鮑爾吉·原野

有一個天使，送信的時候在人間睡著了。醒來后，它發(fā)現(xiàn)翅膀被偷走了。沒有翅膀的天使，能力比普通人還要小。它又冷又餓，來到一家門口。

“我是天使，請把門打開?！?/p>

這家人打開門，看天使被雨淋了，衣服皺巴巴的，問：“你給我們帶來了什么禮物?”

天使回答：“我的翅膀丟了，回不到天堂去，沒有禮物?！?/p>

“沒有翅膀和禮物的天使不算天使!”這家人把門關上。

它敲第二家、第三家的門，都受到拒絕。

天使沒辦法，蹲在村口哭。一個牧羊人看它可憐，把天使帶回家。

天使吃飽了飯，穿上了暖和的衣服，對牧羊人述說自己的遭遇。

牧羊人說：“你即使不是天使，我也會給你一頓飯吃的。如果你沒有別的事做，就留下和我一起牧羊吧?！?/p>

天使在人間的確不會什么手藝，便牧羊。

天使每天梳理一些羊毛留下，日積月累，它為自己織了一雙羊毛的翅膀，在牧羊人目瞪口呆的注視下飛走了。

過了幾天，天使來答謝牧羊人，問他要什么。

牧羊人說：“讓我增加100只羊吧?！?/p>

羊群增加了100只。牧羊人比過去更累了。他找到天使，請它把羊收回去，為自己蓋一所大房子。牧羊人在大房子里住著，發(fā)現(xiàn)到處是灰塵，打掃不過來。他用房子換了一匹馬。牧羊人騎在馬背上，但不知要到什么地方去，就把馬還給了天使。

天使問：“你還要什么?”

牧羊人回答：“什么也不要了?！?/p>

天使說：“人從來都有很多愿望，你難道沒有嗎?”

牧羊人回答：“愿望實現(xiàn)之后，我才知道我不需要這些東西，它們成了我的累贅?！?/p>

天使說：“我送你一樣無價之寶，那就是性格。你想有什么樣的性格?”

牧羊人說：“我已經(jīng)有了這樣的性格，那就是知足。”

草原即景(節(jié)選)

蕭乾

草原給我的第一個印象是：它多么像海啊!只有在海上，天和地才能像接到一起的兩匹布這么完完整整，沒有間隔。只有海才這么寂靜，這么廣漠得望不到邊際，它永遠像一幅沒有框子的畫。而只有在海上，人才會感到這么沒有遮攔，自己這么渺小，以至潛意識里會莫名其妙地發(fā)生怕把自己遺失了的恐怖。

風呼嘯起來，像千軍萬馬，奔騰而至。穗頭已經(jīng)發(fā)黃了的草上就掀起一陣波浪，草梗閃出銀白色的光亮。天邊時而也會出現(xiàn)一根細小的像桅桿似的東西，走近了才知道原來是穿著高粱紅的長袍、背了槍、騎在馬上的牧民，那桿子是用來套馬的?？吹今R背上的雄姿，心里油然興起敬慕之感。

從賽漢塔拉到東蘇尼特這段，走的正是過去被稱作“旱海”的塔木欽草原——幾十萬年以前，它也許就是一片道地的海。過去，這兩百里沒有水，也沒有人煙，牧人旅客都視為畏途。在這一望無際的草原上，找不到什么可以作路標的東西，只是公路旁邊偶爾出現(xiàn)一座土丘，那也許是漢人的墳，要不就是為了搭篝火堆起的石頭。從遠處看去，黑黝黝的石堆時常會引起人們的錯覺，以為公路旁邊伺伏著什么野獸；而那些牛群馬群從遠處望去，斑斑點點，卻又像是什么巨石。

也許是因為這地方海拔接近一千尺的緣故，天低得好像可以用手摸到，因而，人們對云彩的變換也特別留意。襯著青石板一般的藍天，云彩有時候團團飛卷著，像一簇狂舞著的雄獅，可是頃刻之間又會化成黑烏烏的一片煤層。這時候，汽車聲嘶力竭地一片煤層。這時候，汽車聲嘶力竭地跟云彩賽起跑來了，隨后，煤層上吧噠吧噠地掉下雨點。可是把腦袋從帆布里鉆出來，朝四下里一望，烏云罩不到的地方卻仍然是黃澄澄的一片陽光。驟雨還沒住，太陽又嬉戲地從云隙里投下一道微光，就像懸在半空的一匹薄紗。

這時候，一個奇麗的景色在我們面前呈現(xiàn)了：一道完整的虹，襯著天空和草原，從地面拱了起來。我說“完整”，因為我們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虹的兩端跟地面銜接的地方。

不一會兒，風把云彩吹散了，雨自然也就停了。云彩又馴善地變成了白色，有的化成一棱棱，好像透視上的肋骨；有的散成一座座島嶼，上面影影綽綽似乎還辨認得出一些蒼松古柏；也有的吹成細長條，好像半透明的銀魚，在藍空里逍遙自在地漂浮著。

藍空下面，公路就像一條疊成無數(shù)摺紋的黃色帶子。每逢汽車嗚嗚地向上爬行的時候，我們就好像是朝著一條通天的大道開去。不過爬到頂端，仍舊是一片無邊無際的草原。

(責任編輯李愛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