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6年,成都“文革”已鬧得火紅了。我參加成都鐵路局組織的“慰問川黔鐵路通車工人業(yè)余演出隊”,勝利完成了慰問任務(wù)后回到成都。有天我到成都北站站場工區(qū)去領(lǐng)工資,黨小組長喊到我問:“江延濱,你多久都沒有回來過,今天總算回來了,你現(xiàn)在還有沒有黃色書籍?若是有,就交給我?!薄拔以诰中麄麝犙莩?,黃色書我早就燒了?!彼麉柭暤貑柕?“想一想,凡是‘四舊’的書籍都要交,你又是個愛書的,未必一本都沒有?”我想了想答道:“還有一部顏色發(fā)黃的線裝本?!薄笆巧蹲訒?”他鼓大眼睛問。我馬上答應(yīng)道:“是一部《史記》。”“你簡直反動呀,馬列主義和毛主席的書都要活學(xué)活用,發(fā)黃的線裝本書你還要‘死記’,你搞些啥名堂?是哪個寫的書要死記?你中毒不淺啦!”
我忙分辯道:“是漢朝的司馬遷寫的《史記》?!彼宦犖艺f出司馬遷這個名字,略微一停頓問道:“《為人民服務(wù)》里說:‘人總是要死的,但死的意義有不同。中國古時候有個文學(xué)家叫做司馬遷的說過:“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輕于鴻毛。”為人民利益而死,就比泰山還重;替法西斯賣力,替剝削人民和壓迫人民的人去死,就比鴻毛還輕?!遣皇悄莻€司馬遷寫的‘死記’?”
“就是那個司馬遷寫的?!?/p>
“司馬遷寫的完全可以死記!留到,保存好,那部書不能燒哈?!?/p>
另一次,是我回成都工務(wù)段報差費,正遇段上造反派開大會,講自己學(xué)習(xí)毛主席著作的心得和憶苦思甜的體會。有幾個老朋友極力邀請我參加會議,我也就答應(yīng)了。會上他們發(fā)完言,要求我也說幾句。我上臺說:“我能有今天的工作,真不容易。我們家是城市貧農(nóng),從前想吃頓白米飯都辦不到。多虧毛主席拯救了我,才有今天……”
我的話還沒有講完,料庫一個造反派站起來,朝著我喊:“江延濱在放毒!毛主席救你就救你,咋個會‘整’你呢?”我馬上解釋:“‘拯救’是一個詞,就像‘拯救黎民’一樣,哪會放毒喲?”
后來,我把這個故事講給別人聽,他們都說:“你才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呀!”(責(zé)編 何 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