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鍵詞:“人生三部曲” 新好男人 普通男人 婚姻中的男人 尊重女性

摘 要: 在“人生三部曲”中,池莉借助于印家厚、莊建非、趙勝天這三個男性形象描述了她心目中的新好男人形象,新好男人可能僅僅是一個平凡甚至是平庸的男人,但是這個男人卻能夠在情感上尊重并忠誠于自己的妻子。同時在池莉看來,一個男人要想成長為新好男人需要經(jīng)過婚姻生活的磨練,有很強的女性主觀色彩,他們可能只是作者一廂情愿的產(chǎn)物。

1987年,池莉的中篇小說《煩惱人生》在《上海文學》上發(fā)表。小說以流水賬式的結構記錄了普通工人印家厚平淡而又忙碌的一天。該小說一經(jīng)發(fā)表,無論在評論界還是在讀者當中都取得了較好的反響。1988年,池莉再接再厲推出了小說《不談愛情》,《不談愛情》圍繞外科醫(yī)生莊建非與妻子間的一次吵架,細致地敘述了兩人婚前與婚后所經(jīng)歷的種種瑣事。1990年作為新寫實作家,池莉應邀創(chuàng)作了小說《太陽出世》?！短柍鍪馈分v的是一對年輕夫妻哺育幼小的嬰兒,盡力學做為人父母的故事。這三篇小說都是以年輕人的婚姻生活為題材,《不談愛情》寫戀愛至婚初,《太陽出世》寫婚初至生兒育女,《煩惱人生》則記錄了人到中年的家庭生活。因為這三部小說所敘之事構成了一個相對完整的人生歷程,有評論者將它們統(tǒng)稱為“人生三部曲”。在其散文作品《怎么愛你也不夠》中,池莉曾提到創(chuàng)作這些作品時她正經(jīng)歷著人生重要的階段,她做了母親。女兒的到來既讓池莉擁有了為人母的喜悅,同時也讓她對婚姻有了更加深刻的認識:婚姻的幸福與穩(wěn)定依賴于男人與女人的共同努力與付出,就如王科所說的:“婚姻是男女雙方過日子的契約關系,它規(guī)約夫妻有分擔彼此喜怒哀樂的責任和義務,以牽手共度人生?！眥1}“人生三部曲”中有著池莉對婚姻的思考以及女性對婚姻中男性的期待。作為女性,池莉渴望男性能夠和女性一起為婚姻的和諧與美滿作出努力,換句話說就是男人為了家庭應該學會做一個好男人。什么樣的男人才是好男人,怎樣才能成為一個好男人,這正是池莉在“人生三部曲”中想要探討的問題。池莉通過印家厚、莊建非、趙勝天這幾個男性形象揭曉了答案:好男人也可以很普通,但是他應該懂得尊重并忠誠于伴侶,而且能夠勇敢地承擔起家庭的責任。一個好男人是需要通過婚姻生活的打磨的?！叭松壳奔耐辛艘粋€女性作家對于婚姻的感悟和對男性世界的期待,但很有意思的是這些感悟卻往往借助男性之口表達出來?！叭松壳碧貏e是《煩惱人生》、《不談愛情》都是從男性的視角進行敘述,小說注重男性心理與體驗的描摹。這樣的安排今天看來是煞費苦心的,作為女性的代言人,池莉顯然希望女性對婚姻的理解和期望能夠得到男性的認同?！叭松壳敝械娜齻€男性形象實際上是池莉心目中的新好男人形象,他們寄托了以池莉為代表的女性對男性的期待以及規(guī)勸。

新好男人可能只是個普通的男人

“人生三部曲”是以愛情婚姻為題材的小說,但是小說的男主角似乎和過去同類題材的小說不太一樣。過去該類型小說中的男主角往往都是一些能夠滿足女性英雄崇拜心理的男子漢形象或者是滿足女性浪漫幻想的白馬王子形象。但是“她(池莉)筆下的人物,都是些既無驚天動地的生平,又無難以置信際遇的普通百姓。她著力描寫的是處于常態(tài)的感情、靈魂和理想的發(fā)展。他們只像平凡人一樣求平安、富足,像社會中任何普通人一樣奔波忙碌”{2}。

《煩惱人生》中的印家厚是鋼鐵廠一名普通的班組長,他每天在家與工廠之間奔波忙碌著。印家厚為人踏實穩(wěn)重,他沒有什么宏偉的志向,有的只是多掙些錢讓家人生活過得好一些的樸素愿望?！短柍鍪馈分械内w勝天從技校畢業(yè)后成為了工廠里的一名普通工人。工作上,他沒有上進心,成天混事;生活中,他愛玩愛鬧,經(jīng)常惹是生非。有了孩子以后,趙勝天變了,變得懂事了,變得有上進心了。但是和印家厚一樣,他的改變也只是基于要給妻兒提供更好的生活條件的考慮。從身份上來講,《不談愛情》中的莊建非和印家厚、趙勝天有些不一樣,他出生于高知家庭,父母都是大學的教授,而且他自己也受過高等教育,從事著一個外人看來頗為神圣的職業(yè)——醫(yī)生。但是,從小說來看,他和印家厚、趙勝天沒有太多的不同。工作上,他只是盡責而已,婚姻上,他只希望能夠找一個美麗溫柔的妻子,業(yè)余生活上,他和很多的年輕人一樣,熱衷于觀看各類球賽來打發(fā)時間。

因此在“人生三部曲”中,被池莉看成是新好男人的男主角們他們都不是英雄,不是時代弄潮兒,只是一個個普通而又平凡的男人。就如有人評論說:“池莉小說中的人物,不再是作為‘創(chuàng)造歷史動力與歷史場景中經(jīng)典英雄地位的‘人民,亦不是新文化運動中必須予以啟蒙的‘大眾,而是‘小市民?！眥3}就像小說《不談愛情》的題目那樣,池莉力圖揭去蒙在愛情與生活上的粉紅面紗,在池莉看來,生活是平淡的,瑣碎的,它容不得人有太多的幻想。白馬王子或叱咤風云的英雄在今天這個年代對絕大多數(shù)的女性來講即使有也是可望而不可即的,甚至所謂的英雄或許僅僅只是普通女性的一個幻夢而已。對于大多數(shù)的女性來講,一個普通的但卻重視婚姻的男人卻是她們可能實實在在擁有的幸福。

新好男人是必須經(jīng)過婚姻生活打磨的人

古人有先成家后立業(yè)的說法,該說法強調(diào)婚姻對于一個男性成長的重要性,甚至認為只有結了婚的男性才是嚴格意義上的成人。很顯然池莉認同這樣的觀點,在她看來一個男人只有經(jīng)歷了婚姻生活的磨練才可能成為一個新好男人。黃忠來在解讀池莉的小說時就認為:“她把生活的艱辛和處世的困窘擺到愣頭愣腦的小伙子腳邊,她把真實的家庭內(nèi)幕、關于愛的平凡與崇高、關于婚姻的神秘與平常,一并展示給男人們,并用真實的‘眼語告訴他們:這是一個煩惱的寓所,也是一個溫馨的港灣,還是一個磨煉人、成就人、改造人的學校。”{4}池莉的小說某種意義上來講是一種有關于婚姻的教科書。

羅素認為:“婚姻是一種制度,這種制度通過生育這一事實,成為社會內(nèi)部結構的一部分,它的價值遠遠超過夫妻之間的私人感情?！眥5}《不談愛情》中的莊建非一開始并沒有認識到這一點。作為一個生理成熟的男性,莊建非對婚姻的需求某種意義上是對一個合法的性伙伴的需求。因此婚后的生活與婚前的生活在莊建非看來沒有太多的不同,不同的就是他有了一個合法的性伴侶——吉玲,并且這個叫吉玲的女人接替他的母親或保姆照顧他的日常起居。但是夫妻間的一次吵架,讓莊建非對婚姻有了全新的認識,用他的話說就是:“它是你—一個男人自我形象的一部分,是秩序化社會衡量你個人價值的重要標準,因此它在多重意義上是極為現(xiàn)實與實用的,你必須為它付出心血和代價”,“婚姻不是個人的,是大家的。你不可能獨立自主,也不可以粗心大意……”婚姻不是孤島或城堡,它應是社會秩序,社會鏈條中堅韌有效的一環(huán)。家庭是以婚姻關系組建起來的一個組織,走入婚姻的人必須學會處理自己的小家庭和社會其他組織之間的關系。而在處理這些關系的過程中,無論是男人還是女人都逐漸成長為一個更為合格的成熟的社會人。

家庭就像是大海中的行船,而婚姻中的男人和女人就是船上的舵手。這條婚姻之船能否駛入幸福的港灣就在于舵手能否把握好前進的方向,能否有使全家人心往一處想,力向一處使的影響力。因此婚姻生活能夠讓人學會很多,比如學會愛、學會承擔、學會感恩、學會體諒等等。在池莉看來婚姻是一個男人學會成長的課堂,是一個讓男人變成新好男人的煉爐?！叭松壳敝幸在w勝天、莊建非為代表的男性正是在婚姻生活的磨練下領悟了愛、懂得了感恩、學會了承擔,他們已經(jīng)或者逐漸成為了一個新好男人。在“人生三部曲”中,池莉特別強調(diào)新好男人應具備勇于承擔責任這一品質,而這種品質的形成一定程度上得益于婚姻生活的磨練?！叭松壳蹦撤N程度上也是“煩惱三部曲”,趙勝天、印家厚、莊建非在婚后不得不面對生活中的種種煩惱。印家厚要為房子、為獎金、為老人賀壽、為孩子教育等等瑣事而煩惱。一場家庭風波讓莊建非苦惱不已,趙勝天也面臨和處理很多的事。小說中,這些男人們被煩惱包圍著,但是令人欣慰的是他們沒有選擇逃避,而是以勇敢樂觀的態(tài)度去正視這些煩惱,并且抱著務實的心態(tài)努力解決這些煩惱。在處理煩惱的過程中,他們變得更加堅強、更加勇敢、更加富有責任感。

新好男人必須是尊重并忠誠于自己伴侶的人

婚姻意味著男人與女人共同組建一個家庭并在家庭中承擔著最為關鍵的角色。婚姻中男人與女人能否科學認識并妥善處理好他們之間的關系對于家庭的穩(wěn)定與幸福是非常重要的。前面提到,“人生三部曲”是以男性的生活經(jīng)歷與體驗為敘事主體的,小說中女性的經(jīng)歷與體驗只是粗略地提及。但是即使是粗略地提及,池莉筆下的女性對于婚姻的態(tài)度還是很清楚地體現(xiàn)了出來。無論是印家厚的妻子還是吉玲、李小蘭她們都可以說是賢妻良母,她們重視家庭,她們承擔了家里洗衣、做飯、打掃衛(wèi)生等絕大部分的家務勞動,她們尊重并體貼自己的丈夫。作為兩性關系的一方,她們努力與男人(丈夫)和諧共處。池莉希望作為兩性關系的另一方,男人(丈夫)也能夠學會在感情上尊重并忠誠于女人(妻子)。

在“人生三部曲”中,印家厚等三位男性他們懂得或者開始懂得尊重并體諒自己的妻子。兩性的和諧共處必須是建立在尊重與體諒對方的基礎上,夫妻雙方必須尊重與認同對方為家庭所做的努力并心存感激。在吉玲看來不把自己當回事的男人即便是皇親國戚、海外富翁也不稀罕。

婚姻某種程度上就是男女雙方形成的契約,契約的維護需要彼此的努力與付出,其中一個重要的因素就是彼此的認可與尊重。在情感上忠誠于對方是認同并尊重對方的重要體現(xiàn)。從小說中來看,池莉并不否認,無論是男性還是女性(在“人生三部曲”中主要是男性)都會存有對愛情的浪漫幻想或對美麗異性的向往。就像印家厚,他始終難以忘記他的初戀情人聶玲;面對年輕而充滿活力的徒弟雅麗愛的表白,印家厚也會心動;面對那個酷似聶玲的幼兒園老師,印家厚不禁有了非分之想。但是在池莉看來,婚姻中兩性的和諧相處,必須是建立在對彼此情感忠誠的基礎上,這是走入婚姻中的男人或女人都必須遵守的法則或者說都必須去接受的道德束縛。因此作為丈夫,印家厚清楚地知道是那個長得并不光鮮的妻子和他共同撐起了一個家,就像文中所說的:“這世界上只有她(老婆)一個人在送你和等你回來?！壁w勝天想到因為孕育兩個人的孩子而承受種種痛苦的妻子,他理智地拒絕了初戀情人的邀約?；楹蟮哪菆鲲L波讓莊建非懂得了婚姻的和睦必須建立在夫妻雙方彼此忠誠的基礎上,他最終決絕地從那份并不道德的婚外情感中走了出來?！叭松壳敝械哪腥藗兠鎸ζ渌漠愋曰蚨嗷蛏俣荚?jīng)有過心動,但是婚姻的責任讓他們理智地從這些情感困擾中擺脫了出來。

池莉在“人生三部曲”中塑造了三個她心目中的新好男人形象,并詳細展示了新好男人成長的過程?！叭松壳钡淖髡叱乩蚴桥?但是“人生三部曲”的情節(jié)發(fā)展卻主要是以男性的經(jīng)歷為主線的,這就造成了小說中的“新好男人”形象帶上了很濃郁的女性主觀色彩。正如丁光梅所說的:“池莉的‘人生三部曲雖以男性為主要描寫對象,但自始至終又以鮮明的女性意識關照男性。”{6}“人生三部曲”的構思與創(chuàng)作可以說是頗具匠心或者也可以說是頗費苦心,池莉巧妙地將女性對男性的期待與規(guī)勸通過男性自發(fā)自覺的改變來得以實現(xiàn)與表達。池莉曾說:“我覺得作家有責任讓越來越多的人讀小說,讓讀者接受她的勸告,你就必須很親切地接近他們?！眥7}“人生三部曲”里,有著女性對婚姻中男人的期望,更有著女性對于婚姻中男人的教誨與規(guī)勸。但是從她后期的一些小說作品,如《來來往往》、《口紅》再到《小姐你早》、《所以》來看,池莉似乎已經(jīng)認識到其早期作品中對新好男人的塑造是多么的一廂情愿,多么的主觀化了。如果說“人生三部曲”中,池莉對于新好男人的存在還心存癡念,那么到《小姐你早》和《所以》等作品中,池莉對于新好男人的存在似乎已經(jīng)心存絕望了。

作者簡介:潘海鷗,鹽城師范學院文學院講師,文學碩士。

① 王科、徐日君.理想的失落與道德的滑坡——論池莉小說對婚姻愛情的市民詮釋.文藝理論與批評,2004(1).

② 益西嘉措.池莉“新寫實三部曲”淺論.西北第二民族學院學報,2002(1).

③ 戴錦華、池莉:神圣的煩惱人生.文學評論,1995.(6).

④ 黃忠來.從現(xiàn)實主義到新寫實小說—評池莉的“人生煩惱三部曲”.湖北師范學院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1999(2).

⑤ 羅素著、靳建國譯.婚姻革命.北京:東方出版社,1988.

⑥ 丁光梅.池莉“人生三部曲”的男性形象和女性意識.中華女子學院學報,2004(10).

⑦ 池莉.我寫煩惱人生.小說選刊,1988(2).

(責任編輯:呂曉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