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哈努克 張麗萍
張麗萍/譯
讀者們也許都知道我拍攝過很多電影,其中有些作品還頗受西方娛樂界的“好評”!所以,我想具體談談我是怎樣由一個電影迷變成電影制片人,進而成為編劇、導演乃至自己作品里的主角的。
我的電影不論好壞,都會引起很大反響。評論家即使不對它進行猛烈攻擊,也會緊盯著不放。這一點,我早在1980年時就已經意識到了。當時,那些受到外國庇護的柬埔寨同胞和對我沒有好感的外國人都認為,我通過作品虛構了一個美麗的柬埔寨和當地人的幸福生活,而不愿承認——或者說他們不能接受——影片中的柬埔寨是無數仁人志士經過多年奮斗得來的。事實上,我的電影所表現的是那個曾經的束埔寨,是那個已不復存在的柬埔寨,此類作品都可歸為歷史紀錄片。
1975年初,雖然身在北京,但我已預感到“紅色高棉”分子掀起的運動將會給我的國家?guī)矸旄驳氐淖兓S谑?,我就給當時的美國總統(tǒng)福特寫了一封親筆信,希望他出面與柬埔寨共和國政府交涉,讓他們歸還我1970年離開祖國時留在金邊的那些電影作品。我在信里希望福特總統(tǒng)暫且將政治問題放在一旁,盡量挽救我的那些電影作品。后來,美國駐華代表向我提出會見請求。我深知這次會見的背后肯定有政治陷阱,于是沒有答應。幾個星期之后,“紅色高棉”分子進入金邊,侵占了我的所有財產,并且將其毀于一旦。
所幸的是,在榮維利的工作室還保存了我的一些電影作品的副本。這些工作室曾在我拍電影時負責制作和后期合成工作。朗諾政權倒臺前夕,法國政府終于承認我所領導的王權政府的合法性。高棉共和國駐法國大使館也因此轉變成為柬埔寨王國駐法國的臨時大使館。使館工作人員不停地向我表達將那些已經發(fā)霉了的電影作品重新搬上銀幕的意愿。
1979年末,我的電影終于得以再次上映,通過電影畫面,在外定居的柬埔寨同胞和我的很多外國朋友(包括流亡在外的埃及國王福阿德)再次找回了1970年以前那個生機勃勃、引人入勝的柬埔寨。
我對電影業(yè)的興趣始于1941年我登基之時,當時年僅18歲半。而我對電影的愛好則可追溯得更加久遠,確切說來,是小學時代。當時,每逢周四和周日早晨,父母就會領著我去電影院。就這樣,我在一片黑暗之中與電影結下了不解之緣。不過,要問我緣何對電影藝術情有獨鐘,則與我的家族有關。我的家族世世代代崇尚藝術,堪稱藝術世家。
我的偉大祖父——柬埔寨英尼旺國王陛下是西哈努克音樂(在送水節(jié)時演奏的音樂)和合唱伴奏樂(用于伴隨和解釋傳統(tǒng)芭蕾舞者的動作)的創(chuàng)作者。直到今天,皇家樂隊在送水節(jié)和為傳統(tǒng)芭蕾伴奏時都還會選用我祖父創(chuàng)作的樂曲。我的父皇——柬埔寨蘇拉瑪里特國王陛下是一位著名的音樂演奏家(長笛和高音薩克斯管)和作曲家。高棉的傳統(tǒng)民樂之所以能夠保存至今并且保持其純粹性,父皇功不可沒。在過去,高棉的傳統(tǒng)民樂大多是通過口頭傳述,民間代代相傳。由于父皇的不懈努力,這些音樂形式才得以像西方音樂一樣采用精確的音符記錄。此外,我的母親也是一位藝術家。眾人皆知我的母后陛下長期致力于高棉傳統(tǒng)芭蕾的保護工作,鮮為人知的是,她年輕時還曾是一位著名的音樂演奏家。母后陛下不僅擅長演奏高棉長笛,還在手風琴的彈奏上遣詣頗深。
成長在這樣的一個洋溢著藝術氣氛的家庭中,我又怎能不喜歡音樂、舞蹈和各類其他藝術形式?盡管我的父母沒有走上電影之路,但他們都是不折不扣的電影愛好者。即使現在,只要健康允許,母后陛下還會讓人在家里放映電影。
1941年,我成為了柬埔寨國王。有了一定自由支配的金錢,我才為自己配備了第一套電影拍攝器材,我的電影生涯由此開始,此后從未停止過。要說我的拙作為什么總是得不到國際業(yè)界的認可,我認為主要是由于以下兩個原因:首先,領導國家獨立運動之前,我的名字在國際上幾乎無人知曉其次,在拍攝出《暹?!分?,我的作品都是在家放映的(16毫米的柯逸膠片所拍出的短片,主要供親人欣賞)。《暹?!匪愕蒙鲜俏业谝徊砍叽绾颓楣?jié)都符合職業(yè)要求的作品。
眾所周知,在政治立場上,我與美國為首的“盎格魯一薩克遜”國家的關系始終不太好。可我的電影公司叫“Khemara Pictures”,大家一定很好奇我為什么會采用一個如此美國化的名字。這就要從我年輕時代說起。在登基之前,我對美國的了解僅限于電影,葛麗泰·嘉寶、克拉克·蓋博等影星都曾是我的偶像,美國西部片也曾一度讓我癡迷。正是這個經歷讓我為自己的私人電影公司取名時毫不猶豫地想到了這個看似“美國化”的名字。
另外,還有很多人對我拒絕把自己的電影作品賣給歐美發(fā)行商的做法感到費解。在世人眼中,這可是向國外宣傳柬埔寨的一個絕佳機會啊!我涉足電影業(yè)的目的之一,不就是為了讓更多的外國人認識和喜歡柬埔寨嗎?
事實上,我之所以在這方面比較謹慎,是因為我的電影作品大部分都是文藝片和宣傳片,而不是眾人眼中的商業(yè)片。此外,我的電影表現了諸多柬埔寨特有的元素,這是很多外國觀眾無法真正理解的。
盡管如此,卻并不意味著我的電影事業(yè)沒有達到預期目標,即更好地將柬埔寨介紹給外國觀眾。事實上,我的電影早就加快了邁出國門的步伐,只不過所采用的手段不是商業(yè)渠道,而是通過參加各大藝術節(jié),提高知名度。
我拍的很多長片,如《吳哥上空的陰影》、《黃昏》、《魔法森林》和《小王子》等,都曾在莫斯科、塔什干、新德里等電影節(jié)上放映過。以《魔法森林》為例,在繼首屆布拉格世界電影展上放映后,它又分別在開羅、亞歷山大(為巴勒斯坦流亡者放映)、雅加達(放映了3次,其中2次公映)乃至于美國大學校園里放映過。在莫斯科,它榮獲了前蘇聯作曲協(xié)會頒發(fā)的最佳音樂獎,還與《小王子》一起在香港的電影節(jié)上放映?!缎⊥踝印吩唤榻B到聯合國教科文組織?!饵S昏》的反響也差不多。此外,我拍的許多短片也參加過很多電影節(jié),其中不少還榮獲了歐洲影壇的重要獎項。
要說我的電影并沒有為柬埔寨帶來其所應有的尊重和回報,是因為它們專屬于能夠看懂它們的觀眾,如歐洲的一些精英、社會主義國家的領導人和工人群眾等。另外,我的電影都是免費上映的,要么是為了加強文化交流,要么是為了促進友好國家社會進步。而那些商業(yè)大片則為了迎合那些沒有文化、花錢買娛樂的人所拍。從這一點看,我的電影作品早已超出商業(yè)層面。
我認為,我的電影作品不僅需要在一個有限的國際流通渠道流通,還要為柬埔寨創(chuàng)造一個光輝的國際形象——過度商業(yè)化有損于柬埔寨的尊嚴。我的做法也許不利于我的作品接觸廣大普通觀眾,但卻可以引起西方國家的精英和社會主義國家人士的共鳴,從長遠看,這對于我國是非常有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