司，E公司的一班領(lǐng)導(dǎo)已在大門口恭候多時。老爸笑呵呵地下了車，與領(lǐng)導(dǎo)們一一握手之后，便由總經(jīng)理陪著，抑或叫視察，抑或叫參觀，看了E公司的各個可以臉上貼金的地方。中午又是公司領(lǐng)導(dǎo)們陪著，一番觥籌交錯的盛宴豪情。

老爸沒有提裴倩的事，倒是E公司的總經(jīng)理主動說:“領(lǐng)導(dǎo)的事就是我們的事，打個電話就成。我們早就知道裴倩在學(xué)校的表現(xiàn)，搞文秘工作一定游刃有余，裴倩能來我們公司工作是公司的榮幸。現(xiàn)在我們就決定，請裴倩來擔任我辦公室的副主任?！?/p>

裴倩的老爸聽了，說:“不妥不妥，還是讓她從最基層的工作做起吧，先干上一段時間的一般文員。”

E公司總經(jīng)理馬上接住話說:“謝謝領(lǐng)導(dǎo)對我們工作的支持，不過我有個建議，公司正在搞機構(gòu)改革，還有點亂，裴倩可先在家里陪陪媽媽，待機構(gòu)改革完了，穩(wěn)定下來再上班也不遲。從現(xiàn)在開始，工資每月兩千元，不知裴老覺得如何?”

聽了E公司總經(jīng)理的話，裴倩終于明白了自己在E公司領(lǐng)導(dǎo)們心目中的位置。也不知是羞于借老爸的蔭涼，還是怪怒E公司領(lǐng)導(dǎo)門縫里瞧人，反正離開后再也沒有踏進E公司半步。她又復(fù)印了一些個人簡歷，踏上了求職之路。

二

裴倩一改過去的靦腆羞澀，在人才市場和龍城各大學(xué)的招聘會上一連瘋跑了幾天，辛苦付出不少，但工作仍然沒有著落。一時心急氣盛，病了。

她沒有回家，躺在宿舍的硬板床上，渾身上下像烤煎餅。滿臉赤紅，口舌生瘡，只感覺天太熱，水太熱，飯?zhí)珶?。同宿舍的幾個同學(xué)有的請假去了外地，有的回了家，僅有玲兒陪著她，幫她打水打飯。玲兒本來要給她家里打電話的，她不讓，還讓玲兒依她的口氣在QQ里和母親聊天，叫父母放心。

眼看剩三個多月就要畢業(yè)了，現(xiàn)在是實習(xí)階段，也是求職最緊要的關(guān)頭，所以學(xué)?；旧鲜莵砣プ杂?。但班里也有土政策，三天以上在學(xué)校不露面，就得向輔導(dǎo)員老師打招呼。這天晚上，玲兒打好飯，勸裴倩勉強吃點后說:“裴倩啊，我看你躺了三天，好多了。你回家吧，我叫你爸來接你?”

裴倩說:“我也覺得好多了，多吃點水果，多喝點水，再呆兩天就沒問題了。不用告我爸媽了，免得他們操心。”

玲兒遞過來削好的蘋果:“好吧，不過這幾天我不能陪你了，我去西部的事，還得跟我父母好好商量商量。”

裴倩坐起來說:“要不，我也報名咱一塊兒去?”

玲兒詭秘地笑笑:“快算了吧，誰不知道你家就你一個寶貝，況且更有人不愿意。”

裴倩一聽生氣了:“瞎說什么呀，一束鮮花就能把我賣出去?同學(xué)就不能來看看我了?”

玲兒把嘴一撇:“別的同學(xué)怎么就不來送鮮花呀?你仔細考慮考慮吧。”

倆人正斗著嘴，有人敲門，玲兒喊:“請進!”

門開了，一個高個子的小伙進來，那模樣要不是滿臉的胡子，還頗有些濮存昕的味道。小伙的右手上提著一個盒子，笑瞇瞇地望著她們兩個人。

“拿什么好吃的呀，叫咱也沾沾光?”

“沒啥，給你倆帶了點冰激凌?！?/p>

“這個李多呀，你老帶冰激凌，每次這么多，就不怕裴倩吃壞了肚子?”

“不多呀，你們不是都要敗敗火嘛?”

“不是我需要敗敗火，你看我多瘦?是裴倩需要清熱消火啊?！绷醿阂幻娲蛉ぶ疃?，一面收拾東西，“我準備回家一趟，今天就坐汽車走，裴倩交給你了。我回來要檢查的，如果裴倩病還沒好，我可要找你算賬的?！?/p>

李多嘿嘿一笑:“你姑奶奶放心好了，我一定像伺候老佛爺一樣伺候她老人家。”

玲兒走了。李多坐在玲兒床邊，看看裴倩，這才發(fā)現(xiàn)裴倩剛才還滿面春風(fēng)，現(xiàn)在卻又變成冷面美人了。

“你吃呀，不然一會兒又化了?！彼f。

裴倩說:“吃什么吃，冰激凌吃多了要發(fā)胖的，你知道不知道?超市有賣蜂蜜的你知道不知道?給你這五十元錢，是你買冰激凌的錢?！?/p>

“哎呀，小姑奶奶，這不是打我的臉嘛，要不要我喂你?”

“勞駕不起，你走吧，叫人看見多不好?！?/p>

“什么什么?要不要我把心掏出來叫你瞧瞧?”

“早干啥去了?”裴倩說。

“過去三年多，你身邊的白馬王子站了一排，我想加塞，你一副冷臉，拒人于千里之外。你是領(lǐng)導(dǎo)家的千金，哪看得起我這平頭百姓家的小子，所以只能偷偷地想，偷偷地念。老是跟在你身后，只等哪一天你摔倒了或者遭人搶劫，好來個英雄救美人兒，然后再乘機下手。誰知等了三年多，一個機會也沒有等來，如此之下只好死追硬纏，活磨軟泡了?！?/p>

李多的一番表白，把裴倩逗笑了，她拿起冰激凌吃了一口說:“算你會貧嘴，好了好了，我本來沒病，再聽你也會氣出病來的?！?/p>

李多這才像囚徒解放了一般，更加大獻殷情:“要不，咱們出去散散步?我告你一個好去處，就是‘小親圪蛋’茶館，非常清雅的，還有藝術(shù)系的高手演奏貝多芬的鋼琴曲?！?/p>

裴倩一臉的不愿意:“好吧，你先出去，等我起來?！?/p>

李多在宿舍的門外等了足有一刻鐘，裴倩才千呼萬喚地出來，一襲白衣白裙，襯著高挑的身材，如同一棵直溜溜的小白楊，非常青春靚麗。

“小親圪蛋”茶館也就一站地的路程，遠遠看去一座三層小樓，被霓虹燈裝點得金碧輝煌。進得門去，過道壁上全是名家字畫，順著服務(wù)生的引導(dǎo)，李多和裴倩悄悄來到一個角落里的包廂。包廂頗為講究，真皮沙發(fā)，紅絨地毯，茶桌上一只紅蠟在滴著燭淚。服務(wù)生遞過茶單來，首頁是總經(jīng)理小親圪蛋的題簽:

茶社本在城東，人才市場附近;

來者即是貴客，粗茶亦稱品茗。

再看后邊的茶譜，種種茶道，各有千秋。裴倩點了一道碧螺春，一會兒服務(wù)生便表演開來，一招一式，叫人目不暇接，眼花繚亂。

二人一邊品茶，一邊聽樂，直到半小時過去，鋼琴師開始演奏《英雄交響曲》，李多才鼓起勇氣，吞吞吐吐地說:“裴倩，我們家所在的公司是個投資三個億的熱電廠，說是在郊區(qū)，但交通很方便，環(huán)境也好，完全可以和外資企業(yè)媲美。他們剛剛完成一期工程，缺文員，要不你去試試吧?”

裴倩眼睛一亮:“好啊，試試就試試?！?/p>

李多一激動，就抓住裴倩的小手:“那太好了，明天我就陪你去。”

裴倩一下打掉李多的手說:“干什么呀?沒規(guī)矩?！?/p>

李多憨憨一笑，給裴倩遞過茶盅去。

三

李多上邊是父母的倆千金，他是老三，違犯計劃生育的產(chǎn)物。因為生他，父母被罰款多年，所以取名李多。李多告訴裴倩:

“我爸在熱電廠工作，是個車間主任，起不了多大作用，所以你要認真準備，萬不可掉以輕心?！?/p>

裴倩說:“我還要你教嗎?不敢說久經(jīng)沙場，也算是滾打摸爬過來的。”

李多把裴倩送回宿舍，趕忙回自己宿舍給母親打電話，讓父母有個心理準備。母親一聽李多的介紹，就要讓李多的舅舅開車來接，李多趕忙說:“千萬不敢，八字還沒見一撇呢，而且她爸是省廳的處長，派個車也是一句話的事。如果不是她不想靠家里，大概工資早掙上了?！?/p>

李多媽沒敢再說什么，便放了電話。

第二天早上七點，李多去叫裴倩，裴倩已經(jīng)收拾停當，仍是昨晚的一身裝束，不同的是把一頭披發(fā)扎成了馬尾巴。李多接過資料袋，一起去了學(xué)校的餐廳，吃了早點，去坐公交車。上了公交車，李多趕忙拿出手紙，把座位擦了又擦，才讓裴倩坐下。

裴倩說:“你再給我介紹介紹熱電廠的情況。”

李多說:“我們的熱電廠雖說很大，但在全國的熱電廠里邊只能算個小兄弟，主要沾了個環(huán)保型的光，才批準興建的。利用煤矸石和劣質(zhì)煤發(fā)電，用的水也是井下的廢水。他們這次主要是招聘綜合部文員和人力資源部工作人員，工資底薪一千五百元，各種福利待遇都很好?！?/p>

裴倩笑笑說:“廠子到了市郊，是降格以求，咱是二流學(xué)生，所以也降格以求?！?/p>

李多哈哈大笑。

下了公交車，到了廠門口，大老遠就有人喊:“李多李多，帶媳婦回來了?”一下子鬧了裴倩個大紅臉，說什么也不干了，讓李多前邊帶路，倆人總是保持兩米遠的距離。

辦公樓里靜悄悄的，李多準備帶裴倩坐電梯，被裴倩擋住了。裴倩攀樓梯上了十層，直接到了人力資源部，寬大的玻璃門里一目了然，坐著五個埋頭工作的職員。裴倩敲門進去，工作人員一聽介紹，便引她去了人力資源部經(jīng)理辦公室。

經(jīng)理是個精干的女同胞，一見她進來，就馬上安頓筆試。

裴倩坐在人力資源部大辦公室的一張空辦公桌后邊，開始做題。一看便知道，這是單獨為裴倩安排的一次筆試，為什么會這樣呢，裴倩來不及多想。兩個半小時的緊張筆試，滿滿答了六大張考卷，還寫了一篇《論以人為本》的論文，大約三千字，超過了規(guī)定的兩千字的要求。

該答的答好，該寫的寫好后，裴倩并沒有急著交卷，而是又重新檢查了一遍，直到兩個半小時的時間不剩一點兒，看看表十一點四十分，這才把試卷交給人力資源部的經(jīng)理。

經(jīng)理看了裴倩的答卷說:“請你下午三點，到分管的李副總處面試?！?/p>

裴倩下了樓，看到李多和一個穿著考究的中年婦女在鋼雕旁說話，等了等，被李多看見了，李多就跑過來，中年婦女也跟著過來。李多介紹說:“裴倩，這是我媽。媽，這是裴倩?！?/p>

李多媽一臉的笑意，上下打量一番裴倩說:“孩子，快回家吧?！?/p>

裴倩也笑笑說:“不了阿姨，我去招待所吃點飯，休息一下，下午三點就要面試呢。”

李多媽不依:“面試個啥呀。”又感覺話說得不對，看看李多接著說，“哪有到了家門口不回家的道理?今天你和李多回來，我高興死了，回家給你們做魚吃，我做的魚是電廠一絕，還是上海師傅教的呢?！?/p>

裴倩瞪一眼李多，只好跟隨李多媽去了李多家。去時，自然沒忘了到超市買些水果提上。李多要去買，裴倩一跺腳說:“你再這樣我就不去了!”

到了李多家，裴倩的矜持，李多的討好，李多媽的熱情暫不說，只說讓裴倩吃驚的是，李多家根本不像一個普通車間主任的家。那紅木家具，那二百平米的四室二廳，讓裴倩暗暗思忖，是不是李多騙了她?

果然，下午三點面試的時候，一切真相大白了。

分管人力資源部的副總，是一個頭發(fā)花白的忠厚長者，笑瞇瞇的，總讓裴倩感覺好像在哪里見過。

一進門李副總就點點頭說:

“孩子，快坐下?！?/p>

人力資源部經(jīng)理給裴倩倒上茶，又給李副總的茶杯續(xù)上，然后悄沒聲息地關(guān)上門走了。

“你父母好嗎?”李副總問。

“很好，謝謝?！迸豳换卮稹?/p>

“你們校長和我是老朋友，他搞了學(xué)問，我搞了企業(yè)，他比我強啊，你們經(jīng)常見他嗎?”

“他是我們的《公共關(guān)系學(xué)》教授，給我們上過一學(xué)期的課?！?/p>

“李多有很多的不成熟，你要多批評他，也要互相體諒。”

“我和李多是同學(xué)，應(yīng)該互相幫助的，您和他是……”

“呵呵，孩子，我就不瞞你了，我是他父親?！?/p>

裴倩一聽倒是沒有失態(tài)，只是說:“我和李多僅僅是同學(xué)，或者叫普通朋友，請您不要誤會?！?/p>

“哦，哦，”李副總一下顯得尷尬，忽然想起了什么，連忙打哈哈，“對對對，是很好的朋友，很好的朋友?！?/p>

第二天晚上，李多又把裴倩約到了“小親圪蛋”茶館，盡管他一再解釋，但裴倩始終是一臉的冷霜……

兩個人

一

鞏蛋在家排行老小，父母一拉溜生了三個丫頭，但想要兒子想得不行，最后主動交足罰款，生出一個帶把兒的寶貝圪蛋來，取小名叫蛋蛋。鞏蛋的大名叫鞏偉，只是大不如小，鞏蛋比鞏偉在學(xué)校越叫越響。原因是鞏蛋嗓子好，歌唱得好。

鞏蛋自小就有唱歌的天賦。鞏蛋初中一畢業(yè)，老實巴交，常年在地里和土坷拉打交道的父母，就勒緊褲腰帶把他送到了龍城藝校學(xué)習(xí)。那藝校不一般，從樂理知識到發(fā)聲訓(xùn)練，硬是把鞏蛋從一個“毛坯子”，鍛造成了在龍城藝校小有名氣的“精品”。

在龍城藝校建校六十年的慶祝晚會上，鞏蛋演唱了一首自己填詞，自己演唱的《龍城，龍城》，在學(xué)校一炮走紅?！洱埑峭韴蟆返榷嗉颐襟w作了報道，評價他的演唱粗獷、豪放、熱情，充滿力量，給人以震撼。

從龍城藝校畢業(yè)后，有幾家中學(xué)發(fā)出邀請，請鞏蛋去帶聲樂課，但鞏蛋不愿受學(xué)校的束縛，想占山為王，自己搞一個“山頭”。鞏蛋要搞的“山頭”叫“鞏蛋時空”，這樣做也不全是為了自己，還為了田點點。

田點點的美主要在臉，有點像影星鞏俐，我們說秀氣，西方人說驚艷。田點點常穿一件白色的T恤，一條牛仔褲緊繃繃的。田點點和鞏蛋同在一個聲樂班，開始并不看好有點土氣的鞏蛋，鞏蛋是靠火辣辣的歌喉把田點點拉到身邊的。田點點的家是龍城的土著，哥哥已成家另過，家里就她和寡母。嬌生慣養(yǎng)的田點點，二年級時就看上鞏蛋，常把家里帶來的小吃和飯票送給鞏蛋。幾來幾去，戀情就由地下轉(zhuǎn)到了地上，最終班里盡人皆知。

畢業(yè)前幾個月，眾同學(xué)都在人才市場東跑西顛，有的簽單了，有的無功而返。而鞏蛋卻在老師家中游說，在五月份的一天，終于說動校長，投資十萬元，注冊了“鞏蛋時空”慶典演出公司，掛靠學(xué)校，五五分成。

當天晚上，鞏蛋和田點點又去雙塔寺公園纏綿，讓高聳的雙塔目睹了兩個人相識相愛的過程。

田點點說:“我娘說了，有人給我介紹一個大款，畢業(yè)以后讓我到他的公司當文員?！?/p>

鞏蛋說:“去吧，去吧，好不容易逮著個大款，別讓跑了?！?/p>

“我們的工作咋辦?真讓我去幼兒園教小朋友《我愛北京天安門》?”

“誰說來?芽今天下午才和校長談妥成立慶典演出公司的事，還沒顧上給你匯報，你就棍棒齊來了!”

“啊，真的?”

“紅口白牙的，誰騙你!”

一個月后，“鞏蛋時空”正式開張，他們沒有在自己公司慶典，而是把歡樂和歌聲帶到了龍城大學(xué)應(yīng)屆畢業(yè)生甜妹擔任經(jīng)理的雙休日人才租賃公司了。這是鞏蛋的創(chuàng)意，他在每次演出前，總要向觀眾介紹說，這是某某公司和“鞏蛋時空”聯(lián)合推出的答謝顧客，答謝觀眾的義演活動，奉獻的不只是貨真價實的節(jié)目，還有某某公司全體員工和“鞏蛋時空”全體演職人員的一顆心。

二

田點點做了一個夢，夢見自己和心上人鞏蛋結(jié)了兩次婚，一次是在鞏蛋的公司里，鞏蛋西裝革履，她身披潔白的婚紗;一次是在鞏蛋的老家壺關(guān)，鞏蛋長袍馬褂，她穿的是紅襖旗袍。叔叔大媽們說她像畫上的美人，姐姐姐夫說鞏蛋像省城有名的歌唱家。

田點點還夢見自己的存折里已經(jīng)有了二十萬塊錢，足夠在省城買一套三室一廳商品房的首期付款。

“鞏蛋時空”一日勝似一日，演出接連不斷，有時一天三四場，把鞏蛋累得實在夠嗆。裝修指望不上他，任務(wù)全落在田點點身上，設(shè)計、買料、雇人、看場，不敢有一絲懈怠?；榻Y(jié)在新房里，沒過三個月，田點點就有啦，肚子像揣了個西瓜，再不能去“鞏蛋時空”演出了。

孩子呱呱落地，是個小鞏蛋。田點點那個親呀，咋形容都不過分。別人都說現(xiàn)代女性，生了孩子要保持健美，不能讓孩子咂自己的“媽媽”，但田點點自從生下孩子，馬上就從長不大的嬌姑娘變成了母性十足的小母狼，她要首先當好媽媽。為了給孩子奶水足，什么雞湯呀鮮魚呀，甚至連從小到大沒吃過一口的肥肉，現(xiàn)在也大快朵頤，連骨頭讓媽用高壓鍋燉了，吃得一干二凈。

眼看六個月的產(chǎn)假就要到了，田點點就從家政公司請了保姆，由保姆看娃，由老媽做飯，自己準備上班。因為趕排節(jié)目，幾日沒回家的鞏蛋回來了，見她整裝待發(fā)，小心翼翼地說:

“能不能不上班?雖說我馬上要參加全國青年歌手大獎賽龍城賽區(qū)的比賽了，要做很多準備，公司非常需要你去盯著，但娃更需要你，不知你當個專職媽媽如何?而且，你跟著我一個窮光蛋，白手起家，從來沒有享受過，現(xiàn)在咱也來個金屋藏嬌，如何?”

望著面前的大鞏蛋，又望著搖籃里酣睡的小鞏蛋，田點點使勁點了點頭，露出幸福的笑容。

從此，田點點在家當起了專職媽媽，每天早晨六點準時起床晨跑，跑一小時后回來吃飯。小保姆已把飯做好，吃完飯再奶孩子，之后便彈奏一小時的鋼琴。那鋼琴是小鞏蛋出生不久買的，一是鞏蛋怕她丟了專業(yè)，手頭時常有個彈的，二是讓小鞏蛋從小就受點藝術(shù)熏陶。

今天田點點彈的是《梁?！贰Ｒ贿厪椫?，一邊看著甜睡在嬰兒床里的孩子，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覺得孩子是上蒼送給自己的安琪兒，讓她有了當專職媽媽的資格。

就那么彈著看著想著，一直到九點鐘結(jié)束，然后穿上一襲黑裙抱著孩子下樓，把孩子放到嬰兒車上，推著去享受陽光，去商場購物……

三

一年之后，小鞏蛋被送到托兒所，田點點是哭著把小鞏蛋送出門的。去托兒所送孩子的是孩子的姥姥，孩子以為姥姥帶他去放風(fēng)，高興得直跳，看見她送出門來哭，還說“媽不哭，羞”，然后和她揮揮小手“拜拜”了。

這樣一來，小保姆也用不著了，田點點的“專職媽媽”也告一段落了，轉(zhuǎn)而擔任“專職太太”。但“專職太太”也沒啥好“?！钡?，因為鞏蛋每日吃罷早飯走后，一直忙到晚飯后才來。第二天一大早，又匆匆而去，兩個人難得呆多長時間。田點點每天做飯、洗衣、鍛煉、看電視、上網(wǎng)聊天，看似忙忙碌碌，實際上一點都不快樂。好不容易等到周五下午四點，她便三步并作兩步，趕到托兒所門口，再等上半個小時，把小鞏蛋接回家，當兩天“專職媽媽”，貼心貼肺地享受一點快樂。

這天下午，鞏蛋在“鞏蛋時空”排完節(jié)目，正準備回家，同學(xué)拉他去喝酒，說要“宰肥”，鞏蛋不好推辭，就去了“西溝人家”。同學(xué)們說，既然要宰他這個“肥”，就要上好酒。鞏蛋說隨便，甲同學(xué)便一臉壞笑地點了五瓶二十年陳釀的水晶汾，十個人每人半瓶。然后又說:“最近沒見我同學(xué)你老婆?”鞏蛋開玩笑說:“在家養(yǎng)著呢?！奔淄瑢W(xué)嘿嘿笑道:“上學(xué)時，我可對她有研究，別吃醋，是暗戀?！币彝瑢W(xué)一聽來了勁:“有什么研究，快說說?”甲同學(xué)說:“田點點是個美人尖，難得的幫夫臉，但她的左臉和右臉不對稱。左臉顯示她母性柔和，目有清水，默默含笑。右臉顯示她反叛，我行我素，個人風(fēng)格濃烈，自尊自愛，執(zhí)著倔強。”

丙同學(xué)眨眨眼說:“還真有研究，鞏蛋你覺得如何?”

甲同學(xué)接著說:“你先等我說完嘛。田點點現(xiàn)在是左臉戰(zhàn)勝了右臉，前一段時間見她，她一臉的善良，有了福相。她說相夫教子，當專職媽媽和專職太太。我想再過一段時間，她就會右臉戰(zhàn)勝左臉，因為我發(fā)現(xiàn)她在微笑的時候，一臉的不甘心。鞏蛋老兄，老實坦白，你是不是欺負我們?；?”

大家一起讓鞏蛋交待，鞏蛋一臉的無辜，端起酒杯說:“喝酒，喝酒?！?/p>

從“西溝人家”出來回家，鞏蛋在家門口聽到了悠揚的鋼琴聲，開鎖進門，田點點已停了琴聲，去給他調(diào)水溫，調(diào)好了叫他去沖澡。鞏蛋沖完澡出來，坐在沙發(fā)上，田點點小鳥依人一般偎過去:“鞏蛋，我跟你商量個事。”

“嗯，說吧。”

“你爹媽在村里受了一輩子，現(xiàn)在老兩口在村里，什么都不方便，我想把他們接來?！?/p>

“你的想法倒好，可他們在村里住慣了，不習(xí)慣城里的環(huán)境，而且他們才五十來歲，自己還能照顧自己，就讓他們在村子里住著吧。”

鞏蛋不是不想讓父母來城里享享清福，只是怕老爸的煙灰走哪磕哪，讓田點點生厭。本來公媳關(guān)系很好，結(jié)果反而搞僵了。田點點知曉這層意思后說:

“哪跟哪啊，泥人還有個土性，誰能沒個毛病?我注意清理就是了?！?/p>

“那好，明天我就去接他們進城!”

第二天，田點點把公婆高高興興地接進了城，從進門起就左一聲媽，右一聲爸的，把老倆口叫得團團轉(zhuǎn)，不光承擔了家里所有的家務(wù)，還把樓道打掃得干干凈凈，弄得小區(qū)打掃樓道的女工心里好不痛快，以為要爭奪她的飯碗。

田點點騰出手來，便買回十套學(xué)生桌椅，放在鋼琴室，打印了幾十份家教廣告，招了六個近處的小學(xué)生，在家里擺開了戰(zhàn)場。每天教兩個小時，每月收入將近兩千元。

田點點哄鞏蛋說:“我知道你能養(yǎng)活我，我不過是在家呆久了，想過過工作的癮?！?/p>

三個人

一

茶館經(jīng)過一番裝修，既典雅大方，又不失文化氛圍，便吸引了一個個囊中羞澀，又想享受點檔次的學(xué)生的眼球。已是九月光景，求職的大學(xué)生越來越多，故事一個比一個離奇，一個比一個悲壯，有的是真有故事，有的是尋疑求解，有的僅僅是讓我一塊兒享受他們勝利的喜悅。我應(yīng)接不暇，只好打出招牌，每天上下午有故事的前十名同學(xué)享受免費服務(wù)，第一名來店者我作陪，茶是特等毛尖。

這一日上午，來了三位學(xué)生，一進茶館便要找小親圪蛋老師，我出來一看，三位儀表堂堂，便請他們坐下。一身穿名牌牛仔服的帥哥說:

“小親圪蛋老師，您的謀職紀實連載，我們在晚報看到了，很受啟發(fā)。今天我們?nèi)齻€倒霉蛋是慕名而來，茶錢我們付，想請您給指點指點迷津，叫我們頓開茅塞?！?/p>

我聽了深思片刻，問他們:“先別說倒霉蛋，你們?nèi)鐚嵳f，你們對自己感覺如何?”

“優(yōu)秀不敢說，但我們起碼是合格的大學(xué)生?！?/p>

“大學(xué)生遍地都是，誰優(yōu)秀誰不優(yōu)秀不是靠嘴說的，得靠你們的出色表現(xiàn)來證明?！?/p>

“可那些用人單位收下我們的求職資料，再無回音，連讓我們證明自己一下的機會也不給呀?！?/p>

“是不是目標定得有點高了?現(xiàn)在先就業(yè)后擇業(yè)已成為趨勢了啊?！?/p>

說著我示意服務(wù)生過來，叫他從吧臺拿過圍棋來，我打開白的一盒，請他們?nèi)嗣咳四贸鲆活w自認最好的棋子。然后我不動聲色地說:“請三位仔細看好手里的棋子，記住他們的特征。”

過了足足有一分鐘的時間，我又請他們把棋子放回白棋盤里，使勁搖了幾搖，然后把全部的棋子倒在茶盤里，讓他們挑出剛才各自挑選下的棋子。

一模一樣的白棋子，共一百八十顆，怎么能辨認出來呀?三個人不由地大眼瞪小眼。

我接著又從黑棋盒里拿出三顆棋子來，扔在茶盤里，用手攪拌了三圈，問他們:

“能挑出黑棋子來嗎?”

三個人很輕松地挑了出來。

我把他們挑出的棋子收起，又問:“請問各位，你們誰能證明自己是一顆與眾不同的黑棋子?”

正在這時，服務(wù)生來叫我，說工商所的王所長來了。我起身說:“恕不奉陪，請三位認真思考?！?/p>

過了三天，其中一個叫馮平的發(fā)來E-mail:

尊敬的小親圪蛋老師:

不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實在是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啊。我們?nèi)齻€人都重新修改了自己的簡歷，在《社會實踐》一欄里，我填寫的主要是三次失敗經(jīng)歷:其一，大一第一學(xué)期，到某中介公司交了五十元中介費找家教，等了半個月終于找到一份家教，但是因家長太挑剔，無奈辭職。而有的同學(xué)靠張貼廣告宣傳自己，只花十幾塊錢就同時找到三份家教。從此，我時刻提醒自己，做任何事情切記動動腦筋。其二，大學(xué)三年級，擔任某奶業(yè)公司學(xué)校代理，招聘八人送生奶，每天凌晨四點就開始奔波，比狗都睡得遲，比雞都起得早，但第一個月下來就因用人不當虧損近千元。從那以后，我又時時告誡自己，凡事要始終保持清醒的頭腦。其三，大四開始找工作，首次競聘戰(zhàn)敗十六名對手，最后與同班同學(xué)狹路相逢，同爭某公司業(yè)務(wù)經(jīng)理。單獨面試時，人事經(jīng)理問我，二人誰更勝任這一職務(wù)，我將同學(xué)推薦，列舉了對方諸多優(yōu)點后，自己卻被人事經(jīng)理婉言拒之門外……

昨天，我?guī)е业男潞啔v去參加人才市場的第八場招聘會，競聘市內(nèi)某公司的通訊部主任，經(jīng)過一上午初試，十個學(xué)兄學(xué)妹合格。下午兩點又到公司復(fù)試，沒想到大家都到了以后，被通知在一樓大廳等候，三點鐘正式開始復(fù)試。

三點鐘到了，我們十個人魚貫登上電梯，到了公司大樓五層的會議室筆試，筆試了一個小時，題也比較簡單，答得也比較順手。我和大家順利交卷后，每個人獲得一份公司的紀念品，還有一本宣傳企業(yè)文化的資料。最后工作人員宣布，請馮平等三名同學(xué)留下，其他同學(xué)請回。

我就是馮平啊，工作人員領(lǐng)我們被聘的三個人見了人事經(jīng)理，一進人事經(jīng)理的辦公室，人事經(jīng)理就說:

“今后一起共事，望我們合作愉快!”

尊敬的小親圪蛋老師，沒想到錄取竟這般容易，我事后進行了總結(jié)，覺得我的簡歷寫得特別是原因之一，另一點嘛，就是我這次應(yīng)聘的運氣比較好，也可以說是歪打正著。

呵呵不說了，小親圪蛋老師，有時間我一定再到茶館叨擾，只是不知這回的茶錢誰掏?

二

馮平的表現(xiàn)良好，而同他一道找我的大個秦真也不俗。沒過幾天，秦真也給我發(fā)來了E-mail:

小親圪蛋老師:您好!

給您發(fā)E-mail，是想等宋陽找到工作一起去您的茶館面謝，在面謝之前，先將我的情況向您匯報一下:

在前幾天的人才招聘會上，我相中了市電信公司，因為這個單位提供的職位是迎澤區(qū)技術(shù)總監(jiān)，符合我的預(yù)期。可等到排隊時，我才發(fā)現(xiàn)競爭這一職務(wù)的人不少，有三十多位，其中有幾個還來自名校。我前邊的一位男生，就是清華畢業(yè)的，聽說成績在班里是前幾名，還是預(yù)備黨員，系學(xué)生會干部。

這時，我想起了老師講過的話，名校不是因為大樓高，而是因為有大師。普通大學(xué)和名校的根本區(qū)別，是名校學(xué)生有一股子天生的自信，他們自以為是天之驕子，大有一副振興中華舍我其誰的勁道，而我們卻自卑自己的分量。我前邊的這位清華生就是這樣，帶著鏡片厚厚的眼鏡，簡歷的封面第一行就寫著:“我是1999年高考山西考區(qū)理科第五名，中學(xué)就讀于龍城五中……”

雖然我也知道，校園是個大舞臺，權(quán)利和義務(wù)是我們的雙腳，必須穩(wěn)健地行進才能有一步一個腳印的精彩。但我們大學(xué)生活的目標是及格，頓頓清湯白飯難擋發(fā)福，就像“爆笑校園”里所言:大一下課往圖書館跑，大二下課浪跡于網(wǎng)吧，大三下課火速趕往MM的接頭地點，大四下課后不知該找哪個MM。我倒不是“爆笑校園”里講的那樣，但一個破籃球幾乎占據(jù)了我所有的業(yè)余生活，成了我的第二課堂。先進系隊，后進校隊，為了贏得MM的一雙青眼和母狼一樣“秦真加油”的嗥叫，我在籃球場上使盡了本事，把每一次比賽視作一次高考。系里的錦旗拿到了，學(xué)校的錦旗上也灑滿了我的汗水，但那畢竟不是考試成績和今天的“工作”。因為打籃球的原因，我的成績始終徘徊在中等線上，英語考了三次才過四級。

等輪到我交簡歷的時候，看著前邊已交的清華生，我心里已經(jīng)沒了自信，人事經(jīng)理問我的問題，我只做了簡單的回答。就在我交了表垂頭喪氣轉(zhuǎn)身時，與人事經(jīng)理一同看我簡歷的一個副總把我叫住了，那副總?cè)碎L得鐵塔似的，他主動地走過來，和我比試了比試個碼，并將我的簡歷翻到第三頁，指著《特長和興趣愛好》一欄問:

“你真的會打籃球?”

“我從小就喜歡打籃球，從初中到大學(xué)一直在校隊擔任中鋒。”

“打得怎樣?”那副總又問。

“咋說呢?只要我比賽出場，我們隊就準獲冠軍。”

“你真想到我們公司來工作?”

“太想了，不是一天兩天想了?！?/p>

“那好，明天我們公司正舉行一場籃球賽，你能來參加嗎?”

我一聽興致頓起，毫不猶豫地回答:“沒問題，幾點到?”

黑鐵塔副總說:“上午你就來，先熟悉一下場地，和其他隊員磨合一下，下午比賽?！?/p>

尊敬的小親疙蛋老師，就這樣第二天上午，我趕到了市電信公司，這才知道他們每年不光要組織籃球比賽，還要派隊參加一年一度的全系統(tǒng)籃球比賽，通過籃球比賽彰顯自己的實力。各地市電信公司的一把手，至少是二把手都要觀看比賽。作為省會城市的龍城電信公司，當屬省電信總公司旗下的老大了，在以前的多次系統(tǒng)比賽中都有不俗的表現(xiàn)，但在上屆比賽中卻屈居第二了。老總們于是著急啊，那黑鐵塔副總除了分管人事，還分管職工文化生活，便親自把關(guān)到招聘現(xiàn)場來，其中的目標之一，就是為公司挑選幾個在籃球方面有天賦的人才。

那天，我參加了他們的籃球比賽，自然表現(xiàn)上佳?，F(xiàn)在我已經(jīng)和他們簽訂了勞動合同，很快就要到市電信總公司集訓(xùn)，因為再有一個月，全省電信系統(tǒng)一年一度的職工友誼籃球賽就要開始了。

小親圪蛋老師，我真誠地謝謝你，等到我們籃球比賽的時候，我親自去給你送票，你一定要來為我加油呵!

三

一天上午，茶館剛開門，小個子馮平、大個子秦真、牛仔宋陽就喜滋滋地來了。

我正在辦公室翻看已經(jīng)紙面泛黃的《茶經(jīng)》，見他們在服務(wù)生的帶領(lǐng)下進來了，便笑道:“三位同學(xué)，工作問題解決了?”

宋陽手捧一束康乃馨說:“是啊，今天我們專門來謝師?！?/p>

“不用客氣，你們能找到滿意的工作，就是對我最大的感謝。今天，我請你們到我新開的一間茶館品茶，不過有個條件，那就是宋陽不要吝嗇，也要像馮平和秦真一樣，把你的求職故事給我講講。”

“沒問題啊，小親圪蛋老師?！彼侮査斓鼗卮?。

我?guī)е麄內(nèi)簧狭巳龢牵瑏淼綎|側(cè)的蒙古廳。廳里布置得就像一個小蒙古包，蒙古包里有的這里全有，墻上還掛著一把大斧頭，一把蒙古刀。

我問:“三位早晨吃飯了沒有?”

三位互相看看，“嘿嘿”一笑。

“三個都是懶蟲啊，以后工作了，可不能這樣。今天我倒是希望你們不要吃飯，讓你們品嘗一頓真正的蒙古茶飯?！蔽抑钢覆枳琅苑诺聂┩?，“看見這是什么了嗎?”

三位都搖了搖頭。我說:“這是一個圓樹干挖成的舂筒，專門用來搗炒熟的黑米，你們哪一位去搗呀?”

宋陽馬上站起來:“老師，我去?！闭f著就走過去用舂器搗了起來，手里搗著，嘴里還問，“搗這黑米怎么吃呀?”

我說:“在茶里放一勺茶奶，再泡上些新舂出來的黑米，這茶便噴香無比。另外，還有奶皮子、奶豆腐、羊肉、月餅……”

這時，秦真好奇地指指墻上掛的大斧頭問我:“老師，這大斧頭只是裝飾，還是確實有用?”

我回答說:“蒙古人用鐵鍋熬的是磚茶，這斧頭就是用來劈磚茶用的。等磚茶劈開了，再用皮子或布片墊著，將磚茶砸碎。當然，這樣的程序今天我們已經(jīng)簡化了?！?/p>

說話間，服務(wù)員已經(jīng)在我們面前，給每人擺了一個酒精平鍋，兩個瓷碗。那瓷碗，是我專門從景德鎮(zhèn)訂購來的，是一種帶有透明藍邊的細瓷碗。馮平拿起碗來敲一敲，聲音清純極了。馮平說:

“老師，我看過資料，說有錢的蒙古人喝奶茶用龍碗，這是不是啊?”

我笑笑說:“是叫龍碗，但不是真正的龍碗，真正的龍碗貴得叫人咂舌啊?！?/p>

等水開了，服務(wù)員掀起鐵鍋蓋，將提前砸好的磚茶投進鍋中?熏一手扶著長衫的前襟?熏一手拿銅勺把茶舀起來又注入鍋中，再加一勺奶，放進少量的鹽，如此反反復(fù)復(fù)。服務(wù)員優(yōu)美的姿勢，映襯著青春靚麗的臉蛋，把三個小子看呆了。

前一位服務(wù)員走后，又一位服務(wù)員進來，端著一個精致的不銹鋼鍋，說:“尊敬的各位先生，茶熬好了，請大家品茶吧?！苯又贿吔榻B品嘗的方法，一邊作示范。不銹鋼鍋里是用黃油煮熟的小米，服務(wù)員給每人盛了一碗，又把奶茶給每人盛了一碗，然后將秦真剛才舂好的黑米給每人的奶茶碗里放了一小勺。最后說:

“肉在平鍋上煎好后可直接吃，也可以泡在小米飯里吃，奶皮子、奶豆腐、月餅大家可以根據(jù)自己的口味而定。”

秦真把一片羊肉放在平鍋上說:“想不到，想不到，這蒙古茶還有這么多講究。別的吃不吃，光這奶茶我也要多喝兩碗的?！?/p>

宋陽說:“老師，這蒙古廳一定吸引了不少客人吧?”

我說:“是啊，主要是白領(lǐng)，或談事的老板。剛營業(yè)一周，每天都是客滿，現(xiàn)在要來這里消費，至少也要提前三天預(yù)定。我今天連生意都辭了，讓你來品這蒙古茶，你該好好講講你的求職故事了吧?”

宋陽的故事說奇也不奇。前天上午，他也做了充分準備，不到八點就帶著一個大包滿懷信心地趕到人才市場，去應(yīng)聘一家國家數(shù)字光纖通信設(shè)備定點生產(chǎn)廠家的工程部技術(shù)員?？蓻]想到的是，他趕到人才市場的時候，這家企業(yè)的招聘臺前已排了至少一百人的長隊。他等了大約半個小時，還沒有往前移動多少，而后邊又已經(jīng)排下三十多人。他見一時半會兒還輪不到自己就退出隊伍，去外邊的報刊亭里買了份《當代通信》，買了一個面包，坐在離招聘臺不遠的長椅上，邊填肚子邊看雜志。等他把雜志細細地看了兩遍，快到中午十二點的時候，隊伍剩下兩三個人。他這才急著趕過去，排在了最后。等輪到的時候，他把簡歷遞過去說:

“領(lǐng)導(dǎo)們，時間已超過十二點了，為了節(jié)省時間，先別看我的簡歷，請允許我自我介紹好了?！?/p>

說著就打開自己包里帶的筆記本電腦，開始向管理人員介紹該廠的管理結(jié)構(gòu)及主要產(chǎn)品情況，尤其是生產(chǎn)部門和組成人員的分工與職責(zé)，對其產(chǎn)品進行了剖析，并提出二十多條改進建議。接著，他又請招聘人員馬上出一道該企業(yè)的技術(shù)問題，讓他當場回答解決方案。招聘人員開始以為他只是僅僅知道些企業(yè)的一般情況，皮毛而已，想不到他竟了解得如此透徹，許多問題都切中了企業(yè)的要害。于是馬上問他，在他們的企業(yè)呆過多長時間，在該廠實習(xí)的學(xué)生里是不是有他?他說，我到你們廠了解情況也就是最近十天，至于實習(xí)根本談不上，從來沒去你們廠實習(xí)過。

聽到他的回答，招聘人員中一位儒雅的長者，后來宋陽知道是人事部經(jīng)理，當即跟他說，不再出什么技術(shù)問題了，我們決定正式錄用你。那長者說，如此一位熱愛企業(yè)的大學(xué)畢業(yè)生，將來怎能會不是一個合格的員工呢?

聽了宋陽的講述，我心里暗暗贊嘆，這小子像馬平、秦真一樣優(yōu)秀，便又給他多加了一碗奶茶。心說，這碗奶茶可真沒白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