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小芳

[摘要]海明威以“精通現(xiàn)代敘事”獲得諾貝爾文學獎。他精通的現(xiàn)代敘事藝術除了常說的“電報式”對話和敘事視角，還有卓越的修辭手法，如反諷、對比和象征。這幾個方面共同構(gòu)成了對歐美文壇影響深刻的“海明威式”文體。

[關鍵詞]敘事藝術；反諷；對比；象征

中圖分類號：11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1-5918(2009)04-0102-02

前言

1954年，瑞典皇家科學院以“精通現(xiàn)代敘事藝術”(mas-tery of the artofnarrative)為由，授予海明威諾貝爾文學獎，這是對海明威敘事藝術的最高評價。這里的“敘事藝術”總體表現(xiàn)為“簡潔明快，精煉深刻”的文體風格。具體來說它又表現(xiàn)為以下幾個方面：“電報式”對話、心理描寫、敘事視角、和象征對比反諷等修辭手法。國內(nèi)外對于海明威及其作品的研究碩果累累，很多的論文都對“電報式”對話、心理描寫和敘事視角進行了討論分析，但是對于海明威作品中的修辭手法研究則較少。本文將采用文本細讀的方法來論述海明威作品中常見的幾個修辭手法的運用。

一、反諷

E.M.哈里代(E.M.Halliday)曾說過：“諷刺使他(海明威)最好的作品默默地成了偉大的小說?！谄谕c實現(xiàn)之間，偽裝與真相之間，意圖與行動之間，發(fā)出的信息與收到的信息之間，人們所想象的和應有的事物與事物的實際情況之間，存在著諷刺性的差距——這是海明威從一開始就采用的偉大主題，而這個主題要求用一種諷刺的方法在藝術上表現(xiàn)出來。”海明威經(jīng)常通過反諷來揭示矛盾，深化主題。海明威的諷刺既迥異于喬納森·斯威夫特(Jonathan Swift)等人的犀利辛辣，又有別于馬克·吐溫(Mark Twain)等人的哈哈鏡似的夸張，而是琵琶掩面，托諷于有意無意之間。

1923年1月海明威發(fā)表的一首題名為《光榮的戰(zhàn)士》，這首詩最有趣的是題目和詩文本身之間所產(chǎn)生的富有強烈諷刺的緊張氣氛，以及戰(zhàn)士們英勇犧牲的傳統(tǒng)概念和冷酷的現(xiàn)實之間的嚴重脫節(jié)。

《在我們的時代里》的基調(diào)也是一種關于環(huán)境的嚴厲諷刺，不僅組成這本書的大部分故事以此作為它獨特意義的線索，而且這本書的構(gòu)成也以此作為它的真正的原則。

《永別了，武器》中卡波萊大撤退是—個經(jīng)典諷刺片段。一輛救護車深陷在滿是雨水的泥土路上，亨利開槍打傷了一個上士，因為這個上士想逃跑。這個上士很快在亨利的默許下被救護車司機擊斃，但不久之后，司機也跑了，并且被敵人捉住成為俘虜。戲劇性的結(jié)局是亨利自己的逃跑。亨利和司機后來的行為否定了前面的行為，形成了強烈的反諷效果。

《弗朗西斯·麥康伯短促的幸福生活》也是反諷修辭手法運用的佳例。麥康伯和瑪格麗特結(jié)婚十多年，感情上一直格格不入，但因—個太有錢，一個太漂亮，他們又誰也不肯舍棄誰。打獵的頭一天，麥康伯讓一只受傷的獅子嚇破了膽。在眾目睽睽之下現(xiàn)了懦夫的原形。為此，瑪格麗特變得更加肆無忌憚，當晚就跑到白人獵手帳篷里偷情。第二天，麥康伯在打野牛時，一面頻頻向野牛射擊，一面感到從未有過的男子漢的“快樂”?，敻覃愄卦谝慌阅慷弥倪@番轉(zhuǎn)變，預感到自己的控制權(quán)受到威脅，不禁變得臉色煞白。最后，瑪格麗特從背后一槍擊斃了麥康伯。麥康伯可以戰(zhàn)勝內(nèi)心恐懼，可以戰(zhàn)勝瘋狂的野獸，但卻在由懦夫轉(zhuǎn)變成硬漢的關頭，喪生在他那“最冷酷、最狠心、最掠奪成性”i的女人手下。小說這種悲慘的反諷描寫，讓人看到金錢和女人的毀滅力量。

二、對比

海明威小說中常用的修辭手法還有對比，通過對比手法使內(nèi)容產(chǎn)生更豐富的內(nèi)涵，給讀者以更多情感震撼。看似單調(diào)平淡的描寫，卻常常隱藏了豐富的內(nèi)涵。

在《一天的等待》中有一段父親出門狩獵的情景描寫，這段描寫與發(fā)生在孩子身上的事情形成了幾組鮮明的對比。由于父親不了解內(nèi)情，形成了父親悠閑和兒子絕望的對比。在打獵過程中父親越來越輕松快樂，可是兒子在房間里越來越傷心，覺得離死亡越來越近。當父親在戶外射殺鵪鵓，獲取獵物把打獵推向高潮時，兒子正在房間里面對臨終時刻，到達心理承受壓力的高潮。溫暖房間里死亡的氣息和室外寒冷中的鮮活生命形成對比。這一系列的對比突出了了小男孩面對死亡的勇氣和鎮(zhèn)定，使讀者對產(chǎn)生了一種讓這個小孩夭折太殘酷的效果。面對死亡的矛盾心理及對美好生活的追求，創(chuàng)造出恐懼與美感的微妙結(jié)合。這段美感與恐懼的對比描寫，生動地表現(xiàn)了在美好生活誘惑面前，小男孩面對死亡的所體現(xiàn)出的“硬漢”所具有的勇氣。

《乞力馬扎羅的雪》中的女主人公海倫很愛丈夫哈里。海倫把哈里看成她的生命和生活的中心，對丈夫進行無微不至的關懷。為了給哈里減輕痛苦，她朗讀故事。哈里悲觀消極等待死亡，她開導勸說哈里。為了不讓哈里病情惡化而要求他不要喝酒。但是對哈里來說，海倫只不過是他獲取物質(zhì)享受和身體享受的工具。她的溫情和沉靜與丈夫的粗鄙和煩躁形成了鮮明的對照。

在《弗朗西斯·麥康伯短促的幸福生活》中對比的修辭手法的運用非常明顯。文中麥康伯和威爾遜，—個懦弱，一個驍勇；一個自憐，一個自信；一個優(yōu)柔，一個果敢。他們的懦夫形象和硬漢形象形成了極好的對比，更加突顯了麥康伯最終加人硬漢行列的瞬間“優(yōu)雅風度”。

三、象征

有批評家稱海明威為象征主義作家，但海明威本人和另外的很多批評家都予以否認。無論他是無意經(jīng)營還是有心栽植(有批評家認為他經(jīng)常是在無意識地使用象征手法一編者注)，“象征方式”都在他的作品中獲得了滋生蔓延的土壤。弗洛伊德(Freud)指明了夢與文學的關系，夢與文學的一個共同點就是“象征”手段的運用。正因為這樣，弗洛伊德在《夢的解析》一書中指出，分析夢的方法完全可以用來分析文學作品，而用釋夢的方法來解釋文學作品就可以讓讀者發(fā)現(xiàn)生活真正的涵義，揭示人類精神生活中無意識的東西?？v觀其創(chuàng)作，海明威雖不能稱為象征主義作家，但是他的作品里存在著甚至可說是大量存在著象征意味、象征手法和象征性描寫。

海明威的《老人與海》、《永別了，武器》和《乞力馬扎羅的雪》是眾所周知有豐富象征意味的作品。

如《老人與?！分械鸟R林魚它大而且美，風度優(yōu)雅，儀態(tài)萬方。馬林魚作為自然的壯觀與偉力的象征。海明威還以獅子作為力量的象征。小說中老人開始處于失敗的境地時，被人蔑視，靠夢見獅子來做精神支柱。在磨難最難熬的關頭，他想“但愿它(大魚)能睡去，這樣我也能睡去，夢見獅子了”。后來，在海上的最后一個夜間，他終于睡著了，又夢見了獅子。獅子在小說中的不斷出現(xiàn)，構(gòu)成了一種寓意十分明確的象征：象征著老人追求打不敗的“硬漢精神”。A Farewell to Arms(《永別了，武器》)中，“一”一詞除有“武器”之意外，另外還有“懷抱”之意，象征著愛情也隨著戰(zhàn)爭一去不復返了，這一象征手法形象地反映了海明威當時的悲觀宿命思想和小說主題思想的定位。

《乞力馬扎羅的雪》中所描寫的乞力馬扎羅山上的皚皚自雪，以及僵立在雪峰上的豹子，是海明威對死亡有其獨特的感受的象征體。在海明威看來，死自有一種美，一種安靜。生命即使處于終結(jié)和僵固狀態(tài)，仍然具有一種原始的、肅穆的、崇高的美。另外，在這篇小說中寫到的美國作家哈里在非洲作狩獵旅行，由于右腿生疽，眼見快要死去，便回想起過去，憧憬著未來。多年來，他一方面夢想不朽，一方面又被死亡所困擾。而“不朽”和“死亡”這兩個抽象概念，都被作者用自然界的象征物具體化了。在小說中，哈里幾次見到禿鷲在朝他虎視耽耽地蹲伏著，還幾次聽到餓狗的嗥叫。用禿鷺和餓狗象征死，這是十分貼切的。作為“不朽”的象征，讀者看到了乞力馬扎羅自得眩目的方形山巔。在小說最后，哈里夢見自己乘著來接運他的飛機，看見了乞力馬扎羅山的方形山巔，于是他明白，它就是他現(xiàn)在要飛去的地方。哈里要走豹子的道路，可他失敗得更慘。豹子的尸體在高山上永存“不朽”了，可躺在平原上的哈里人還沒死，肉體已經(jīng)開始腐爛。象征中包含著對比，讓人回味無窮。

海明威在短篇小說《一只金絲雀》和《弗朗西絲·麥康伯短促的幸福生活》中也多次運用象征手法含蓄地表達他的思想?！兑恢唤鸾z雀》講述一對美國夫婦在火車上碰到一位老太太，她要送一只金絲雀給她女兒，因為她女兒跟一位瑞士人戀愛，被她強行分開。老太太的耳聾象征著她陳舊保守，聽不進意見，而關在鳥籠里、不再唱歌的金絲雀象征著她的女兒。

結(jié)語

海明威獨特的語言風格對20世紀的英語寫作或其他語種的寫作產(chǎn)生了較大影響。簡潔、凝練、樸實構(gòu)成了海明威語言與文風的基本特色。海明威獨特的“電報式”對話、敘事視角、和反諷對比象征等修辭手法幾個方面相輔相成，有機統(tǒng)一，共同構(gòu)成了對歐美文壇影響深刻的“海明威式”文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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