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4年7月7日,我所在的公安局報警電話響了,重慶飯店發(fā)生了大案。
飯店一間客房的床上躺起一具男尸,看上去年齡比較大。尸體旁邊有一顆白色的紐扣。我從現(xiàn)場包里拿出一個玻璃瓶,用鑷子小心翼翼地把紐扣夾進瓶里。
據(jù)飯店保安介紹,死者叫賴克明,臺灣旅游團成員,于頭一天下午4點左右抵達重慶飯店,晚飯后到朝天門去看夜景,晚上9點返回飯店,在大廳休息一會兒后,回到房間就再也沒有出來。當晚重慶飯店的服務員董容去給賴克明送次日的早餐票時,看到他坐在床邊,身旁還坐著一個男青年。董容覺得那男青年有些奇怪,便問他在這里干什么,賴克明卻主動回答說,是來買外匯的。
我對那個男青年很感興趣,便把特征記下來:20多歲,瓜子臉,身高1?郾75米左右,穿一件白色的短袖襯衫。
有關(guān)案子的線索從四面八方傳來,我一一作了認真研究,卻沒有找到作案嫌疑人。案情陷入了僵局。但有一點我敢斷定,那顆紐扣是兇犯在作案時被受害者抓扯掉的。
正當我焦頭爛額時,得知飯店里有監(jiān)控錄像,雖然錄像時錄時停,效果不好,但覺得還是應該看一看。我把董容也叫來一起看。我們看了很久,只看到一些人在屏幕上晃來晃去,看不出一個可疑人員來。我認為錄像設備陳舊,圖像模糊,帶子雜亂且長,不易發(fā)現(xiàn)犯罪嫌疑人。于是,我把帶子上出現(xiàn)的相同人員進行歸類剪接,又買來高質(zhì)量的錄像帶重新轉(zhuǎn)錄。在排除了內(nèi)部人員作案后,我又組織飯店全體員工都來觀看。
這一次,董容指著畫面上幾次出現(xiàn)的一個男青年說:“就是他!昨天上午,我曾在飯店大廳里看到這個小伙子在打臺球,因無錢付臺租費,用居民身份證作抵押,中午才用錢贖回。”我來勁了,問道:“那居民身份證是誰的?”董容搖了搖頭。我盡量啟發(fā)她記憶:“比如姓名,住哪里?”董容想了想說:“名字我確實記不起了,住址好像有‘石棉縣’的字樣,還有什么運輸公司。對了,對了。我問他目前住哪里,他開始不愿意講,但后來才說是出住在上清寺一家賓館?!?/p>
我立即趕到上清寺。這一帶是重慶的繁華地段,燈火通明,賓館、旅店林立。我一家家地查詢,查了10多家,都沒有發(fā)現(xiàn)那個小伙子的行蹤。我開始懷疑董容提供的情況是否準確,但仍心存僥幸,依舊拖著疲倦的步子繼續(xù)往前走。我來到巴渝賓館,走進大廳,徑直走到總臺,向值班經(jīng)理出示了警官證,并說明來意。值班經(jīng)理請我到登記臺里面去,遞給我一本旅客登記簿,我就坐在旁邊一頁一頁地翻起來。旅客的姓名、住址、從哪里來到哪里去,都漏不過我的眼睛。看了很久,一個人的情況跳入我的眼簾:周財妄,男,22歲,住石棉縣汽車運輸公司宿舍??吹竭@里,我有些激動,忙問登記員周財妄還在不在賓館住,回答卻使我大失所望,周財妄已于當天早晨走了。
次日凌晨,我?guī)е滦埲蔽溲b出發(fā),驅(qū)車七八百公里趕到石棉縣,找到了周財妄的宿舍,但人沒有在。聽說周財妄有一個叔叔在成都富士城夜總會當廚師,我們又急忙往回趕,來到成都富士城夜總會調(diào)查,可惜仍然沒有找到。周財妄到哪里去了呢?我們馬上與成都公安部門聯(lián)系做了布控。
這天下午,我感到頭有些痛,就對正在洗澡的小張說,我到杜甫草堂走一走,想借那里美好景色清醒一下頭腦。本來,我想早點把案子破了,好回去照顧讀小學的兒子和住院的妻子。但是,一想到自己負責的案子未破,兇犯仍逍遙法外,心里就特別不是滋味。我從草堂公園的南大門走進去,漫步來到那塊寫有“草堂”的字碑前仔細觀看。正在這時,我的頭更疼了,一陣一陣地像在抽筋。我感到不妙,忙用右手使勁按著頭往回走。這時,我看到不遠處有一個年輕人,瓜子臉,高個子,穿一件白色短袖襯衫,右手提著一個黑色人造革皮包,東張西望,神情有些詭秘。我覺得這人有點像董容提到的周妄財,便走近準備看仔細再盤問。那人見我對著他走去,轉(zhuǎn)身就跑。我忍著疼痛追趕,并大聲喊道:“站住!我是公安局的!”說著,掏出手槍朝天放了兩槍。
那人沒跑多遠便被小張捉住了。原來,小張洗了澡后,就到杜甫草堂來找我,剛進大門,就聽到了我的喊聲和槍聲,一下警覺起來,緊接著又看到一個人朝他跑來,待那人跑攏后,他伸出左腳將其絆倒在地,一下將那人擒獲了。
我跑過去,盯著這人仔細打量了一番,問:“叫什么名字?哪里人?”那人胡亂說了一通,但好幾個地方有漏洞。我發(fā)現(xiàn)他在說假話,就打開他的包檢查,里面裝有美元、臺幣和人民幣,還有一個居民身份證,姓名正是“周財妄”。我指著身份證對他說:“你還有什么狡辯的?”周財妄支支吾吾:“我,在外面沒有……干壞事?!蔽铱戳丝粗茇斖囊r衣,半新半舊,從上頭數(shù)下來第二顆紐扣沒有了。我立即摸出隨身攜帶的在兇殺現(xiàn)場上拍攝的紐扣照片,一對比,顏色、形狀、成色都完全一致。
周財妄在大量證據(jù)面前不得不作了交代。原來,7月6日晚上9點,他在重慶飯店大廳找賴克明買外匯,賴克明說到其住的房間再說。于是,他倆就來到房間坐在床邊談價格,談了很久才談攏。賴克明就把挎在身上的紫色腰包拉絲拉開,在里面拿美元。周財妄看到里面美元很多,便起了歹心,趁賴克明不備,迅速將其按倒在床上,死死卡住其脖子。賴克明雙手抓住周財妄的襯衣掙扎,致使襯衣上的紐扣被扯脫。周財妄把賴克明卡死后,搶了全部現(xiàn)鈔,順便在沙發(fā)上抓來一個淺色塑料袋,將鈔票裝在里面,從消防通道逃走。逃到成都后,他在一家商店買了一個黑色提包來裝鈔票和居民身份證,塑料袋就扔了。他本想先在成都痛痛快快地耍一陣子,沒想到游草堂時就被抓住了。
事情過去了10多年,至今我仍感到很蹊蹺:成都這么大,要找一個人,猶如大海撈針,我卻因頭疼到草堂溜達散心,偶然間竟將兇犯抓獲。是我“吉人自有天助”,還是這個罪犯罪孽深重,天要讓他自投羅網(wǎng)?我一直沒有想明白。
(責編 何 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