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 煒
建國60年大慶,這是祖國母親的生日,好多單位都開始組織給母親獻禮。傳媒行業(yè)的禮物比較簡單,動動嘴皮子就行了……
建國60年大慶,這是祖國母親的生日,好多單位都開始組織給母親獻禮。傳媒行業(yè)的禮物比較簡單,動動嘴皮子就行了,還有一個更巧妙的方法,那就是搜羅一下60年或100年來獻給偉大祖國的文章,整理出個整數(shù),自己不用多分析,就獻上去了。美國人編過一本書,叫《美國讀本》,凡是和這個國家理念有關(guān)的文章,都可以在這本書里看個大概,咱們要是選擇一些好文本,也算是一個有意義的工作。某個門戶網(wǎng)站的一個編輯,整理出60個文本,發(fā)給我征求意見——喬羽先生作詞的《我的祖國》什么的,我哪里能有什么意見,編輯說,您看看有什么遺漏的。遺漏或許難免,但每個人的角度不同,自有自己的偏好。
我喜歡詩歌,說起向祖國的獻詩,腦子里反應(yīng)出來的頭一句是——中國,我的鑰匙丟了。但是,詩人梁小斌自己說過,“在我的詩歌那里,兩種互相矛盾的聲音,被喬裝成為一個詩人的心路歷程,蒙昧或者被迫,是掩護詩人過關(guān)的辯護詞?!彼f這首詩表明他當時還是個“闡釋政治生活的寫手”,建議從所謂“現(xiàn)代經(jīng)典”中刪去,既然寫作者自己都不喜歡這首詩,那這首詩只能放棄。
那么看看老詩人艾青——“雪落在中國的土地上,寒冷在封鎖著中國呀……我的在沒有燈光的晚上所寫的無力的詩句,能給你些許的溫暖么?”一查此詩的寫作背景,是1930年代,抗戰(zhàn)時期,70年過去了,這首詩依舊了不起。但如果采訪艾未未,讓他談他老爹的這首詩,艾未未肯定說不出什么上得了臺面的話,再說這詩寫得太早了。新詩人舒婷還寫過一首——《祖國啊,我親愛的祖國》,這個比較容易被接受。
詩歌比較簡短,要是能有了不起的小說,能反映出偉大祖國的面貌來,更應(yīng)該被推薦。比如《太陽照在桑干河上》,還有《創(chuàng)業(yè)史》、《金光大道》啥的,可小說創(chuàng)作這東西,總跟著時代風氣變化,老沒個準譜兒不行。要說比較靠譜兒的小說,我覺得余華老師的《活著》還是很有說服力的,任世事變化如白云蒼狗,大家的主題還是“活著”。當然,改革開放之后,大家不僅要活著,還要活好——所以,有了更加有力的文本,那就是《狼圖騰》,大家都狠叨叨地賺錢,都拼命給自己爭取個好位子,據(jù)說大企業(yè)家柳傳志、大實業(yè)家張瑞敏,都喜歡看《狼圖騰》,并從中總結(jié)出許多企業(yè)管理的經(jīng)驗,這種超越文學功能的小說得多少年才出來一本啊。但是我覺得,要是用一個文本來概述90年代之后的商業(yè)熱潮,那還不如選擇一句諺語呢——騎著摩托扛著秤,跟著老鄧干革命。這14個字比啥文本都生動,再說《狼圖騰》那小說,作者的本意可能還不是教大家怎么做狼。
我在網(wǎng)上翻來覆去看了好多文章,也跑到圖書館里翻目錄,結(jié)果發(fā)現(xiàn),咱們的好詩歌好小說實在不多?!睹绹x本》里有不少好演講,咱們中文似乎含蓄一些,不愛搞演講,但也有許多宏文,比如毛主席的《別了,司徒雷登》,我年輕的時候看電影《創(chuàng)業(yè)》,聽到這篇文章——封鎖吧,封鎖個十年八年,中國的問題就全解決了。中國人死都不怕,還怕困難嗎!這樣的句子多么地令人振奮,還有主席的偉大詩歌——千里冰封,萬里雪飄,望長城內(nèi)外,惟余莽莽,大河上下,頓失滔滔。我心說,別在圖書館里找了,就閉上眼睛開始背誦,看能想起來誰的文章或詩篇,那一定就是深入人心的。這樣我就開始背,結(jié)果毛主席的書我最愛讀,千遍萬遍下功夫,比任何一個詩人、文人都多。
排名第二的呢?是王小波。當年他給我們寫稿子,傳真過來或者從電腦上打印出來,我總是搶著當?shù)谝蛔x者,讀到《一頭特立獨行的豬》那天,可把我樂壞了,還有《肚子里的戰(zhàn)爭》,也把我樂壞了,但是,如果要選擇王小波的一篇當“文本”,那還是《沉默的大多數(shù)》更好——自從我成人以來,所見到的一切全是顛倒著的。在一個喧囂的話語圈下面,始終有個沉默的大多數(shù)。既然精神原子彈在一顆又一顆地炸著,哪里有我們說話的份?
那位網(wǎng)站編輯過了兩天再次詢問我的意見,我說沒意見,都好。《紅旗飄飄》那首歌也很好,五星紅旗你是我的驕傲,五星紅旗我為你自豪,為你歡呼,我為你祝福,你的名字比我的生命更重要,這個歌你們應(yīng)該補上。你的名字,比我的生命更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