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成祥
前不久,作家出版社推出了雪豐谷的第二本詩集《雪豐谷詩選》。上?!段膶W報》在作宣傳推廣的同時,還刊發(fā)了一篇由葉櫓先生親自撰寫的評論《雪豐谷的無主題復奏》。葉櫓先生是當代著名的詩歌評論家,曾接連參加過全國詩歌第二、第三屆評獎工作。可以說,每一個寫詩的作者,能夠得到他的點評,哪怕只是片言只語,無疑也是一件深感幸運的事。但筆者在詳細拜讀葉櫓先生的那篇評論后,再回頭認真閱讀雪豐谷大量的詩歌作品,內(nèi)心不由地產(chǎn)生了一些想法。
“讀雪豐谷的詩,對于那些習慣于從所謂‘主題思想中尋找意義和價值的人來說,無疑會是一種極大的疑慮和困惑?!边@是葉櫓先生文章的開頭。單看這句話,便有可能會使人產(chǎn)生這樣的誤解:雪豐谷的詩歌是沒有主題思想的?;蛘咄艘徊秸f,是缺少主題的。事實上,這可能是一種誤讀。雪豐谷的詩歌,不僅主題鮮明,而且內(nèi)涵豐厚,它們或以充滿神奇的想象取勝(如《聚光燈》、《老街》、《筆直的道理》、《啤酒的脾氣》);或以因小見大、獨辟蹊徑見長(如《人約黃昏》、《在江水轉(zhuǎn)彎的地方》、《風中的小詩》、《千山滑雪》、《飛行的方向》);或以深刻的哲理發(fā)人深思(如《蕩秋千》、《一只蟬》、《籠中的狐貍》、《草尖上的露》)……至于《美人魚》、《天還是那樣的藍》等一批優(yōu)秀詩作,更能使人心旌搖曳、浮想聯(lián)翩、熱血沸騰。不僅如此,雪豐谷還寫過不少現(xiàn)實性極強的詩歌,《女大學生》堪稱是這一類詩作的代表。
“披肩發(fā)。鵝蛋臉。膚似水中月,沉靜。卻不甘心鴉雀無聲
第一次破土而出是在雨后,她筍尖露頭溜達出學校大門
天空剝著星光,一粒一粒,一層接一層,散落在光滑的街面
她兩眼出神如會飛的松針。一下又一下去夠閃閃發(fā)亮的霓紅燈”
寥寥幾筆,作者便將一位年輕貌美而又活潑可愛的女大學生形象勾勒在人們面前。
“夜幕如口紅。再也見不到撕碎一角拿來裹腳的小女生
她已把課本存放在括弧里。頭發(fā)松散垂落,如一件黑袍蓋住了
一些疑問。她進了包廂。不久便成了包廂主人。一瓶酒歪倒了
她也跟著倒了下去。索性把那一夜徹底出租給清晨”
同樣用寥寥數(shù)語,作者又將一個在商業(yè)大潮中未能很好地把持住自身命運而不幸淪為風塵女子的形象作了藝術(shù)性的展示。于是,我們接著看到了——
課桌空位等于白皮。她一邊搭建‘四方城,一邊風趣調(diào)侃地說
‘管它東南西北風,我和紅中。一套三室兩廳的房子名副其實
掛在了名下??袝局皇沁^去式。抽煙提神,她找搶手找替身
直至內(nèi)疾惡化,再次進醫(yī)院看門診。炎癥已經(jīng)上升為癌癥”
而最后的結(jié)局是——
“一本《茶花女》斜靠床角。她失去了茶花味,不再見蜜蜂飛舞
就此遠離了馨香的清晨。瘦若黃花的她只配黃昏。她拼命大笑
聲音如同碎玻璃。一雙眼成了廢棄的河溝。頭發(fā)也餿了
像是被人扔進紙簍的破陣子。敗筆一團,不再勾魂。”
讀罷此詩,不由得讓人會產(chǎn)生一種靈魂的震顫。雪豐谷在極其有限的篇幅內(nèi),用高度凝練的文筆,將一個女大學生一生的不幸命運作了形象而又生動的藝術(shù)再現(xiàn),并不由得讓人聯(lián)想到白居易曾經(jīng)寫下的兩首千古絕唱《長恨歌》與《琵琶行》。尤其值得一提的是,出于表達的需要,雪豐谷似乎完全置所謂的詩歌技巧于不顧,而是十分大膽地運用近乎白話的口語形式進行詩歌創(chuàng)作。因為他深諳“為情而造文”之道,懂得“繁華損枝、膏腴害骨”之理(語出劉勰《文心雕龍》)。這無疑是他在詩歌創(chuàng)作上的一次大膽性的探索。
作為一種充滿著縝密理念與神奇想象的分行藝術(shù),技巧的運用對詩歌創(chuàng)作來說無疑顯得十分重要。這一點,誠如葉櫓先生在評論中所說的那樣:“作為一個能夠在舒展自如的詩情中融入自身的生活經(jīng)歷和體驗的詩人,雪豐谷具備一種既善于包容又精于化解的心境,所以他的詩盡管在很多情況下似乎要表達一種積郁甚至憤懣的情緒,可是一旦落筆成詩,總是具備他獨特的從容與冷靜……他總是能夠在一些觸及人們生活體驗的關(guān)鍵穴位下針,從而使你在酸疼的感受中進入真實的生活……這就是他信手拈來便成為達到理想的藝術(shù)效果的一種策略?!辈粌H如此,早年對詩歌理論十分迷戀的雪豐谷還深深懂得:藝術(shù)的最高境界是無技巧,詩歌也不例外。他將這一理論和諧而又巧妙地融進了自己的寫作中。因此,我們讀他的詩歌,總是難以找到技巧的人為痕跡,一切仿佛如“風行水上,自然成文”。就這一點來看,我覺得葉櫓先生的那篇評論文章,如果將標題能夠改成《雪豐谷詩歌技巧的無主題復奏》,或許會變得更加妥貼些。
以上淺議,乃一管之見。不當之處,還望葉教授海涵,并就教于詩界方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