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生來就要流亡,即使哪兒都不去也已經(jīng)在流亡?!?/p>
這是一個關(guān)于出走、離開、流亡的故事。
最初的出走瘋狂而詭譎,平日里被拉比裹得嚴(yán)嚴(yán)實實從不被允許與外人接觸的妻子“烏鴉”,突然在贖罪日火辣辣的陽光下,赤身裸體,唱著歌,穿過貧民窟,粲然一笑,消失在人們被施了魔法般緊跟著她不放的視線中。但這并不是結(jié)束,出走的基因像種子留在了這個家族子孫后代中女性們的身體中。
我們故事的中心人物羅仙娜也繼承了祖輩的出走基因,羅仙娜的出生就帶有母親淑莎出走到大海的幻覺,雖然淑莎因?qū)ψ婺负鸵虌寕兓钌某鲎叨蜻\歷歷在目,而充滿恐懼從不敢動什么出走的念頭,當(dāng)然最終她以毒藥了結(jié)了自己,完成了人生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出走——對生命的大出走——那是后話了。暫且不論羅仙娜的出走、離開、流亡——幼時讓人誤認(rèn)為出走的奇怪的黑夜飛行,離開家人搬進“貓婆”亞歷山大家,只身離開貧民窟來到德黑蘭,月光下從信仰大道家中的陽臺上撲進黑暗里離開,流亡邊境妓院輾轉(zhuǎn)落腳伊斯坦布爾,最終遠涉重洋抵達“流亡之城”洛杉磯——就像有一個磁場,她總是遇到出走者、離開者、流亡者,或者令他們成為出走者、離開者、流亡者。
因此,她愛上了家族政權(quán)被推翻不得不流亡海外,但又再度選擇離開家人回到伊朗的沒落皇族鐵木爾,而不是安分守己,即使經(jīng)歷了戰(zhàn)爭和饑餓,家中充滿了懷有敵意和憤怒的陌生人,但仍然不愿離開的索拉,即使鐵木爾是丈夫索拉的親生父親。因此,在那個信仰大道的家,她到來沒多久,女傭艾法就大膽地追逐著自己的愛情離開了;她離開沒多久,在荒蕪人煙的寒冷曠野中,碰到的便車司機就是志在推翻獨裁統(tǒng)治的流亡青年。因此,女兒莉莉那么年幼就成為了流亡者孤身踏上了陌生的洛杉磯,即使后來身邊不乏姑媽們的團聚關(guān)心,心卻依然在流亡而沒有找到落腳點。當(dāng)然,還有她的兄弟姐妹們,要么被迫流亡在充滿機遇與選擇的土地準(zhǔn)備重新開始,要么主動離家出走,過著幸福但罪孽深重沒有未來的生活。
有些人生來就要流亡。一種人毫不猶豫,比如默西迪絲,從來都選擇主動,毫不猶豫地選擇自己的流亡,獨立而富有主見,所以男人們離不開她,所以即使在全新的陌生城市她依然能自在自得地生活,收獲事業(yè)、財富、愛情、友情,甚至親情。一種人身不由己,比如羅仙娜,每次離開總是不得已,像被當(dāng)作不祥推落陽臺后的不得已飛離,像“貓婆”一死失去容身之地的不得已離開,即使后來她主動選擇了出走,流轉(zhuǎn)各地,雖說有對自由的深層部分渴望,但更大的原因還是被命運所詛咒的不得已,為了擺脫自己的不幸命運給所愛的人們帶來傷害,她不得已地選擇了主動流亡,自我流放,即使那樣已經(jīng)給所愛的人們帶來了最大的傷害。
于是,想起了那個著名的出走,娜拉的出走。我們只知道“玩偶之家”的娜拉最后走了,去追求自由,尋找自我了。我們也許能揣摩出娜拉主動離開時的心理,但肯定猜不到娜拉出走后境遇到底如何。王子公主的童話從來只到“從此以后幸福地生活在一起”結(jié)束,而不會告訴你婚后是否也會為雞毛蒜皮的家庭瑣事爭吵。我們故事中的娜拉們,也走了,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抱著各種各樣的決心,于是決定了她們走后各種各樣的境遇。主動的,目標(biāo)明確的,朝前看的,大多贏得了幸福,比如:默西迪絲、米麗亞姆;雖主動,一開始有目標(biāo)、朝前看,但然后迷失了的,幸福會擦肩而過,比如:“貓婆”亞歷山大、羅仙娜;而被動的,隨波逐流,放棄希望與努力的,幸福只會越來越遠,比如:淑莎、莉莉。
出走,是一次背叛,也是一次重新選擇。如果能夠?qū)捤∵^往,勇敢伸手,抓緊未來,幸福的機會決不會僅此一次。最終,放棄的莉莉伸出了手,迷失的羅仙娜接過了手,即使沒有“從此以后幸福地生活在一起”的結(jié)尾,我們依然能夠看到幸福已如曙光破曉。
而那些沒有邁開出走第一步的人們,即使固守著過往最后殘留的影子一點不放一步不挪,哪兒都不去其實也已經(jīng)在流亡。且不說肉體的停留能否阻止心靈的流亡,畢竟,生活的每一天都是新的冒險,都是對過去一天的離開,都是一次嶄新選擇的到來,從這個意義上說,每個人每一天都在出走,都在離開,都在流亡,與其被迫前行,何不主動迎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