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 盛
他們有的是“蟄伏”多年的“豆芽菜”,有幸被組織相中,從職能部門或鄉(xiāng)鎮(zhèn)一把手提拔而來;有的是躊躇滿志的“空降兵”,自上而下地任職,只待冉冉升起的未來之星……然而,當他們真正以這一身份進入中國基層政治經(jīng)濟權力運行機制的核心軌道時,卻體會到角色的尷尬——
“父母官”夜不能寐
近幾月來,田宏食不甘味、夜不能寐,眉眼中的焦灼,令正當壯年的他看起來頗顯老態(tài)。
田宏在一個近百萬人口的山區(qū)縣任副縣長。兩年前,他從該縣一職能部門局長之位得到提拔,目前分管城建、交通、第三產(chǎn)業(yè)等。
他最近的焦慮,來自一項市政工程。
城市建設本是改善落后地區(qū)面貌的題中之意,但縣域工業(yè)化進程中難免患上浮躁癥。在相鄰的幾個縣你追我趕的氛圍下,該縣不甘落后,要求提前完工??h委書記一句話,卻苦了作為分管副縣長的田宏。
在縣委常委會上,他只能列席,無“一票”權,他唯一要做的,就是“硬著頭皮上”。
為了趕進度,臘月全天候不停工。工人們埋怨不斷,原材料漲價、工程款撥不出,縣委書記催促,動輒一頓吼,田宏 “求爹爹告奶奶”四處“化緣”,挨了不少假笑冷眼,心力交瘁。
盡管拼了命,縣委書記還是一怒撤了建設局長,田宏也受到牽連,落下個“辦事能力差”的評價,心涼了半截,又驚又怕。
他告訴記者,副縣長角色,“看上去很美”。
“還沒當局長的時候自在?!彼г?。在一次政府常務會上,縣長問他,是不是還沒以前當局長時好辦事?但現(xiàn)實就是這樣,要想走得遠,就得熬過這一關。
被邊緣化的“空降部隊”
調(diào)查中,田宏的處境并不是孤本?!案苫罾?辦事難,批評多,不買賬”是副縣長較為普遍的感受。
畢竟田宏是當?shù)爻砷L起來的領導干部,根基較深。通過“稱兄道弟”、“說好話”、“哄著做事”等土方法,“日子也還能敷起走”。然而,另一些由上級機關或部門選派的“空降”副縣長,面臨著更大的尷尬。
“空降”副縣長的尷尬來自于被邊緣化的角色。
“我們熬了這么多年,你倒好,坐‘直升飛機來了!”從地級市一機關到某縣任副縣長的陳彬上任伊始,就聽到這樣的聲音?!罢剂水?shù)芈殧?shù),抵觸情緒也屬正常?!彼嬖V記者,因為對基層政務不熟悉,對人事環(huán)境不了解,他始終被排斥在當?shù)乇P根錯節(jié)的復雜關系網(wǎng)之外,如果不能在短時間里顯示出非常能力,很容易被上上下下的人晾在一邊。
“一些‘空降副縣長,長期呆在機關,兩眼一抹黑,剛來時大都對基層工作既無思路也無能力,在需要他表態(tài)時,他要么不敢表態(tài),要么亂表態(tài),局長們就更看不慣了。”某市市委常委、市紀委書記向光宜(化名)曾任縣委書記,他透露,當時局長們繞過分管副縣長直接向他匯報工作的情況較為普遍。更有甚者,分管的局長換人了,副縣長起先還蒙在鼓里。
長期被邊緣化,下面不配合,上面不支持……和陳彬同期從機關下基層任副縣長的那批人中,許多都因“無法適應” 又回到了機關,但他堅持下來了。
“低調(diào)做人,高調(diào)做事。”他說自己在“苦苦掙扎”。
掛職,擺設的藝術?
掛職副縣長的尷尬來源于“客官”的身份定位。當?shù)毓賵鰶]人真正把他當成“正牌”,盡管也有分工,但籠統(tǒng)模糊, “晾一邊喝茶”讓這個群體常常感到有心無力,想做實事卻難有作為。一些掛職副縣長不得不作“超脫”狀,以體驗基層生活為主,吃吃喝喝,淪為形同虛設的擺設;另一些有干勁的,索性潛心利用市上人脈招商引資,基本不在當?shù)?不負責具體政務。
一直擔任市長秘書的李勝利,出于對基層主干線工作的向往,主動請纓,在一個典型的丘陵縣掛職副縣長,排名最后。
一年來,他仍有云遮霧罩,搞不清楚狀況之感。他一來就分管“安全”和檔案史志,一個“燙手”,一個“冷門”,事情不大,壓力不小,基層人際關系復雜,他覺得做工作難度太大。
“難啊……”李勝利長嘆一聲,不過他表示,還將繼續(xù)熬下去,“都是這樣過來的?!?摘自《廉政瞭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