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著一片南瓜或牽?;ǖ淖呦颍苋菀子|痛鄉(xiāng)村淺顯的心事。一頁柴扉,一段炊煙,一記清秀的鳥鳴,一波暗綠的涼意……撫摸鄉(xiāng)村,我時?;溆跁r光的臂膀,被童謠的嗩吶和游戲簇擁著、纏綿著。 撫摸鄉(xiāng)村就是撫摸一段迷人的童話,紛飛的蜻蜓是它無序的線索。這些精致的生靈,像一個個生動的詞語,在鄉(xiāng)村這本碩大的書頁中穿梭,透出和平、悠然的氣息。一根竹片和蜘蛛絲構成的網(wǎng)被我們高高舉在手里,歡快地奔跑,一只蜻蜒失落網(wǎng)上,停止了飛翔的跡象,另一只又失落于網(wǎng)上,看它們掙扎著向往自由的樣子,頗似我們被束縛在教室、黑板和老師目光下的無奈,于是,我們將它們放飛,再跟著奔跑。整整一個季節(jié),我們的游戲就是奔跑,鄉(xiāng)村的概念就是奔跑,仿佛天空中大團大團的云,被自由的風牽引著,廣闊地奔跑。最驚險的是遇見蛇,各種各樣的蛇,其實它們的神態(tài)是友好的,但我們還是會毫不猶豫地用樹枝和石塊把它們打死,再懸起來掛在樹枝上,企圖恐嚇那些膽小的同伴,以至來在城里見到人們驚奇而小心地圍著賣蛇人指手劃腳一臉迷惑的樣子,我總會露出不屑的神情。當然,我們還具有在凸凹不平的大地上把陀螺打得飛轉把鐵環(huán)滾得狂奔以及在清澈而深奧的河里像魚一樣穿梭的本領。盡管童年的鄉(xiāng)村貧瘠得讓我們腹中時??仗摵宛囸I,我們還是被玩性硬撐著玩“揍揍什么羊,老倌老奶烤太陽”那種一上一下的跨越式跳躍,把奶奶的炊煙震得猛烈地咳嗽。我們還會用老牛踩出的窯泥,做一個小小的砂鍋,嘴里喊著“砂鍋砂鍋格通洞”,再把手中之物猛烈地摔在地上,聽那種清脆的響聲。每每撫摸鄉(xiāng)村這些童話,都會震顫我的指端,童年的鄉(xiāng)村是那樣的寬容和放縱,任我們把滾燙的火盆在空中舞成一個個紅色的圓圈,燒紅鄉(xiāng)村冬日的凜冽。
半個月亮爬上來,爬上鄉(xiāng)村清朗的額頭,爬上我們律動的手指,低垂的稻穗將農(nóng)諺引向中秋,浮躁的蛙鳴變得深沉起來,唯有秋蟲一望無際地開始了狂歡。鄉(xiāng)村如一位待嫁的閨女,成熟了,卻不透徹;萌動著,卻不直白。一些愛情的故事在清涼的夜色里悄無聲息地成長著,又被誰家的尤吠泄露了天機,古板的鄉(xiāng)村常因此而發(fā)脾氣,把年關的嗩吶聲吹得一波三折,哀哀怨怨,猶如關于月宮里的嫦娥的無端訴說。鄉(xiāng)村的夜晚,月色和著來自土地深處的蟲鳴,緩緩地爬上草垛和房頂,掛滿童話的房檐,我們偎著蒼老的奶奶,坐在菜園里看月亮披著云彩的輕紗,匆匆地趕路,看深沉的山默默地緩延著,看籠著村莊的土地止不住地成熟,把清冷的月光映出暖暖的色調(diào)。四處是大自然的樂音,那么和諧,那么動聽,還有我們嘴里吟出的“月亮月亮光光,騎馬騎馬燒香”之類無序的歌謠,還有我們偶爾玩起的“做大媒,過家家”,與月色中真實的愛情共同構成鄉(xiāng)村動人的細節(jié),鄉(xiāng)村是一幅潮濕的畫,輕輕的撫摸,都會驚擾色彩里的人物和事物。
撫摸鄉(xiāng)村,我不敢挪動輕薄的手臂,每一個簡潔的形象都像一個粗糙的老繭,使人疼痛。我無法把單純而又厚重的鄉(xiāng)村輕輕地描述窮盡,就像時光這把掛在土墻上的篩子,總是把鄉(xiāng)間最精細的情節(jié)漏掉,讓我們每次都小心翼翼,每次都激動不已。
撫摸鄉(xiāng)村,我總是像一個陰暗的守舊者。逃避著被物質(zhì)日益削落的詩意,撿拾一片一片飄落的樹葉,然后把它們一簇簇地收藏在鄉(xiāng)村這條盤雜的宿根下,苦苦守望著記憶中的新綠。
責任編輯 蔣建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