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　敏

摘要提一個好問題，這是所有記者的夢想，怎么才能做到呢?方法層面的建議固然很多，不過本源性的思考也許更能給人啟迪，那就是，相比操作性的技巧和手段，基于健康的社會心理，尊重常識、常情、常理，才是提一個奸問題最內(nèi)在的、根本的和基礎(chǔ)性的原則。在每一次訪問時，記者都必須做到：第一、保持獨立的觀察視角：第二、真誠地理解；第三，給予適度的溫情。

關(guān)鍵詞訪問好問題獨立理解溫情

中圖分類號G210文獻標識碼A

提一個好問題，是記者展示職業(yè)才能和社交風采的重要途徑。

怎么提一個好問題呢?方法層面的建議固然很多，不過本源性的思考也許更能給人啟迪。對此，我們先來看下面這些提問：

“終于成功了，你高興嗎?”

“比賽取得了這么好的成績，你的教練是不是給了很大的幫助?”

“這么多人都為你的遭遇難過，你現(xiàn)在最想對他們說什么?”

“從小就練習彈鋼琴，你覺得苦嗎、累嗎?”

捫心自問，這些問題是非得由受訪者來回答的嗎，換句話說，是不是就算對方不回答受眾也能想到或者猜到八九分呢?因為，要么是理所當然——取得成功，能不高興并感謝所受到的幫助嗎，要么是人之常情——得到他人的關(guān)心當然最應(yīng)該表達的就是謝意，要么是眾所周知的共識——哪個練習器樂的人不是又苦又累……如此，這樣的提問有何意義。可就是這樣的明知故問，卻似乎任何場合都通用。

已知的老問，真正未知、想知的偏不問，可見，相比操作性的技巧和手段，基于健康的社會心理，尊重常識、常情、常理，才是提一個好問題最內(nèi)在的、根本的和基礎(chǔ)性的原則。這正如美國新聞學者麥爾文·曼切爾在其著名的新聞學教材《新聞報道與寫作》中說的那樣：“記者不僅要不斷發(fā)展采訪報道的技巧，還要擴展對人的理解，對所處的文化和社會的理解?！?/p>

在此前提下，接下來的工作也就順理成章：了解受眾的訴求，“問什么才是人們需要的?”同時，體察訪問對象的心理，“怎么問才能問出人們需要的?”從這個意義上講，真正優(yōu)秀的記者，其實是自己最大的、持續(xù)不斷的受訪者，內(nèi)心總是充滿強烈的好奇、深刻的反省、堅韌的質(zhì)疑。問好別人，先問好自己，一個好問題，才能引出更多的好問題。

第一、獨立：既不能輕慢，也不能卑微；既要誠摯地理解，也要忠實地呈現(xiàn)；既不得疏于大局的考量，又必須尊重社會的常識；既追求專業(yè)主義理念，又不可逾越基本的道德底線。

開口提問之前，記者必須首先對對方的受訪心理做出獨立的判斷。

有些人認為記者來訪，是對自我價值的肯定，某些公關(guān)、宣傳部門更是把配合記者看作自己的工作義務(wù)，因而非常樂意；有些人則希望借此向社會發(fā)表對某一問題的觀點，或者向有關(guān)部門反映情況、意見；當然也有這樣的人，他們歡迎記者，是乘機搞宣傳、作秀……

第二類訪問對象游走于也可、也不可的心理波動中，或許是因為缺乏記者那樣的職業(yè)敏感，沒有意識到采訪的必要，或許是因為不了解記者的訪問意圖，茫然困惑，或許是因為不了解新聞的工作流程，緊張拘束，總之是對訪問沒有感覺，說不清愿意還是不愿意。不過，對于常年孜孜不倦地勸說他人接受采訪，花在聯(lián)系訪問對象、爭取訪問機會等外圍工作上的時間遠遠多于真正的訪問時間的記者來說，沒拒絕就已經(jīng)幾乎等同于答應(yīng)了。

第三類情況是明確地表示不接受訪問。出現(xiàn)這種情緒的動機非常復雜。那些身處敏感事件或敏感職位的敏感人士刻意回避公眾關(guān)注，對記者拒之門外；違法犯罪或者做了有違社會公德之事的人，害怕輿論監(jiān)督，更是對媒體避之唯恐不及；還有一些照說不應(yīng)該回避采訪的人，但出于擔心報道過度反而打亂正常生活的顧慮，也不樂意接受采訪；現(xiàn)代社會，節(jié)奏快、壓力大，人們不愿意被記者打擾，也可能消極對待記者的訪問請求……總之，原因各種各樣，有能夠理解的，也有意想不到的。

在上述三種訪問心理中，最常見、也最具挑戰(zhàn)性的是最后這一種。那些資歷較淺、人脈不廣的記者尤其懊惱于此，把難以“對付”這類訪問對象列為最大的職業(yè)發(fā)展障礙。

當然，現(xiàn)實生活中可能碰到的訪問對象的態(tài)度和心理比我們想象的要復雜得多。那砦經(jīng)歷豐富，聲名顯赫的；那些個性鮮明，倍受爭議的；那些命運坎坷，遭遇過重大人生悲劇的……當他們坐在記者面前，懷著各種微妙的、完全不能用簡單的愿意還是不愿意來區(qū)分的心緒，以各種迥異的表情，難以捉摸的目光面對記者的訪問時，你會不會在剎那問覺得，這哪里只是一次工作意義上的新聞采訪，簡直就是一次尋幽索微、探訪人類精神世界與心靈秘密之旅!我，一個記者，肩負告知公眾的神圣職責，卻也同樣困惑：如何才能讓面前的他表達出真正想或者愿意表達的東西?既不能輕慢，也不能卑微；既要誠摯地理解，也要忠實地呈現(xiàn)；既不得疏于大局的考量，叉必須尊重社會的常識；既追求專業(yè)主義理念，叉不可逾越基本的人倫底線。

第二、理解：面對那些迥乎不同的受訪心境，記者需要鋪陳開最熨貼的訪問話語

北京市大興人民法院對相聲演員郭德綱誹謗師傅案作出判決后，有記者湊過去采訪郭德綱：“您坐在被告人席上的感覺怎么樣啊?”郭德綱不假思索地回了一句：“要不您上來坐會兒，感受感受?”之后，郭德綱又連珠炮般拋出了一大串問題：“你是哪個媒體的啊?干了幾年啦?開車過來的，還是坐車來的?早點吃了嗎?代我問你們領(lǐng)導好!”

不怪人家奚落!打官司原本就是件煩心的事，偏又對“被告人席”格外強調(diào)，即使沒有什么陰暗心理，至少也是不懂基本的人情世故，而且還暗含傾向。訪問對象也不含糊，夾槍帶棒，好一頓反擊。你說，這樣的訪問氣氛還能和諧嗎?

和諧的訪問氣氛，離不開采受雙方的積極配合，但記者的努力是更為關(guān)鍵的因素。以己度人，人同此心——把握這個基本的交往原則，記者才有可能走進對方的心靈，獲得有價值的信息。

不過，訪問對象的構(gòu)成是十分復雜的，不同的訪問對象有著不同的成長環(huán)境、教育背景、人生經(jīng)歷、氣質(zhì)特點，加之訪問的任務(wù)、目標紛繁多樣，其與訪問對象的厲害關(guān)系各不相同，訪問對象由此也就有了不同的心理表現(xiàn)。這在訪問中呈現(xiàn)為各具特點的多變的情緒或情感。然而，對記者而言，要想訪問成功，只能讓訪問對象具備特定的情緒或情感，這樣才能為記者提供所需的新聞素材。因此，記者必須對訪問對象的心理活動進行某種意義上的疏導、調(diào)節(jié)與控制，比如，平復焦慮、撫慰傷痛、樹立信心、恢復理智、適時跟進等，以便最終促成理想的訪問效果。

在剛剛過去的北京第29屆奧林匹克運動會上，各路媒體的新聞競爭也成了引人矚目的焦點。賽場內(nèi)外，勝敗之間，如同一個豐富的人性大舞臺，記者們則嘗試著用各種鑰匙去打開心靈的大門。成功了，激動、欣喜、陶醉、感慨，自然皆可想像：失敗時，酸甜苦辣，五味雜陳，內(nèi)心可能更為復雜。記者該怎樣面對這些迥乎不同的受訪心境，鋪陳開最熨貼的訪問話語呢?

可以這樣嗎——

－“全國觀眾都不知道你傷好到什么程度了，你能不能對著鏡頭給我們蹦兩下?”

－“我都蹦一天了，你還讓我蹦!!”說完對方頭也不回地走了，

－“蹦一個蹦一個!”記者在后面緊追不舍。

——某記者在一場比賽結(jié)束后對女排運動員趙蕊蕊的訪問

“你奮斗了二十多年，參加了四屆奧運會，而只獲得了一枚銅牌，你覺得你有愧祖國嗎?”

——某記者對50米手槍銅牌得主譚鐘亮的訪問

－“全場觀眾給你的掌聲和劉翔一樣多，你作何感想?”(之前劉翔已經(jīng)退賽)

－“我還不能適應(yīng)這么多的掌聲?！?/p>

－“沒有劉翔陪伴，你有壓力嗎?劉翔給你鼓勵了嗎?”

－“我們本來說好一起跑的，可是……”

——某記者對最終沒能進入決賽的劉翔隊友史冬鵬的訪問

也許對勝者的訪問容易些吧，那么，可以這樣嗎——

－“拿了冠軍隊員們高興嗎?”

－“都挺高興的”

－“那你高興嗎?”

即使是在旁人看來，這些訪問似乎都搭錯了一跟“筋”——難怪被網(wǎng)友集納為“弱智記者采訪語錄”!因為，一個很自然的問題便是：記者理解了或者試圖去理解對方了嗎?弄懂了對方以及受眾真正需要的問題是什么嗎?這樣的訪問能調(diào)動起受訪者的興致、創(chuàng)造一個和諧的交流氣氛嗎?

第三、溫情：有策略地親近。

一位記者意外地發(fā)現(xiàn)訪問對象和自己是老鄉(xiāng)，于是立即改用家鄉(xiāng)話交談；一位記者了解到自己和訪問對象有一個共同的朋友，或者都是某一個作家的崇拜者，于是談話從這個朋友、這個作家的一本新書談起……以上這些引起淡話的小物件、小借口——照片、同齡、同鄉(xiāng)、一支歌、一個朋友、一本書等等，就是記者和訪問對象聯(lián)絡(luò)感情的“橋梁”，其實也就是和訪問對象之間的共同點。它可以是雙方共同熟悉的人和事，可以是共同感興趣的話題，可以是雙方相似的經(jīng)歷和愛好，也可以是打動雙方情感的某一實物等等。有了這些“橋梁”，交流雙方的信息就能流通，感情就能“共振”，氣氛自然和諧。

在訪問對象談話的時候，不要打斷他；而且在大多數(shù)場合，不管對方說些什么，最好不露贊否之意。那些不含褒貶的表示，例如：“嗬、嘿”、“是的，我明白了”或者只是點點頭，往往足以促使對方談下去。

在對訪問對象的態(tài)度上，即使是贊揚，也要注意恰如其分，對事不對人?！皢?，我覺得你真了不起，”這話聽起來很令人尷尬，特別是出自陌生人之門。然而，“我確實很喜歡您最近寫的這本書”，這種話贊賞的是對方的業(yè)績，而不是人本身，常常更讓人信服。無論如何，記者對對方的興趣應(yīng)當是出于工作需要，而不是個人意愿。

此外，記者還可以通過設(shè)身處地地研究訪問對象的感受，用自己的感同身受親近對方的心靈，獲得對方的信任，引導其向你傾訴。曾兩度獲奧斯卡獎，在美國影片《教父》中扮演教父的美國著名男影星馬尤·布蘭多，曾經(jīng)在其主演的另一部影片《再見》的拍攝現(xiàn)場，接受了《紐約人》雜志記者杜魯門·卡波特的采訪。事后，馬尤·布蘭多的朋友們都對馬尤·布蘭多在記者面前過于坦率，抖露了太多的個人隱私深感震驚，而馬尤·布蘭多本人也懊惱不已。他解釋說：“噢，那個討厭的家伙用了半個晚上淡自己的苦惱，所以，我想我至少可以告訴他一點我自己的苦惱?！边@就是記者成功運用了讓對方獲得親近感的心理策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