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亞才
沾滿雪色的時間
邢窯白瓷,始于南北朝,成熟于隋,成名于唐,開中國白瓷生產(chǎn)先河。根據(jù)文獻記載和窯址標本,分隋唐五代時期的化妝白瓷、胎質(zhì)細白的硬質(zhì)白瓷和具有透影性能的精細白瓷三種。邢窯白瓷衰落于宋金元。1980年,考古發(fā)現(xiàn)唐代邢窯遺址。1996年12月,邢窯遺址被國務(wù)院公布為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
只有把自己想像成飛逝于一千多年前的孤鴻,在現(xiàn)實的窯址上,才能真真感受到隋唐先民們的浪漫飛得多高。
邢州大地上,一些隋人心平氣和地走了,一些唐人漸漸平息心緒,接著成為做得最巧的人。他們經(jīng)常會聚在一起,品讀雪花,苦想雪花與風(fēng)景的存在,與盛世帝國,與碗、盞、瓶、罐、盆、盒、缽、執(zhí)、壺、渣斗、高足杯、三足盤、鳳頭壺們的關(guān)系。于是,雪花飛舞,雪意縱橫,雪色肆虐,雪的精靈遍布了邢窯的角角落落。
沾滿雪色的時間,像透影的白銀,想像的翅膀可能年少,但這又有什么呢?它足以使整個天空在冥想中飄動,足以使一棵結(jié)滿果實的樹在大地上行走,足以使那件邢窯白瓷上一群裸魚鼓動起智慧之鰭,游弋在一千多年后的今天……
其實,他們經(jīng)常聚在一起,未必就將雪花作詩意無邊的聯(lián)系,因為他們不是詩人,即使經(jīng)常在微風(fēng)里,也并未在意桅子花的香氣。他們更多地是對生命早年的懷念,是近在咫尺的心愿,甚至是熱騰騰的饅頭與黃燦燦的玉米。但是,浸釉蕩釉,分明施亮了一顆又一顆心,那些簡單的裝飾,立體雕刻出生態(tài)的寧靜,仿佛五谷豐登的夜晚,月亮照亮所有的水,仿佛人們一邊細飲民謠,一邊籌足著信心。
有雪,有月,有星,有燭是遠遠不夠的,至少,還得有酒,有女人。件件白瓷,哪一件不具酒后男人的真實與堅硬,又有哪一件未收留著女人的細膩與溫軟……
既然是真正的果實,生產(chǎn)的過程連同自信與美,一定能劃破厚土的沉寂,即使帶不來熊熊燃燒的火焰,也會給人們一個完整的背影。上天遺下的種子,上天再不會把它帶走。即使成為殘片,人們依然會小心翼翼地把它擦拭干凈,因為,斷章殘簡已成情感,哪怕被風(fēng)被雨如何洗滌,也不會泛生枯燥??傆幸惶?在滋潤的耐心地期待中,打開自己,以刻骨銘心的愛,與今天撞個滿懷。
不可一世的輝煌,在白瓷的靈性中為所欲為地閃爍。古邢州,到處散落著文明的碎片,在風(fēng)中,明明滅滅明明……
光源本來就在你的內(nèi)部
崆山白云洞地處太行山低山地帶,1987年,被村民開山采石時無意發(fā)現(xiàn),堪稱“地下溶巖博物館”和“世界喀斯特風(fēng)景洞穴世博園”。距今6500萬年以來,太行山受喜馬拉雅山影響,進一步抬升,使石灰?guī)r裂隙由充水溶蝕狀態(tài)變?yōu)榈嗡苋?在溶洞中淀積成千嬌百媚的地貌奇景和風(fēng)騷獨特的巖溶景觀。2007年,被評定為國家地質(zhì)公園。
我還沒有大徹大悟,我一直在苦苦地尋找。已經(jīng)站在你的面前,我卻沒有認出你,是因為你太神奇太虛幻,還是因為你太抽象?
光線投射到你的身上,一顆顆透明柔軟的果實新鮮欲滴,一大團一大團的花兒在你追我逐,一朵又一朵薄薄的星云如野鶴,閑庭信步,聽鳥語如花。你不是被光照亮的,我一直堅信,光源本來就在你的內(nèi)部。
這是一個嶄新的世界,又是一個似曾相識的世界,只能面對而無法進入,只有在具體親近而深遠彌漫的邊際上找尋一條能夠在時空的火光中穿行的途徑,才能給予最直接而明確的詮釋……
一只白貓,跳到她的懷里,如一團白絨絨的月色;船在河面上搖晃,魚群飛過靜夜,魚群帶走了沙子;兩只綠色的鳥,正在漂著玫瑰花的水中沐浴;一片玉米葉子正擦過他的身體,那種美妙的聲音酷似燕趙古語;追風(fēng)的蝴蝶,悄悄融化著最初的晨光和內(nèi)心里深藏的秘密;沙漠中緩慢前行的駱駝,沙漠之舟,負重之王;那匹白色的馬,雪域之上,眩目之光,降自天堂之雪,神秘天使,擁有一雙飛翔的翅膀;矚望之際,雁已飛過,天空還在一點一點地鳴,一點一點地叫;一只暗紅的蒼鷹把血液滴進巖石,鑄成生命之劍;一雙豐乳,高挺天庭花園的酥胸,白色的輕紗隨風(fēng)而歌,擊節(jié)而舞;野兔輕緩悠閑的步子,將生活的安寧表達得恰如其分;天地光明,光明深處依然是赤橙黃綠青藍紫,萬物燦爛,燦爛極點還是圣人,賢達,智者……
遙遠的景象,遙遠的一群安靜和耐心,遙遠的一群躁動和激情,在太行山中,在大地深處正低吟著清澈的幸福,鐫刻著如火如荼的青春的經(jīng)歷……
除了取悅生活的精華,除了對親人的懷念,我們能為之奔波的生活留下什么?
把思想的石頭壘高,抑或把大山的石頭降低。尋找和得到,都可以在平緩或呼嘯的風(fēng)聲中攢積自身深處的光芒,以及尋找和得到過程中所獲取的對諸多事物的敬畏。
恒久的光影與叫聲
中國人民抗日軍政大學(xué)創(chuàng)建于延安,1940年11月,挺進敵后辦學(xué),進駐河北邢臺前南峪一帶。堅持一面戰(zhàn)斗,一面教學(xué),一面生產(chǎn),順利完成了第六期、第七期、第八期任務(wù),為抗擊日寇培養(yǎng)了大批軍政干部。1943年1月,抗大奉命遷回延安。前南峪現(xiàn)保留抗大校舍14間和會場1處,并保留總校部和滕代遠、何長工舊居。
一束遠方的燈光里有悠長的軍號聲,從山頂經(jīng)過,從峽谷經(jīng)過。風(fēng)雖輕,黑夜卻更黑,燈,是唯一的景致。太行千山之中,一盞,接著是兩盞,接著是三盞,然后是許多盞,將滿天的星星照耀成咬緊的牙齒,大的,小的,明的,暗的,數(shù)不清到底有多少盞燈了。在燈光里每念過一個姓名,就是用鐘聲敲響一次寬廣、嘹亮的憧憬,就是瞭望一個人的天涯。
是啊,那是一個需要舉意的時代。
在太行山腹地深處,一群曾為信仰而奔赴的人為我們提供了最簡單的笑容和最本真的狀態(tài)。
在板栗花沸騰的前南峪低矮的校舍,聚積著四萬萬人的熱烈,有時候,一塊小小的房前斜坡,仿佛爬升著華北所有的雷霆般的吶喊。
月亮照在平整的紅色巖石上,敘述如水,就這么不加修飾的流淌,鋪展的情節(jié)在崎嶇的山路上和敦厚的村莊里蹈火而舞,野花盛開在懸崖峭壁的頭頂,方向,珍藏在人們的眉宇間,懸掛在大小枝頭上……
那些灰得發(fā)亮的青年人,總是笑嘻嘻的,冷水寒意的刺刀將帽上的兩個紐扣縫襯得格外鮮艷,將八路臂章燃成一堆幽藍的火焰。沖鋒號響起,沖殺聲響起,他們沒有固定的姿勢,只有在戰(zhàn)場上面對犧牲向前向前向前,如三月的花,邁開激情的步子。
那些灰得端正的青年人,總是把尊嚴掛在臉上,黑板上的一筆一畫勾勒著未來清晰的輪廓,臺上講著責任、紀律、戰(zhàn)術(shù)、范例,臺下是汗透的自己、打翻的自己、沉思的自己。不遠處,忙里偷閑的槍圍支在一起,槍口向往著湛藍的天空。那是關(guān)于教學(xué)的一幕。
那些灰得可愛的青年人,總是高聲大語,總是有使不完的勁兒,在山上栽樹,在山下種糧,在村里磨面,在屋前紡線。饑餓與寒冷和鬼子都是堅硬的敵人,面對寒冷,得尋找溫暖,面對饑餓,要學(xué)會生產(chǎn)。即使硝煙籠罩,在深刻的構(gòu)思中,也無法缺乏關(guān)于生產(chǎn)的章節(jié)。
當暗暗的地氣從四下里升起,那群人和那些簡陋的校舍,無論在誰的眼中都越來越高大。光芒四艷中,觸摸著那些恒久的光影與叫聲,太行山風(fēng)會應(yīng)聲而來,如影隨形,吹動著每一個人的內(nèi)心。當黎明或傍晚在期待中來到,那一張張鑲嵌在太行深處的臉總像一面面銅鏡,倒映著春夏秋冬不同的自然幻象,倒映出許多前往者潦草的心事和復(fù)雜的表情。鏡光如手,緊緊握住了人的生命中不能承受的輕和不能承受的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