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金亭出生于貧困之家,父親去世時。兄弟四人尚小,母親雖終年苦作,卻極難支撐五口之家。無奈,只得將金亭送到舅母家。在舅母家中,他每天拾柴放羊,處處勤快,但仍難免舅母的不悅。十二歲那年,余金亭投入陳州戲班,從此便開始了他的演藝生涯。他性情剛直,練功刻苦,先生見他扮相英俊,嗓音純凈,天資聰穎,便有心扶持,對他從嚴(yán)要求,每逢練腿功,一手剛搬起“朝天蹬”,先生就在他頭上放上一碗開水,只要身子稍微一晃,開水就會灑出。冬練三九,夏練三伏,從不間斷。嚴(yán)師出高徒,很快就使他成為戲班中的佼佼者。
十五歲那年,余金亭開始登臺演戲,主攻長靠武生。由于他演技精湛,儀表超人,很快就受到鄉(xiāng)人的贊譽,便有不少姑娘對他產(chǎn)生愛慕。有一次,一個姑娘竟背著衣服趕到戲班里,要與他成婚,弄得少年余金亭哭笑不得。
那時節(jié),藝人演戲多為搭班,陳州一帶稱其為“八碰班”。所謂“八碰班”就是一到農(nóng)閑時節(jié),由班主召集,伶人們各帶自己的行頭到某地集合。白天一對詞,天黑就可以演出。農(nóng)忙時,藝人們大多在家務(wù)農(nóng)。有一年種麥時節(jié),余金亭與本村幾個鄉(xiāng)親同去周口買牲口,路過一個集鎮(zhèn)時,趕巧那里有戲。班里的名角號稱“蓋二三省”,正在演出《黃鶴樓》,蓋三省演周瑜,很是轟動??赏迦サ膸讉€人看過之后,都說不如余金亭,一個伙伴說:“啥蓋三省,連咱這小地方兒也蓋不住!”碰巧班主下臺來聽反應(yīng),聞到此言,覺得他們中必有高手,忙請他們上后臺攀話。余金亭的幾個鄉(xiāng)親自然不會唱戲,便將余金亭推出。余金亭先責(zé)怪那鄉(xiāng)親多言,然后給班主解釋說:“我們是去周口買牲口的,路過此地,怪剛才這位兄長多嘴,請班主原諒!”此時班主已看出余金亭就是“角兒”,哪里肯依,又清又讓,而且連連施禮。無奈,余金亭只好隨他去了后臺。
眾伶一看來了個“打泡的”,農(nóng)民穿著,都沒將余金亭放在眼里。晚上“拼戲”時,班主問他演哪一門兒,余金亭說:“生角?!蹦菚r候,蓋三省剛剛唱紅,很傲氣,問:“今晚開《黃鶴樓》,你演準(zhǔn)?”余金亭磕了磕煙袋鍋兒說:“隨便給我丟一個就行?!鄙w三省想了想說:“那你就演趙云吧!”《黃鶴樓》是出折子戲,周瑜是主角,趙云是配角。開演前,班主走向前臺,對觀眾道:“今晚的戲是《黃鶴樓》,蓋三省演周公瑾,演趙子龍的是陳州的客!”觀眾一聽這話,情緒頓時高漲。說是既然敢與蓋三省叫板的角兒決不會弱!今日兩個武生對戲,定飽眼福!
余金亭聽得班主只說自己是個“客”,連名字也不報,心中很有些不悅,心想今晚真需要露一手了。為賣派,戲開演多時了,他還坐在那里若無其事地抽旱煙,班里的那些好心人為他擔(dān)心,提醒說:“老兄,該收拾身子了!”
也有一些人在暗暗觀察揣猜,覺得這人如此拿大,說不準(zhǔn)是個來混飯吃的混混兒。一直等戲快演到劉備看書信時,余金亭才起身走到化裝桌前,不慌不忙地幾下便將裝化好了,然后穿上彩褲,戴上網(wǎng)子,一吊眉,兩只眼睛頓時炯炯放光,氣宇軒昂,還沒出場表演,已使得周圍的藝人驚嘆不已。
輪到趙云快出場時,臺下觀眾早已鴉雀無聲,一雙雙眼睛全集中在上場門處。突然,只聽得從幕后傳來一聲驚天動地的念白:“來也——”那聲音如雷鳴般打破短暫的寧靜,緊接著,只見余金亭雙手提甲,半側(cè)身,邁方步行至九龍口處,轉(zhuǎn)身一個亮相,如同從天突降下一座大山,驚得觀眾滿場爆彩,情緒陡然高漲。燈光亮處,臺上那趙云身材魁梧,扮相英俊,隨著鑼鼓落臺點的節(jié)奏,傲然挺立,氣勢昂然,整個戲臺在他的腳下顫抖,似有千鈞之力,氣沖霄漢之勢,可謂出神入化,絕倫無比了。
此次演出獲得空前成功,與蓋三省之配合,可謂珠聯(lián)璧合。為此,蓋三省很是感動,到此時方知面前的打泡者竟是赫赫有名的余金亭,他深感愧疚,連連道歉是自己有眼不識金馕玉,慢待了尊兄。余金亭笑道:“為兄過獎了!我哪里是什么金鑲玉,此時此刻,只不過是一買??投?”臨走時,蓋三省讓班主拿出十塊大洋送給余金亭,余金亭斷然謝絕,說:“兄弟,可不敢小瞧老哥喲!”
可是,令余金亭想不到的是,這蓋三省雖然戲演得可以,但妒忌心極強。這次與余金亭不期而遇,深知余金亭的唱功、做功均在自己之上,雖然他表面一片恭維,但內(nèi)心卻恨得咬牙切齒。心想自己日后若要在這一帶稱霸,余金亭肯定是最大的障礙。所以,等余金亭一離開戲班,他就開始琢磨如何才能除掉這個勁敵。
舊時,梨園同行相互傾軋多用這幾種辦法:一是毀其嗓子,用一種藥物將其嗓子致啞,從此不能登臺:二是毀其雙腿,尤其對武生藝人,斷其腿便斷了他的生路;三是毀其名聲,將其殺掉,死后再給他安個罪名,或日爭風(fēng)吃醋的情殺,或曰貪得無厭的財殺??傊?,讓其死后也不能給觀眾留下什么念想,以防他的藝術(shù)影響久久不散,罩得活著的人無法超越。蓋三省是聰明人,覺得這幾套路數(shù)都太殘忍,尤其是后一條,聽起來就讓人不寒而栗。再說,余金亭還未達到那種大師級的火候,更不值得下此毒手。想來想去,他覺得最好能借官家之手整掉余金亭為上策。也就是說,若能用法將余金亭陷進監(jiān)牢之中,判上個十年八年的,等刑滿釋放時,藝術(shù)青春也就完了。他覺得這主意不錯,便想跟蹤余金亭尋找時機。趕巧第二天臺口結(jié)束,因藝人們要回家種麥,班子就散了。蓋三省也佯裝回家,可走到半路,卻一拐頭去了周口。
到了周口以后,蓋三省先打聽到余金亭和他的幾個老鄉(xiāng)住的干店。然后就去牲口行跟蹤余金亭。余金亭和他的幾個老鄉(xiāng)此時正在挑選牲口,因為是幾個人。每人要買一頭或兩頭牛。并不是一天能選好的。第一天他們只選了一頭,將牛牽到干店里,租了被褥,就住下了。
自然,蓋三省當(dāng)天也住在了那個店內(nèi),只是與余金亭他們不是一個房,有一墻之隔。雖然蓋三省與余金亭隔墻住下了,但如何能讓余金亭進監(jiān)牢的計謀還未想出來。這時候他才覺得一個人想讓另一個人進監(jiān)坐牢并非易事。自己一沒錢二沒權(quán),搞誣陷什么的肯定會冒很大的危險,弄不好會把自己也搭進去。想著想著突然就退了一步,心想這是何必呢?我為什么要做這個難,費這個腦筋?都是窮戲子,相煎是不是太急了?算了吧,若弄不好惹禍上了身,那才叫偷雞不成又蝕了米!想著想著他就睡著了。
可讓蓋三省料想不到的是,當(dāng)天夜里,突然闖進了幾個蒙面大盜,他們封住干店門口,挨個搜身。當(dāng)搜到蓋三省時,收獲頗豐,因為他剛領(lǐng)的臺口錢全帶著哩!這使強盜們很高興,其中一個蒙面人還叫了一聲:“好——”
蓋三省自認(rèn)晦氣,這真叫偷雞不成蝕了米了,原想來暗算人家,卻在這里栽了。強盜們走了好一時,他還在那里愣神兒。另幾個房客嚇得不敢吭聲,有一個還尿了一床。蓋三省畢竟見過世面,等愣過神兒后,禁不住要想一想事情發(fā)生的全過程,他突然就想起了那個蒙面強盜脫口而出的“好”字很耳熟,再一想,一下驚呆了!那不就是余金亭的聲音嗎?原來這
余金亭明為“響角兒”,暗里卻為強盜,怪不得他不在乎那十塊大洋……蓋三省越想越覺得不可思議,便急忙去公安署報了案,并直接說出了自己的懷疑。公安署派人火速趕到那家干店,將余金亭和他的幾個鄉(xiāng)親一同抓了,并在他們的包裹里搜出了不少銀錢,算是人贓俱獲。余金亭他們對犯罪事實也供認(rèn)不諱。
蓋三省見果真是余金亭他們所為,心想,余金亭這回不殺頭也得判個十年八年的!他越想越高興,覺得這是老天助自己,梨園里再也不會有余金亭了!
可是,令蓋三省想不到的是,余金亭進局子沒幾天就被放了出來。原因是他是被逼參加了這次搶劫,而且沒要一分錢。那幾個同鄉(xiāng)是慣盜,經(jīng)常以到各地買牲口為名,在夜深人靜時搶劫。那一天,余金亭認(rèn)出了蓋三省,故意叫了一聲“好”,讓蓋_一省聽出破綻,使壞人落了網(wǎng)。
蓋三省聽到真情后,驚詫不已,很是慚愧,覺得自己的心胸太狹窄,與余金亭相比,無論在演技上、人格上,皆相差了一大截兒。于是。他便登門向余金亭謝罪,二人后來竟成了真正的好朋友。
指畫
孫方灰
指畫又稱指墨畫,據(jù)傳是清初康熙年間一個叫高其佩的人創(chuàng)立的,不但史有所載,且有作品存世,堪稱畫苑一奇葩。
陳州指畫名家叫于天成。
于天成,1880年出生于陳州,原名于魚。他家道貧寒,出身卑微,沒讀過多少書,大半生是做雇員,擔(dān)當(dāng)錄事、文書等職。然而他于青年時期就刻苦自學(xué),專攻指畫,清末年間便樹幟于中原畫壇,其指畫山水、梅花等都別具風(fēng)格。
于天成的指畫功力厚實,造詣很深,尤其是淡墨畫,很有大家氣魄。于天成不但手勤還很愛思考。于天成說他本人喜歡用淡墨的原因是因為運指便捷輕盈,神韻瀟灑超然。當(dāng)然,他的指畫用淡墨,除去境界外,技巧也是極難的。從畫面看來,既粗獷自然又渾潤淡遠(yuǎn),這正是畫筆所難達到之處。陳州名士李典題于天成指畫詩云:“墨戲新參一指憚,胸中逸氣幻云煙;陳州重見高其佩,偶寫青山抵酒錢?!笨芍^是深知深解的知者了。
于是,于天成的名氣越來越大。
隨著名氣的增大,于天成的畫作也越來越值錢。民國初年的歲月里,跑官的人多用于天成的墨寶當(dāng)做仕途的敲門磚或朝上爬的階梯,一時間,洛陽紙貴。
作品價錢高了,人也“貴”了起來。人稱于天成的手指為金指。于天成當(dāng)然也越發(fā)珍愛自己的手指頭。彈指一揮便是錢,這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呀!而且,跑官的人多是利用公款買畫,出手大方,一幅畫往往會抬來抬去,價格越來越驚人。到了袁世凱充任臨時大總統(tǒng)的時候,若想得于天成一幅《及第圖》,至少要用筐朝于府抬“袁大頭”。
大概就在這時候,陳州新上任了一位縣執(zhí)事。執(zhí)事姓李,叫李之,太康人,因與張鎮(zhèn)芳有點兒瓜葛便被委任為陳州執(zhí)事。李之很喜歡于天成的指畫,喜歡又怕掏錢,心想自己乃陳州父母官,于天成屬陳州轄民,要一幅畫總該是理所當(dāng)然的吧。不料托人一“打碼”,于天成根本不吃那一壺。這下惹惱了李之,回家賣了田地和莊院,用馬車把銀元拉進于府,一下購得于天成十幅墨寶。
幾天以后,李之就派人把于天成抓進了縣衙。于天成很傲氣地望了李之一眼,問:“我犯了什么罪?”李之陰陰地笑笑,說:“你最好別問!只要卷宗上寫明就可。咱明人不做暗事,今天本縣抓你就是報復(fù)你,打一打你的囂張氣焰。讓你曉得。你名氣再大,畫藝再高,但在本官面前你只是雞蛋碰石頭!”言畢,命人拿出縣衙老刑具,放在于天成面前。于天成一看,原來是前清審犯人用的手夾。手夾是竹板做的,可松可緊,把犯人的十指夾在板中,兩邊有人上勁的一種刑具。于天成大驚失色,凄然大叫:“怎么,你要毀我的手指?!”李之冷笑著點點頭,說:“對!你有這雙手可以發(fā)財,我們沒有這雙手怎么辦?伙計們,怎么辦?”
“毀了它!”堂后響起一片喊聲。幾個彪形大漢,三下五除二就把于天成的十個指頭套進竹夾內(nèi)。只聽一聲吼,又聽一聲慘叫,一代指畫大家就這樣結(jié)束了藝術(shù)生命。
從此,于天成的指頭變成了雞爪形,成了殘廢,再也不能作指畫了。
于天成到處告狀,花了很多錢,由于不是命案,始終引不起官方的重視。當(dāng)然,李之為應(yīng)付于天成告狀,也送了不少錢,法院只好和稀泥。
于天成殘疾后,他的指畫作品更為珍貴,幾乎價值連城了。
李之收藏的那十幅畫只賣了兩幅,就用馬車往太康老家裝了幾車銀元。接著,他又拿了幾幅畫進一趟省城,然后他就被調(diào)到豫第九行政區(qū)督察分署當(dāng)了專員。
于天成深有感觸地說:“什么叫藝術(shù)?權(quán)力才是最高的藝術(shù)呀!”
神斷
孫方友
陳州城里多銀匠,但極少化金的。遇到大戶人家出閣女兒打金貨,多去南陽一帶請師傅。
城北有一大戶,姓白,祖上曾掛過千頃牌,與城南趙家遙相對峙,有著“南趙北白”之譽。這一年,白家出嫁女兒,請來了方城的金匠。金匠很年輕,長得也?。悍侥樦北?,明亮的眼。頭戴遮陽草帽,身著青色行衣,板帶扎腰,顯得干凈利索,遠(yuǎn)瞧猶如戲臺上的武生般精神。這小師傅姓柳,叫柳生。據(jù)傳他家人老幾輩皆干這營生,技藝超群。柳家所鑄金器,美觀大方,典雅精致。在這一帶若提起柳氏化金爐,大家皆曉得。
一般化金,工錢高不說,重要的是熔金時做手腳。自古金為貴,鑄金人日積一星便可發(fā)財,因而柳家不窮。為絕技不傳外人,每攬大活,必得親自出馬。當(dāng)然,化金時刻,主人也小心,站在爐旁,雙目如鈴。盡管如此,金匠想做手腳,還是能做得的。為避嫌,化金人皆備有戥子。主人拿出金子,先用戥子稱了,鑄成金貨再戥一回。其實,化金人做手腳的本領(lǐng)是兌假,減少金器的成色,外人是看不出的。
主人為讓金匠手下留情,一般對這種人很客氣,得罪不得。
自家女兒叫白絹,年方十九,生得靜素,確如白絹一般。她上過洋學(xué)。好奇心強,聽說有熔金師傅來家中鑄金器,便下樓瞧稀罕。初見柳生,一下呆了——她原想化金師傅一定是位銀須白發(fā)的老頭兒,沒想竟是如此俊美的小后生。金匠在大戶人家為上客,柳生走南闖北并不拘束。他見從繡樓下來一位小姐,一身秀氣,便忍不住過去一個飛眼,然后甜甜一笑,露出潔白的牙齒,映得滿面生輝。白小姐面頰飛紅,一時怔怔然不知所措,竟嫣嫣地與柳生對視,久久不轉(zhuǎn)眸。
二人一見鐘情。
白家為老戶,規(guī)矩挺大。只是白絹姑娘臨將出閣,家人便對她放寬不少。為了能和小金匠多說話,她借故監(jiān)視金器式樣,天天泡在化金爐旁。柳生見多識廣,為吸引自小姐,也便大擺山海經(jīng),說得小姐入迷。白絹雖上過洋學(xué),但不出三門四戶,聽著新鮮,如遇甘露。不知不覺,二人竟越發(fā)離不開了。
小金匠在給白絹鑄的金器里,破例沒兌一點兒假!
一天夜里,見家人業(yè)已安睡,白小姐便來到柳生的下榻處,悄然推門,見柳生還未睡,
仰在床上雙目直盯天花板。白絹輕步上前,小聲問:“想什么呢?”
柳生先是一驚,等看清是白小姐,便誠實地說:“想你……”
白小姐紅了臉,嗔道:“不害羞!”
柳生走上前,摟住了白絹,輕輕地問:“是夢嗎?”
白絹掙了一會兒,便安然閉了雙目,喃喃地答:“不是的……”
二人如癡如醉。
一天深夜兩人又相會,柳生突然提出要去閨房,白絹遲疑片刻,便領(lǐng)他上了繡樓。
這是一幢老式木樓,木梯木走廊,腳步一重便發(fā)出“咚咚”聲。房很闊,樓下明三暗五,樓上三間套房。自小姐自個兒住樓上三間,極寬敞。二人輕步上樓,掀開竹簾,香氣襲人。白絹先放下竹簾,然后撥亮燈盞。
白小姐給柳生沏了香茶,二人廝磨一陣,末了,白小姐長嘆一聲,訴說起自己不稱心的婚事,淚如泉涌。柳生很是同情。又想起雙雙即將分離,痛苦萬分。二人不由得抱頭啜泣。淚干了,便深情對望,難分難舍,又瘋狂地?fù)肀缫弧?/p>
柳生突然推開白絹,問:“你敢和我私奔嗎?”
白小姐一下?lián)湓诹鷳牙?,說:“敢!”
當(dāng)夜,二人定了私奔事項,決定天明離開陳州。
就在這時候,一個家人出門小解,聽得樓上聲音異樣,急急去看閨房,心中大驚,便告給了主人。主人開初不信,等上樓一瞧,也大吃一驚,當(dāng)下抓了金匠,打得死去活來。而且派人軟禁了白小姐。
白家雖是大戶,但沒有殺人的權(quán)力。全城都曉得小金匠在自家做活,如若不慎會吃官司的。為保門風(fēng),白絹的老爹決定多花些銀錢,讓人除掉小金匠。
第二天,白絹的父親請來陳州縣法院的法官。酒過三巡,遞了狀紙,狀告小金匠夜入民宅,強奸民女。法官略略看了,平靜地說:“你們請來的金匠,晝夜居住府上,何謂夜入?”接著又問當(dāng)事的家人,“鞋子頭朝哪方?”那家人不懂,誠實地答:“頭朝外!”法官笑道:“鞋子頭朝外,不為強奸!”
白家主人忙遞上銀錢,說白家乃陳州名門,眼下出了此等丟人敗德之事,若讓親家知道如何了得?萬請法官除掉小金匠,若能如愿,有情后補。
法官望了望周圍,說:“人,是不可隨便殺的!尊兄不可太急,等我?guī)ё咝〗鸾?,審問之后再給你回音吧!”
法官帶走了小金匠。
這法官姓胡,叫胡唐,斷案如神,在陳州一帶名聲極大。他上任頭一年便遇一奇案,城東郭莊有一婆一媳,皆守寡。有一天,婆媳同闖大堂,皆告對方與一和尚相好。胡法官押來和尚,打得皮開肉綻,那和尚堅持說與媳通奸,被婆抓獲。媳婦痛哭,呼冤枉。胡法官心生一計,命和尚站堂前,讓媳打其頭。媳憤怒猛擊之,禿頭起包。后又命婆打,婆只輕輕撫摸……案情大白,胡法官也由此被呼為“胡青天”,為陳州包拯第二。
胡法官把柳生帶回法院,先命人給小金匠敷藥養(yǎng)傷,問清了來龍去脈,然后對柳生說:“你與白家小姐屬通奸,可自家硬說你是強奸,如若他們串通了白絹,案情便有些棘手……你看怎么辦?”
柳生一聽,面如土色,慌忙下跪,請求法官秉公斷案,為民做主,若能給一條生路,日后一定厚報!
法官沉吟一時,說:“看你小小年紀(jì),夠可憐的!這樣吧,你先在舍下養(yǎng)傷,給家中寫封書信,我派人送去,按家人主意再從中調(diào)停,你意下如何?”小金匠千恩萬謝,當(dāng)下寫了家書,交給了胡法官。胡法官派人連夜去了方城。
三天未過,柳家果然來了人。為保柳生,來人送給胡法官一只金鼠。柳生見了親人,痛哭不已,接著說了胡青天的恩德,一再叮嚀,不必牽掛,由胡法官調(diào)停,不久便會案情大白的。胡唐對來人很客氣,私下說:“柳生之案很棘手,白家家大勢大,獨霸一方,強龍不壓地頭蛇!不過你盡管放心,我定盡力相助!上對民國政府,下對黎民百姓,我胡某會秉公斷案的!”來人千恩萬謝,放心地走了。
這些天,白家不時給胡唐送些錢財,胡唐也不拒,只笑納,然后對來人說:“柳家在省城托了人,事情眼見鬧起來,我怎敢莽撞行事?要等一等!”
一日,胡唐對柳生說:“自家告得風(fēng)急,定要在牢中見到你方踏實!你不如先進牢應(yīng)付一下耳目!”柳生便依了。
當(dāng)夜,一獄卒悄然打開了關(guān)押柳生的牢房,對柳生說:“胡法官說,此官司越來越難辦,想讓你一逃了事!”柳生惘然,問:“深墻大院,怎逃得脫?”那獄卒說:“一切備齊,從這里走,到南墻角跳墻!”
柳生出了牢房,按指定路線爬上了墻頭,戰(zhàn)戰(zhàn)兢兢剛要下跳,忽聽一聲槍響,應(yīng)聲倒下……
第二天,胡唐去了白家,對白絹父親說:“事畢!”
白絹父親拱手抱拳,命人托來大洋,說:“請胡兄哂納!”
胡唐得了許多錢。胡法官剛走,白家家人便來稟告主人:“小姐自縊身亡!”
白家頓時一片號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