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承磊
海子三十好幾的人了,一直沒有對象,這成了爹的一塊心病。海子娘臨死前一再囑咐他爹,把海子拉扯成人,娶上媳婦,她在陰間才會瞑目。
海子也想找個媳婦,做夢都想,有幾次早晨醒來,感覺自己的內(nèi)褲上濕漉漉的,海子就有些臉紅心跳,拿眼偷偷捎一下爹,生怕被爹看到不好意思。爹可是過來人,看到被窩里豆蟲一樣的海子在里面扭來扭去,就背過身去或起床出去。
不是沒有人給海子提媒,每次都被海子的話題攪了。從二十幾歲的小伙子一直靠到三十多,外面就傳言說,海子上眼皮翹到天上了,也有人說,海子的精神有問題,更有人說,海子褲襠里那玩意兒不好使。反正造什么謠的都有。
爹知道,海子很正常,至少從時不時的早晨,海子早早地爬起來洗內(nèi)褲可以看出,外面的話都是造謠。爹也知道,海子太倔,太直,也太孝順,但海子的心是善良的。爹只好用緣份不到來安慰自己和海子。爹說,緣份到了,磕個跌都會撿到媳婦。
又有人領(lǐng)著個比海子大幾歲還是離婚的女人來見海子,海子依舊是那幾個問題,
你養(yǎng)不養(yǎng)老?
爹上年紀了,你能伺候嗎?
不和爹分居過日子,行不?
不讓爹住小南屋,住兩間堂屋,行不行?
別把爹手里的錢摳得那么干凈,好不好?
末了,海子就從兜里摸出張紙,上面就寫了那幾個問題,放到女人面前,說,如果同意,就在上面簽個字,不同意,就該干什么就干什么吧。
你想想,哪個女人能受得了那份還沒過門的約束,結(jié)果往往是女人轉(zhuǎn)身,朝向門口,大步走出,頭都舍不得再回一下。只剩下海子和媒婆像曬咸魚干那樣晾在那兒。
媒婆臨走時,用手戳著海子的頭機關(guān)槍一樣撂下話,真是個癡巴,那些話現(xiàn)在能說嗎?等過門再說還晚了?你看看現(xiàn)在,誰家不是媳婦過門就和爹娘分居過?你就等著打一輩子光棍吧!媒婆說完就搖呀晃呀地走了。
海子跟在后面喊,別人我不管,我是我,凡是不養(yǎng)老的女人我就是不要。海子的話讓媒婆海豹一樣的身子晃動得更快了。
爹也私下里勸海子,養(yǎng)不養(yǎng)老,無所謂,只要你能娶個媳婦成個家,我就是死了也心甘情愿呀。
海子面上默不作聲,但在心里,那娶媳婦的原則仍然堅定,他知道,養(yǎng)兒子就是為了防老,不養(yǎng)老的兒子外人都瞧不起。前后左右的鄰居,整天為養(yǎng)老的事鬧得雞犬不寧,海子都跟著心煩,他最看不慣爹娘活在媳婦嘴皮子底下的情景。所以在找對象這個問題上海子還是比較謹慎的。
這天又有人給海子提了一樁媒,一個俊俏卻喪夫的女人,從小是個孤兒,幾年前,男人和公爹去金礦打工遭遇事故雙亡,也沒留下孩子,只剩下婆婆兩人過日子。女人的婆婆還是個瞎子。
見面時,還沒等海子提出那幾個問題,女人先說話了,俺只有一個瞎眼的婆婆,找個什么樣的人家俺不在乎,但俺有幾個條件,只要誰答應(yīng)了俺就跟著誰。
女人很認真地說,你能一塊養(yǎng)著俺婆婆嗎?你能伺候好老人嗎?你愿意和老人一起吃飯嗎?
女人的話讓海子心里一動,眼前一亮,也瞬間拔動了海子埋藏在心底下那根叫做“緊張”的弦,海子臉紅得都不知道該說什么才好了,只是結(jié)結(jié)巴巴地重復(fù)著幾個字,俺愿意,俺愿意……
結(jié)婚那天,海子和女人穿著新衣服,在主持人的高聲吆喝聲中,拜了天地,再拜高堂。高堂之處坐著同樣新布新衣臉上笑呵呵的爹和瞎眼的娘。倆人兒恭恭敬敬的喊了聲,爹娘——
兩位老人挨得很近,手也相互握得緊緊的,臉上掛著幸福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