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宏宇

在國人早已熟知的幾個投資路徑中，存銀行利息不劃算，買股票，那早就證明更不靠譜。數(shù)來數(shù)去，對不缺鈔票的煤老板來說，似乎也只剩下了地產(chǎn)可以玩票。

煤老板補缺

“對煤老板來說，投資任何東西的回報率，其實都比不上煤礦——無論是房產(chǎn)，還是股票。”

在北京三里屯酒吧一條街的街角， 35歲的陜西人于寶林（化名）一邊鉆進他那輛造型霸道的斯巴魯馳鵬越野車，一邊對記者說。他身后的不遠處是一片仍在施工的建筑群，臨街的巨型廣告牌上寫著：三里屯SOHO，抵御資金縮水。

于寶林的老家在陜西榆林市的神木縣，他的個人主要資產(chǎn)有一家榆林民營煤礦的部分股份，西安的一家環(huán)保工廠，以及位于北京和西安、榆林等地的多處房產(chǎn)。第一項資產(chǎn)令他挖到了第一桶金，并為他此后的投資提供了源源不斷的現(xiàn)金流。榆林位于中國著名的鄂爾多斯盆地——這里的煤炭資源儲量占全國的39%，主要集中在陜西北部、內(nèi)蒙古和山西部分地區(qū)，媒體聚焦的眾多一擲千金的煤礦主們，多出于此。

于的資產(chǎn)足夠買下幾層寫字樓。但他短期內(nèi)并沒有打算投資，他出現(xiàn)在這里的原因，是幫助幾位老家的朋友來看房子。他的這些朋友都是煤礦主，盡管對房地產(chǎn)幾乎一無所知，但都希望買下一些商鋪用于投資，吸引他們正是SOHO的那句廣告語：抵御資金縮水。

“我們的商業(yè)地產(chǎn)，最近40%以上都被能源業(yè)的投資者們買走了。金融危機對這些煤礦主，幾乎沒有什么影響?！?SOHO中國銷售總監(jiān)金懷南對記者說道。

金懷南并不急于吸引于寶林的注意。在這些能源業(yè)的投資者中，除了少部分河北唐山的礦老板，大多還是來自山西、內(nèi)蒙、陜西的煤老板，其中山西相對多一些，內(nèi)蒙和陜西的比例相差不多。而受地段限制，這些富的流油的煤礦主們在北京的房產(chǎn)投資選擇其實并不多，住宅地產(chǎn)主要集中在星河灣，而商業(yè)地產(chǎn)主要是SOHO的一些項目。

金懷南說，短線投資的溫州炒房團正在遠離北京市場。“此前開盤的中關村SOHO計劃售出10個億，短短半個月就幾乎銷售一空，但溫州團只在剛開盤時來了6個人，最后只有一個人下了訂單?！迸c陸續(xù)撤離的溫州炒房團不同，最近持續(xù)增加的煤礦主客戶，買房的目的主要都是長期持有，這顯然也有助于提升房企形象。

金懷南說，就在不久前的5月份，SOHO的銷售團隊剛剛創(chuàng)造了中國商業(yè)地產(chǎn)單筆銷售的新紀錄，同時刷新了他們在4月份才創(chuàng)造的單筆舊紀錄，不過金拒絕透露這筆訂單的具體數(shù)額，只是說這兩個創(chuàng)紀錄的訂單均來自煤老板。

“通脹很快就要來了。歷次金融危機之后都伴隨著通脹。煤老板幾千萬上億元投一個礦，而且不止一個礦，連續(xù)開采30年收入穩(wěn)定，這些資金存在縮水風險，需要一個出口。而地產(chǎn)是規(guī)避風險的最好手段?！苯饝涯巷@然希望于寶林這樣資產(chǎn)雄厚卻仍在猶豫的核心客戶盡快決斷。

虛擬資金的流向

“星河灣裝修得富麗堂皇，就像個博物館似的。怎么會有那么多人花這么多錢去住博物館呢？”去年9月，郎咸平在無錫演講時曾提到煤老板資金流向的問題，指出這些本應重新流回投資領域的資金，由于缺乏投資渠道，正變成盲目追高的“虛擬資金”，反映在房地產(chǎn)市場，就是“炒房”。

“光靠住宅消化不掉這樣巨大的購買力，所以現(xiàn)在煤老板的投資正轉(zhuǎn)向商鋪?！苯饝涯险f。三里屯SOHO的公寓仍然供給充足，但商鋪幾乎已經(jīng)銷售一空?！暗V業(yè)畢竟是有巨大風險的?！苯鹫f，“相當一部分煤老板甚至希望能從SOHO手中直接買星級酒店，但這需要在房子開建時就引入酒店管理，并不是我們所熟悉的領域?！?/p>

在金看來，煤老板的房產(chǎn)首先看地段，其次看項目，投資路徑一般是先就近在本地和省會買房子，再考慮北京，也有去天津的，因為海南等地污染少，去那邊買房的也很多。不過北京還是除省會之外的首選。他并不同意煤老板喜歡豪華精裝修房子的看法，“現(xiàn)在，很多煤老板們買房的決策是‘煤二代參與的，‘煤二代一點都不土。SOHO的國際化風格其實很適合他們的口味?！?/p>

但北京黃金地段日益減少的土地供應，決定了煤老板們不可能把錢都投入到買樓中去?！昂芏嗳说腻X確實沒地方花，也不知道怎么花?！庇趯毩终f。他聽說過神木那邊有人做水泥廠，也有人做農(nóng)業(yè)，至于做藥、做太陽能甚至互聯(lián)網(wǎng)，因為是外行，煤老板一般不會隨便參與。

“把實業(yè)做起來當然很賺錢，但是好的實業(yè)煤老板未必能玩得了。就拿四川人買悍馬來說，能買得起悍馬品牌的煤老板不計其數(shù)，但是真正懂經(jīng)營管理的沒幾個?！庇趯毩终f。即便在熟悉的礦業(yè)，想要繼續(xù)擴大投資也不容易，門檻還是公司管理。在于寶林的圈子里，有人去內(nèi)蒙開鐵礦，也有人去青島、新疆、山西玩過資源，但這些嘗試失敗的占大多數(shù)。于寶林的家族去年也在內(nèi)蒙投了1000多萬采礦，但趕上金融危機，沒什么回報。在此之前，于家還在山西投資了一個水廠，不過現(xiàn)在也還沒有回報?！拔覀兗易逋顿Y其實很盲目。股市就更不用說，陜北那邊的煤老板都不相信股市，之前的沉痛教訓太多?！?/p>

“我們家族也注冊了集團公司想實現(xiàn)集團化，但是轉(zhuǎn)型很困難，精細管理當?shù)厝俗霾粊?，另外，這里面有很多灰色的東西，交給外人做不放心，比方出200萬送領導，要是正規(guī)的公司，賬面上怎么做？浙江正泰確實成功了，但是那是個特例?！?/p>

千挑萬選之后，房地產(chǎn)相對還是一個值得投資的項目。于家正在嘗試投資房地產(chǎn)開發(fā)，他們前不久集資3個多億，買了一個國有企業(yè)的三百畝地。“西安有些樓盤是煤老板投資的，他們不光自己做開發(fā)，過兩年轉(zhuǎn)賣了也是有賺頭的?！?/p>

煤老板的消費地理

對于寶林來說，過去的三年，無疑是他人生中最不可思議的部分。三年前，他的身份仍是北京中關村電子城里的一個小老板，妻子在學校圖書館做圖書管理員。兩個人的收入加起來，一年勉強有10萬元，兩個人在北京買了處二手的兩居室，為了省錢，裝修只花了兩萬元。盡管在舅舅掌管的煤礦里投入了20萬元股份，但根本不賺錢，“不比種地強”——“曾有人要用自己的煤礦跟別人換一輛卡車，都沒有人愿意?！?于寶林笑著說。

但一夜之間，煤礦突然掙錢了，而且非常賺錢。每噸純利能達到400-500元，“一般的小礦年產(chǎn)可以到10-30萬噸，多的有60-100萬噸，有的人一個人就擁有10個礦，一個電廠，身家30多個億?！痹絹碓蕉嗟陌l(fā)家奇跡也隨之在于寶林自己和他身邊上演，最典型的一個，是有人最初投資1萬，最后賣礦時分到了340萬。

但問題也隨之而來。這么多錢，該怎么花？

首先是送禮。于寶林的一個朋友，去年光在北京買奢侈品，就消費掉700多萬。而另外一個朋友，在西安的中大國際一次就消費了300萬。還有人一次買二三十個LV包，買200萬的手表，不過這些奢侈品很多都是用來送人。更多的人則直接送現(xiàn)金，于寶林說他一個朋友曾在汽車后備箱拖了30萬現(xiàn)金來北京，把小官員都嚇住了，因為“沒見過那么多現(xiàn)鈔”。

其次是買車。前幾年流行悍馬這樣的越野車，買奔馳就大家全買奔馳，買邁巴赫也是一陣風。然后是買房。先在神木當?shù)刭I，在西安買，再到北京、天津買，然后去海南買。于寶林家族的房產(chǎn)是最少的，榆林一處，西安有3層樓，北京一處。他的舅舅有兩套500多平米的房子，還買了棟1000多萬的獨立小樓。另一個朋友今年33歲，一人就有24套房子。還有朋友托人買了8套房子，直到交錢時才知道具體在哪兒。陜北人不像山西人那樣喜歡扎堆購房，神木人主要住在神華大廈附近，還有順義機場附近的別墅，此外星河灣、南北二環(huán)等地段好、環(huán)境好，尤其是有好學校的地方，也是煤老板購房的首選。

相對而言，旅游、留學等花銷，都是小頭了。無非是一拖幾，你買了這個車或者房，另一家也跟著買。你去了這個國家旅游，另一家也繼續(xù)去。至于送孩子出國，可能一堆人都在一個國家，然后派個家長代表，隔段時間去看一次孩子，一次下來看一圈。

但是，這些遠遠消化不掉動輒數(shù)億的流動資金，僅在榆林，億萬富翁就不少于500個。盡管地方政府出于稅收考慮，仍在整合小煤礦提升開采量，但國家開始整頓煤炭業(yè)是不爭的事實。現(xiàn)在于寶林家的10個礦已經(jīng)全部停產(chǎn)。“很多2004年后辦了手續(xù)的礦，國家也收回了開采權，開礦的人現(xiàn)在都覺得不穩(wěn)定，能開幾年都沒譜。政策緊了再期望它松不靠譜?！庇趯毩终f“煤老板的資本轉(zhuǎn)型是早晚的事”。

于寶林現(xiàn)在還住在自己的兩居室里，對房地產(chǎn)投資并不是很熱衷。他現(xiàn)在一年的開銷在20萬左右，其中花在小孩身上的有五六萬?！拔覀兡抢锇炎优统鰢那闆r很普遍，都是希望孩子能有徹底的改變，長大絕不會再接著搞煤礦?！庇趯毩终f，“我要爭取四十歲前，手里的活錢能到5000萬。那時候我就什么都不做了，1000萬交給銀行管理，然后全家移民國外?！?/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