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顯貴
內(nèi)容提要:從表面上看,《販書偶記》只是書商出身的文獻家孫殿起先生在經(jīng)營古書時編錄的一部圖書目錄,但它在著錄圖書之時,對與各圖書相關的重要信息或多或少地作了一些抄錄,這些信息包括撰者的生平傳記、著述情況、書籍本身的刊刻、序跋等等,盡管零零總總,卻有著十分重要的史料價值。
關鍵詞:孫殿起販書偶記史料價值
中圖分類:H14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0-8705(2009)04—83-87
《販書偶記》是晚清至民國時期書商出身的文獻家孫殿起先生在經(jīng)營古書時編錄的一部圖書目錄。其中所著錄的古籍,一方面代表著孫氏的經(jīng)營旨趣,另一方面也可看出這一時期古籍刊刻問世及流通方面的重要信息。正因為此,它在中國目錄學史上具有特殊的價值。孫殿起(1894—1958),字耀卿,別字貿(mào)翁,河北冀縣人。早年為生活所迫,輟學經(jīng)商。初授業(yè)于琉璃廠書肆郭長林門下,1913年由友人薦至琉璃廠鴻寶閣書店,后又轉(zhuǎn)入今文齋書店任司帳和店員。1919年和著名藏書家倫明一起,開設了通學齋書店,與倫明結為莫逆之交。1925年購廣東藏書家梁鼎芬舊藏百十余箱;后又多次南下訪書,先后至天津、濟南、南京、揚州、安徽、上海、廣州等地,收得珍本、善本萬余種。對目錄學、版本學有較深造詣,尤精于古書版本鑒別、考證。工作之余,撰有《記廠肆坊刻本書籍》、《琉璃廠書肆三記》、《販書傳薪記》等文。解放后,他整理出版有《叢書目錄拾遺》、《清代禁書知見錄》;由其助手雷夢水整理出版有《琉璃廠小志》、《慈仁寺志》、《北京風俗雜詠》等。是中國近代著名的版本目錄學家、藏書家。
最值得一提的是,孫殿起將他平日販賣古書時所目睹手經(jīng)的書冊,逐一做下了詳細的記錄,內(nèi)容一般包括書名、卷數(shù)、作者的姓名、籍貫、刻版的年代等項目,如果卷數(shù)和版刻有異同、作者姓氏要考訂以及書籍的內(nèi)容有待于說明的,也偶有備注。如此積數(shù)十年之功,編成《見書偷閑錄》,后又定名為《販書偶記》,凡20卷,成書于1936年。該書收錄圖書上萬種,后又成《販書偶記續(xù)編》,以此而倍受學術文化界重視。
《販書偶記》(含《續(xù)編》)雖是孫氏“涉目所及,隨筆記之,積久成帙”的一部目錄書,但“書中著作者籍貫刊刻年代,俱詳注本書下”,因而具有重要而豐富的資料價值。本文擬結合書中的相關內(nèi)容,挖掘其內(nèi)在的史料價值。綜合起來看,其史料價值主要體現(xiàn)在以下諸方面:
一、研究撰者身世的可靠參考
《販書偶記》盡管只是一部書目著作,但孫氏在每一條書目之下都注明撰者并將有些作者(多為不太有名的作者)的相關信息作出簡介。這些信息盡管簡略,但卻十分精當?shù)亟o讀者提供了一些至為重要的信息,因而它們是構成作者傳記史料的重要材料,是研究撰者身世的可靠參考。
如:《鄖溪存稿》無卷數(shù)明甬上李循義撰……循字時行嘉靖間御史李鄴嗣之高祖也。(頁322)《四部藁文鈔》無卷數(shù)《今詩部》無卷數(shù)南昌李明睿撰……明睿,吳偉業(yè)之師。(頁338)《鶴洲殘稿詩》一卷《詩余》一卷秀水朱彝爵撰……彝爵,彝尊之從弟。(頁373)這幾則文字交待他們與某些名人的關系,本來十分陌生的名字似乎讓人覺得親近了許多。
又如:《學福齋詩集》三十七卷即賦《文集》二十卷云間沈大成撰……大成與戴震、惠棟、王嗚盛、杭世駿相契,詩、古文名最著。(頁389)《楊書蠛先生古文鈔》二卷益都楊峒撰……峒與汪大坤、彭允初友善,著有《律服考古錄》。(頁399)這兩則文字點明了著作者與一些名人的交游情況,對于我們了解作者生平,尤其是生活的具體年代無疑是難得的史料。
再如:《蠡書》三卷禾川蠡測子撰……蠡測子者,永新尹繼美之別號也。(頁220)《之溪先生集》八卷附《勸影堂詞》三卷瀘州先著撰……著字蠲齋,又字染庵,晚號盍旦子。(頁343)《玉麈集》二卷藕莊氏撰……藕莊氏者,陽湖洪亮吉之別號也。(頁395)《犏行堂集》四十八卷附一卷《續(xù)集》十六卷附一卷丹霞今釋澹歸撰……澹歸和尚原名金堡,號道隱,因避國難,削發(fā)為僧,更名今釋,號舵石翁。(頁511)《管子纂詁》二十四卷附《纂詁考訛一卷》條:“日本日南安井衡撰……衡,字仲平,號息軒,博學多識,著書甚夥,尤長于《管子》一書,考證精洽。德清戴氏《管子校正》多出此書,近見一部,多補正一卷?!?頁223)這些文字指明了著作者的名號或別號,同樣是全面了解作者生平的重要史料。其中對日本漢學家安井衡字號的介紹尤為重要和難得。
二、研究學者撰述情況的重要依據(jù)
《販書偶記》在給書目作解題時,凡涉及作者的著述情況,一般都會旁證博引,予以交待清楚,這對于掌握該撰者的著述總貌無疑極有幫助,也是研究學者撰述情況的重要依據(jù)。如“《刪定賴古堂詩集》四卷大梁周亮工撰……亮工著有《閩小記》、《因樹屋書影》、《字觸》、《賴古堂印譜》、《印人傳》。輯有《賴古堂文選》等書?!?頁332)“《翁山詩外》十八集番禺屈大均撰門人陳阿平編……大均著有《廣東新語》、《明季南都殉難記》。輯有《廣東文選》。余未刊者《皇明四朝成仁錄》見傳抄本。”(頁347)周氏著作雖然在《清史稿·藝文志》中已著錄多種,但其《刪定賴古堂詩集》、《賴古堂印譜》和被列入禁書的《因書屋書影》(簡稱《書影》都未著錄。兩相對照,我們便可以全面掌握周氏著述的情況。屈大均是清代撰作較豐的著述家,《清史稿·藝文志》著錄其著作僅有《先圣廟林記》一卷、《廣東新語》二十六卷、《屈翁山詩集》八卷,《外集》十八卷,也并不全面,也只有把兩個書目著錄及解題情況匯合起來才能得到較為全面的信息。
與此類似的情況,我們在《販書偶記》中屢屢可見。如:“《罐鍪山人詩集》四卷《詞》四卷嘉定王初桐撰……初桐著述甚富,著有《奩史》、《貓乘》、《古香堂》十三種、《西域爾雅》,余書多種未刊?!?頁390)《清史稿·藝文志》僅著錄《貓乘》和《奩史》兩種。
“《允吾草堂》一卷《金城詩草》一卷《歸田詩草》一卷滋陽牛運震撰……運震著有《空山堂全書》,余未刻者《論語注》、《學庸注》,見底稿本?!?頁397)《清史稿·藝文志》著錄牛氏著作多種,但并未著錄《允吾草堂》、《金城詩草》、《歸田詩草》諸種,同時,借此還可知牛氏未刊之《論語注》及《學庸注》兩著作在孫氏之前尚有底稿本。
“《景文堂詩集》十三卷太平戚學標撰……學標著有《四書偶談》、《續(xù)編》、《續(xù)談》、《漢學諧聲》、《臺州外書》、《三臺詩錄》、《三臺詩話》、《景文堂文》五種?!?頁404)《清史稿·藝文志》著錄《毛詩證讀》不分卷、《讀詩或問》一卷,《說文補考》一卷、《漢學諧聲》二十四卷、《古音論》一卷,《附錄》一卷,《四書偶談》二卷、《三臺詩錄》三十二卷。但有些著作仍未被著錄。
王仁俊(1866—1913),字捍鄭,號籀許。是近代史學家、史志目錄學家、金石學家。江蘇吳縣人。光緒進士,官至湖北知府。先后任存古學堂教員、京師大學堂教授等職。精于史學及敦煌學,著述頗為豐富。但有關他的著述,《清史稿·藝文志》僅著錄三種,即:《說文解字引漢律令考》二卷,《附錄》一卷、《遼文萃》七
卷、《西夏文綴》二卷。而《販書偶記》的著錄王氏著作則分別兼及經(jīng)、史、子、集四部,主要有;《漢書藝文志校補》十卷,底稿本(頁104)、《補宋書藝文志》一卷,底稿本、《補梁書藝文志》無卷數(shù),底稿本(頁107)、《碑版叢錄》無卷數(shù),底稿本、《金石題跋》無卷數(shù),底稿本、《金石通考》無卷數(shù),底稿本(頁210)、《敦煌石室真跡錄》六卷附一卷,石印本(頁211)、《白虎通義集?!匪木恚赘灞?頁270)、《正學堂集內(nèi)篇》二十卷《外篇》二卷《附篇》一卷,底稿本(頁490)、《西夏文綴》二卷《藝文志》一卷、《西夏文綴外編》無卷數(shù),底稿本、《遼文萃》七卷《藝文志補證》一卷(頁514)??傆嫺哌_五十種,是私人著述被《販書偶記》著錄最多的一家。學術界目前對王氏及其學術成果的重視和研究尚未達到應有的高度,一旦有更多的人予以重視,我想《販書偶記》應該是重要的憑借之一。
在卷十八著錄“《正學堂集內(nèi)篇》二十卷《外篇》二卷《附篇》一卷”中的解題文字中,《販書偶記》還特意點明王氏著述信息,其云:“仁俊著有《格致古微》、《毛詩草木今名釋》、《敦煌石室真跡錄》、《倉頡篇輯補校斟證》、《說文引漢律令考》、《周秦諸子敘錄》、《淮南萬畢術輯證》、《存古學堂叢刻經(jīng)史詞章學》、《存古學堂叢刻經(jīng)學》、《遼文萃》、《西夏文綴》、《正學編》、《辟謬篇》、《孔子集語補證》。余未刊者凡二十余種。見稿本?!睂⒁陨嫌嘘P王仁俊的相關著述信息綜合來看,我們在為王氏著作等身發(fā)出慨嘆之余,也同樣詫異于孫氏以一人之力為何能夠如此便利地得以著錄王氏那么多的著作!這個問題恐怕只有慢慢找尋答案了。
值得關注的問題還在于,《販書偶記》中著錄的以下相關著述信息,還具有特殊的價值。先看如下幾條史料:
《吳淵穎集箋注》十二卷錫山王邦采撰……邦采著有《屈子雜文》《離騷匯訂》。(頁322)《李映碧公余錄》二卷明昭陽李清撰……清著有《南北史合注》、《歷代不知姓名錄》、《女世說》。(頁326)《樓山堂集》二十五卷明貴池吳應箕撰……應箕著有《兩朝剝復錄》、《留都見聞錄》、《熹朝忠節(jié)死臣傳》、《東林本末》。(頁329)《松壓詩鈔》三十二卷《續(xù)編》二卷陽湖管棘珍撰……斡珍著有《職方志》、《明史志》、《讀易一隅》、《誦詩一隅》、《說文辨異》、《玉書黃門篆說義》、《書經(jīng)一隅》、《問禮一隅》、《規(guī)左一隅》、《昆陵食品拾遺》。(頁382)《雨峰詩鈔》八卷婺源齊獅撰……獅著有《杜詩本義》、《三晉見聞錄》、思補齋日錄》。(頁391)《半樹齋文》十二卷元和戈襄撰……襄著有《方輿志略》、《十六國地理考》、《五代地理考》、《十國地理考》、《大儒傳道錄》、《名儒傳經(jīng)錄》等書,未見。(頁405)
以上所列王邦采、李清、吳應箕、管斡珍、齊獅、戈襄的著述情況,《清史稿‘藝文志》無一著錄。這給后人了解以上諸人的著述情況無疑提供了至關重要的文字史料。
《販書偶記》在有些書目的解題下還對撰著者的某些書籍的未刊信息,進行了交待。這也極大地方便了人們進一步追索和判斷某些書籍的刊刻年代。如:《復初齋詩集》七十卷大興翁方綱撰……余未刊者《藝林匯譜》、《蘇齋筆記》、《杜詩附記》,見傳抄本。(頁408)《拜經(jīng)樓詩集》十二卷《續(xù)編》四卷附《萬花漁唱》一卷《文存》十四卷《續(xù)編》二卷《補遺》附海寧吳騫撰……余未刊者《皇氏論語義疏參訂》,見傳抄本。(頁411)這些未刊之作都不見于《清史稿·藝文志》。但它卻為人們?nèi)媪私馕淌虾蛥鞘现鎏峁┝艘恍┛尚攀妨稀?/p>
另外,《販書偶記》在典籍別名的介紹上也不惜筆墨,同樣給人們更好地了解某些典籍的流變提供了線索。這方面史料在《販書偶記》中不在少數(shù),在此不多贅述。
三、研究典籍版刻歷史的重要線索
孫氏在《販書偶記.略例》中已明確指出“書中著作者籍貫刊刻年代,俱詳注本書下?!彼越裉炜磥恚敦湑加洝返陌姹拘g語極其豐富,是研究出版歷史的難得素材。綜合起來有以下幾類:從書籍刊刻形式上看,有傳抄本、底稿本、鉛字排印本、近鉛字排字本、木活字本、古宋字排印本、篆字本、石印本、近石印本、石印巾箱本、舊抄本、影印本;從書籍刊刻的版次上看,有初刻本、重刊本、通行本;從書籍的刊源上看,有私刊本、家塾刊本、自刊本、官刊本;從書籍的刊刻裝幀形式上看,有精刊本、增刪定本、袖珍本。
盡管其中所記只是有關某一種典籍的某一個(或兩個以上)版本,但讓我們從中看到了該典籍在版刻史上的某一(些)重要環(huán)節(jié),為進一步研究該典籍的版刻歷史提供了一個重要線索,同時,多種多樣的版刻信息也昭示出有清一代出版事業(yè)普遍發(fā)達的史實。
有些書目后還注明了刊者名稱,如:卷二樂類“《樂經(jīng)律呂通解》五卷附《樂府外集琴譜》四卷首一卷婺源汪炬撰光緒九年癸未紫陽書院刊。”(頁35)卷十五別集類“《青溪文集》十二卷《續(xù)編》八卷新安程廷祚撰道光戊戌其侄孫兆恒刊?!?頁380)
對某些書籍的刊刻版式加以指明,也同樣極其難得。如:卷八金石類“《鳴野山房匯刻帖目》四卷山陰沈復粲輯鴝峰草堂鈔本內(nèi)蕭山名衡手校分元亨利貞四集。墨格,版心刊有篆書鴿峰草堂四字,版左邊線外刻有常熟周左季家寫本八字?!?頁208)
如果說封面是一部書籍的重要外在形式,那么字體就是其重要內(nèi)涵之一?!敦湑加洝吠瑯訉Υ司o予了關注。如:卷三諸經(jīng)總義類“《經(jīng)義述聞》十五卷,高郵王引之撰,嘉慶二十二年刊此書封面間刊有嘉慶丙子阮元著等字,蓋出坊間訛造無疑?!?頁65)、卷十五別集類“《西莊始存稿》四十卷附一卷東吳王嗚盛撰乾隆三十一年精刊……封面刊‘西莊居士始存稿七字?!薄啊段髑f始存稿》三十卷附一卷,東吳王鳴盛撰乾隆乙酉精刊……封面刊‘王西莊先生詩文集七字?!?頁384)387卷九儒家類“《北溪字義》二卷宋陳淳撰小倦游閣抄本……書中題目之字……與抄原書字體殊異,或不出包世臣之手筆也。”(頁217)
四、研究各相關典籍的導讀性文獻
“序文”或“跋文”是一部著作的重要組成部分,它一般由與撰者關系較為密切的一些知名人士執(zhí)筆寫成,對于著作本身的推介和傳播會有一定的積極作用,同樣也是研究各相關典籍的導讀性文獻。
《販書偶記》著錄圖書交待重要信息之時,對于一些較有價值的序跋(含題詞)之文也擇要錄之,為我們今天知曉某些典籍的相關資料起到了提綱絮領的作用。如卷一著錄陳明達撰的《易窮三昧》下云:“首有沈荃金是瀛諸序。據(jù)序稱:明達四齡而盲于痘,六書之點畫不辨。且其先君早世,過庭之訓未聞,乃析理剖義,渺論微言,得之耳食。非天慧夙具,何能爾爾也?”(頁1)這則序文雖然文字不多,但它讓我們知道了撰者的不同凡響和難能可貴,也是了解撰者生平的寶貴史料。
卷三著錄牛運震撰《論語注》二十卷,該書《為政篇》后附其次子牛鈞跋語稱:“數(shù)年前付梓之《論語隨筆》,內(nèi)闕《鄉(xiāng)黨》《微子》及《堯日》三篇。以倉猝間未及詳察,故度為欲作《鄉(xiāng)黨考》而未逮。及歲暮解館,未終講也。茲于遺篋中獲得此編,詳細校對,前編所有者,此編間亦缺之,而此編所有者,前編多未有,如章注考
證等是。由是知前編系初稿,此編乃后所改正者,故有《鄉(xiāng)黨》等三篇。惜當時未能尋出,與他稿一并付梓,誠憾事也。嘉慶九年歲次甲子六月?!?頁45)卷三著錄王引之撰《經(jīng)義述聞》,書無卷數(shù),嘉慶二年刊,并無目錄。節(jié)錄了書首的王氏《自序》云:“引之學識黔淺,無所研綜,旦夕趨庭,聞大人講授經(jīng)義,退則錄之,終然成帙,命日《經(jīng)義述聞》。述聞者,述所聞于父也,其或往復緒言,觸類而長,禱昧之見,聞疑載疑,輒附篇中,以埃明哲,比物丑類,胥出義方之教,故不復自為書云?!?頁65)此處所錄《經(jīng)義述聞》王氏《自序》文字,今通行之江蘇古籍出版社《高郵王氏四種》之《經(jīng)義述聞》所無。這為我們進一步研究王氏此部著作的版本差異提供了又一個重要信息。
卷三著錄丁見善篆書《論語》十卷《附錄》一卷,咸豐七年刊木活字本。《自序》稱:“《論語》,漢石經(jīng)有之,但一體隸書,有殘斷不完,莫可據(jù)依,已就《正義》本以篆文書之,從漢唐石經(jīng)、《經(jīng)典釋文》校其字句,分其篇章,篆文從《說文解字》,參用古籀或體及假籍,壹以正義本今字為準。稿成,家子杼I五博采諸家異同,作考證附于后。時許印林夫子校書海豐,詳為審定,題其卷日:‘抱殘守缺,拾遺補藝,不泥古,不驚俗,求實是,曉群疑。斯得之矣。見善承奉師說,重加是正,付之剞劂,以活字集印,謹述其顛末如是。書凡二十篇,萬六千百五十字?!?頁46)卷四著錄高郵王念孫《廣雅疏證增刪定本》十卷,底稿本?!笆子蓄}字云:《廣雅疏證增刪本》二冊,第一卷已校,夾簽十二條,余未對閱,想其中不免訛誤。然原本失去,無從得矣。奈何奈何。甲寅正月十三日,恩澤謹記?!?頁100)這些史料給我們提供了著作本身的編輯、整理、傳抄方面的信息。
卷十四著錄了曹寅撰《楝亭詩鈔》六卷《詞鈔》一卷,孫殿起錄有王朝轍序:“《楝亭詩集》千首,自刪存十之六,廣陵諸同志以詩請益者,既手鈔付梓矣。既而楝亭重加精采,又去三分之一,并詩余一卷,命小胥錄置案頭,聊供吟玩,真州吳尚中力請以歸,別于東園開雕。此詩鈔所以有兩刻也。”(頁344)不經(jīng)意間交待了書籍的印刷與流傳情況。
卷十六著錄海寧周廣業(yè)撰《蓬廬文鈔》八卷,孫殿起用敘述性的語言把學者周春為該書所撰的序文進行了描述:“其未刻者尚有《讀相臺五經(jīng)隨筆》、《讀易纂略》、《季漢官爵考》、《古今避名匯考》、《校注馬氏意林》、兩浙地志錄》、《寧志余聞》、《動植小志》、《三余摭錄》、《目治偶鈔》、《四部寓眼錄》、《文集》八卷、《詩集》十二卷、并藏于家?!?頁410)為我們揭示了撰者著述的未刻信息。
通過以上幾則資料可以看出,盡管《販書偶記》所錄書籍序、跋、題詞性的文字,篇幅不長,但都精當?shù)皿w,要言不煩,而且它們蘊含的信息十分豐富,即使在見不到所錄原書的情況下,人們依然能夠借此得以了解到某些典籍的重要信息,因此其導讀功能非常明顯。凡此種種,意味著《販書偶記》所錄序跋文的史料價值極高,是深入研究各相關典籍的導讀性文獻,值得我們進一步發(fā)掘。
總之,《販書偶記》并非簡單地將平日經(jīng)手的古籍隨意登錄了事,而是在著錄圖書之時,對與各圖書相關的重要信息或多或少地進行抄錄。這些信息既有撰者的生平傳記、著述情況,又有書籍本身的刊刻、版本、序跋等等,盡管零零總總,卻有著十分重要的史料價值,我們不可只將其視之為一般的書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