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翠

“劂土饒沃，無曠土，無閑田，無沃瘠之別，無水旱之憂。”這是四川廣安縣志對“金廣安”的描述。

104年前的8月22日，鄧小平誕生在這個富饒的地方。然而，自16歲“少小離家”直至1997年逝世，小平同志就再也沒有踏上過這片土地。

小平同志這么多年沒有回故鄉(xiāng)，引起人們的種種猜測。

成都到廣安280公里。汽車在高速公路上奔馳，坐在記者身邊的是位40多歲的女士，家就在廣安。記者問她是否知道小平同志生前沒有回過廣安的原因，她嘆了口氣說：“我們廣安人也很為此感到遺憾，他老人家從來沒回過老家，廣安也沒有幾個人見過他。聽家鄉(xiāng)的老人們講，小平同志的屬相是‘龍，他是從廣安經(jīng)渠江到嘉陵江，再到長江進入大海的，‘龍歸大海是不回頭的。不過這只是傳說而已?！?那么，小平同志沒有回家鄉(xiāng)的真實原因是什么？

從主政大西南到九回四川

1949年冬天，參加開國大典后的鄧小平，和另一位四川老鄉(xiāng)劉伯承，率劉鄧大軍向大西南挺進，以橫掃千軍之勢，肅清了國民黨在西南的殘余勢力。鄧小平出任中共中央西南局第一書記、西南軍政委員會副主席、西南軍區(qū)政治委員，成為主政大西南的地方大員。

小平同志回到了闊別多年的四川故土。作為主政大西南的地方大員，他要做的事情太多了：接管城市、征收公糧、清匪反霸、減租退押、土地改革、“三反”“五反”、修建鐵路、支援抗美援朝、開展少數(shù)民族工作、和平解放西藏……他無暇回廣安看看，只是在領導西南土地改革運動時，寫了封信給廣安縣政府，要求把他家所有財產(chǎn)分給農(nóng)民，又把從未謀面的繼母和兩個妹妹接到重慶。

“蜀道難，難于上青天”，鄧小平最能體會四川的交通困難。重慶解放剛一個星期，小平同志就在西南局的會議上提出修建成渝鐵路的建議。1950年6月，成渝鐵路開工。歷經(jīng)兩年，1952年7月正式通車。小平同志出席通車典禮后，才離開四川回京。主政大西南的短短兩年多時間，是小平同志一生中少有的一段直接在家鄉(xiāng)工作的經(jīng)歷。

小平同志調(diào)到中央工作以后，擔子更重，工作更忙。從20世紀50年代后期到80年代，他先后9次回過四川。然而每次來去匆匆，因公務繁忙，他始終沒有回廣安老家。

川音不改、川土難離，小平的心里始終牽掛著家鄉(xiāng)。

在廣安，見過小平同志的只有幾個人

自從小平同志離開老家后，在廣安，見過他的人，除了他的舅父舅母，還有鄧欲治、黎仁海、張家義、羅國興、王洪峻和王仁全6人。他們當中，依然居住在廣安的，只有鄧欲治和張家義兩人。

1978年1月31日，時任廣安縣委辦公室主任的鄧欲治，接到四川省委打來的電話：“中央有位首長來四川視察，縣委的同志可以帶點土特產(chǎn)過來?！编囉涡南耄菏遣皇切∑酵緛砹耍侩m然一時不能確定，他還是帶上了小平同志愛吃的家鄉(xiāng)特產(chǎn)：數(shù)十斤白市柚、錦橙廣柑和4箱廣安大曲酒。2月1日下午兩點，鄧欲治和縣委辦公室工作人員黎仁海、駕駛員張家義，開車從廣安出發(fā)，于次日凌晨5點到達成都金牛賓館。

一進賓館，鄧欲治就看到了當天的《四川日報》，在頭版頭條刊登了有關小平同志的消息：“新華社1月31日電：國務院副總理鄧小平結束對友好鄰邦緬甸的訪問，今天下午抵達四川省府成都?！?/p>

黎仁海膽大，他跑到鄧小平秘書跟前說：“我們從小平同志家鄉(xiāng)來的，想單獨見見小平同志?！泵貢鸬溃骸艾F(xiàn)在還沒空，等一等吧?！彼麄円詾檫@是客套話，就怏怏地回房了。

沒想到，吃過午飯，正在休息的鄧欲治突然被叫醒。下午4點，工作人員把他們領進賓館會客廳。過了一會兒，小平同志和妹妹鄧先芙、夫人卓琳一同走進來，笑容滿面地說：“大家隨便坐！”鄧欲治便隔著茶幾，在小平同志旁邊坐下。

鄧欲治匯報說，廣安糧食總產(chǎn)量達到6.16億斤，人均500多斤，分到的口糧已增加到377斤。鄧小平邊聽邊算：“我離開家時，廣安人口才60多萬，現(xiàn)在百萬出頭，只有6億多斤，每人口糧才300多斤，這是原糧，不是米。米才多少斤呀？口糧很低喲?！苯又终f：“報上說廣安現(xiàn)有耕地90多萬畝，人均才8分地嘛，畝產(chǎn)千斤也不夠用?；厝ジ嬖V縣委，把農(nóng)業(yè)搞上去，早點建成千斤縣。”

見小平同志如此關心廣安，鄧欲治心想：看來請小平同志回家鄉(xiāng)看看，應該不難。他趁機提出：“家鄉(xiāng)人都盼望鄧副總理回廣安指示工作?！?/p>

結果出乎鄧欲治的意料，小平?jīng)]有說話。站在一旁的卓琳連忙接過話：“他很忙。你們這么遠來看我們，回去向縣委和百萬父老兄弟姐妹表示感謝?！?/p>

“我們回到了成都，就等于回到了家”

1986年2月12日，農(nóng)歷正月初四，四川省委來了通知：“小平同志已經(jīng)來到成都過春節(jié)，要見家鄉(xiāng)的代表和他舅父舅母?！碑斕煜挛?，張家義開著車，和時任廣安縣委書記的羅國興、副縣長王洪峻、辦公室主任王仁全、鄧小平的舅父舅母一起趕往成都。第二天上午10點，鄧小平和王震在金牛賓館東樓接見了他們。

還沒等他們開口，小平同志就先發(fā)話了，逐一問他們的姓名、年齡、文化程度。“我今天特別高興，你們年紀輕，有文化、有希望。跟其他地區(qū)相比，廣安的差距還很大，群眾還不富裕，一定要把廣安建設好?！爆F(xiàn)在，這句話鑲刻在廣安市委大樓上。

在跟小平同志道別時，他們提出請他回家鄉(xiāng)看看。王震說：小平工作特別忙，恐怕沒時間。小平同志沒有像上回那樣一言不發(fā)，他說：“請你們回去代我們向家鄉(xiāng)人民問好。”當天下午，大家又向卓琳提出請小平同志回家鄉(xiāng)的請求，卓琳答：“他很忙，我們回到了成都，就等于回到了家?！?/p>

這次去成都見小平同志的，還有小平同志的舅舅淡以興和舅媽楊鳳鳴。

淡以興比小平同志大2歲，舅甥兩人一起長大，是當時小平同志在廣安老家關系最近的親屬。正因為這層關系，淡以興夫婦在文革期間吃盡苦頭，紅衛(wèi)兵讓淡老漢用肘部和膝蓋支撐身體，在鋪滿碎石的路上“爬街”。

見到舅舅，小平同志連聲說：“舅舅好，舅娘好！”

淡以興開懷大笑：“小平好，小平好！”

“過年了，給你們拜年?！毙∑酵撅L趣地拱了拱手。小平同志問舅舅，這幾年還有什么困難？淡以興坦率地說：“吃的穿的住的，都不愁，就是豬肉又漲價了……”

小平同志又笑了：“我曉得，從下個月起，我每月多寄5塊錢給你，好不好？”

這次見面，是小平同志離開家鄉(xiāng)之后，舅甥兩人的第一次見面，也是最后一次。

第三次請小平同志回老家的，則是一位廣安籍的四川電視臺記者，名叫鄭興光。據(jù)鄭興光的朋友介紹，1988年6月，四川自貢燈會在北京北海公園展出，小平同志坐在一艘游船上，帶著小孫子泛舟觀燈：“你看，那是家鄉(xiāng)的龍燈！”在一旁采訪的鄭興光問小平同志：這么多年過去了，您沒想過回家看看嗎？小平同志搖著頭說了兩個字：“我怕?！?/p>

他怕什么？這個問題在毛毛（鄧榕）所著的《我的父親鄧小平》一書中有所交代：“我們姐妹幾個都很想回家鄉(xiāng)看看，跟他要求過好多次，可他就是不讓，他自己不回也就罷了，也不讓我們回去。后來父親告訴我，我們一回去，就會興師動眾，騷擾地方。”小平同志的長女鄧林也佐證了這個說法：“我父親說，回去這個找你辦事，那個也找你辦事，太麻煩?！?/p>

（摘自《環(huán)球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