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文靜 郝建斌
中國古代雕塑藝術歷史悠久,藝術價值頗高。古代雕塑的發(fā)展是一個漫長的時期,其藝術創(chuàng)作風格也是不一而類的,其中有著大量具有浪漫色彩的作品,說明浪漫主義是古代雕塑的重要創(chuàng)作方式,從漢代的馬踏飛燕(圖1)、霍去病墓前石刻到唐代的昭陵六駿(圖2)、乾陵翼馬(圖3)無不透露著古人的浪漫主義理想,而借用雕塑語言來表現這種理想是有著深刻文化淵源的。本文從以下幾點對此進行了分析闡述,旨在挖掘古代雕塑的深層潛力、借古開今,使古代雕塑的不朽魅力能永遠發(fā)揚光大。
(一)本土文化根源
無論雕塑還是繪畫等等類型的藝術形式之風格的產生都要淵源于一種社會文化精神的變遷,雕塑中浪漫主義的產生也基于此。作為意識形態(tài)物態(tài)化的產物,雕塑的創(chuàng)作受文化的影響尤為突出。文化是整體,雕塑是局部。文化的外延涵蓋著雕塑,雕塑的形式也豐富著文化的內涵。
1.原始圖騰崇拜的幻想
圖1 馬踏飛燕
圖2 昭陵六駿——白蹄烏
圖3 乾陵翼馬
將近八千年前,中國的文明已初露曙光。因此,中國的圖騰文化起源古老,發(fā)展時間相對漫長,這為浪漫主義雕塑的表現提供了大量的原素材。
具有悠久歷史的圖騰旗幟,是原始人審美意識和藝術創(chuàng)作的萌芽,也是我國古代浪漫主義的萌芽。
2.楚漢浪漫主義的風潮
夏商周的青銅時代后期,古代中國進入了春秋戰(zhàn)國時期,這是一個戰(zhàn)亂的年代,諸侯爭相稱霸,中原的周王朝處于風雨飄零之中。從政治上講它是一個解體的時代,從文學藝術上講它是一個解放的時代。
以屈原為代表的楚文化屬南方文化的浪漫體系,保留著原始楚地的文化傳統(tǒng),充滿浪漫激情。
漢承秦制,但在意識形態(tài)的某些方面,特別在文學藝術領域,漢初也接受了楚文化中一部分以神話為本色的浪漫情調。而從以荊楚文化為代表的南系文化中衍生出來的道家哲學,也用浪漫不羈的想象,熱情奔放的情感抒發(fā),獨特性的追求表達,從內容到形式不斷給當時的中國藝術發(fā)展提供著新鮮的動力。
漢代藝術中,特別是在雕塑藝術中,遠古流傳下來的種種神話和故事,幾乎成了不可缺少的主題和題材,并各有其深層寓意和神秘象征。
漢代的雕塑藝術輪廓簡化,氣勢粗獷不受束縛。融合蓬勃旺盛生命力以及浪漫想像的漢代雕塑,具有整體性的力量和氣勢,是后代所難企及的。
3.藝術精神的純粹與圓滿融合
楚漢浪漫主義思潮過后,對古代浪漫主義雕塑發(fā)展影響巨大的有魏晉時期藝術精神的純粹和盛唐時期藝術的圓滿融合。
魏晉時期是一個在文化上重新自由而開放的時期,哲學思想活躍,在思辨上達到的純粹性和深度是空前的。在這個時期真正思辨、理性的“純”哲學產生了;真正抒情、感性的“純”藝術產生了。這二者構成中國思想史上的一個飛躍。
魏晉的文化精神對浪漫主義雕塑的最大貢獻是創(chuàng)造了佛教中的中國式飛天形象,這一浪漫形象為沉重的佛教雕塑題材增添了很大的活力。飛天在心理深層溝通了佛國與塵世這一在印度深刻對立者的兩個世界。它使中原的佛像再也不用以閉目狀態(tài)來表示精神的超升了,因此曇曜石窟的主佛可以放心大膽地睜開雙眼,帶著會心的微笑環(huán)視佛國天使——飛天們向塵世生命發(fā)出感召。這種浪漫想象下的小天使,為佛性國度增添了“人性”的世間因素。佛國世界的苦難也好像因著這種浪漫而減弱了許多。
唐朝對外文化交流頻繁(唐乾陵的六十一藩臣像和唐俑中眾多的胡人像就足以證明這一點),這是在南北朝之后的又一空前大融合。李唐在封建統(tǒng)治、文化藝術、國土疆域方面都達到了古代中國的鼎盛,掀開了古代中國最燦爛奪目的篇章,此時期的文學藝術達到中國古代浪漫文學的極峰
文學上的浪漫勢必影響到雕塑創(chuàng)作。唐代的石窟藝術中,飄逸、浪漫之作也更加多了起來。而佛教雕塑的女性化,在浪漫之外,給人更多的是女性的親近感和人情味。唐馬的造型圓潤飽滿、強健樂觀,也是一種浪漫主義精神性的表現。
文化精神的變化遷異對浪漫主義雕塑的發(fā)展起到很大的作用,正是有著這些文化的支持、影響,浪漫主義色彩才得以在雕塑中展現、升華。
(二)中國古代人的生死觀影響
1.靈魂不死與事死如事生
在中國古代,生命永恒的認識是先民們的傳統(tǒng)觀念。他們相信,當人的肉體死亡之后,其靈魂將脫離肉體而繼續(xù)存在,這就是“靈魂不死”的樸素理想。千奇百怪的靈魂鬼神傳說與記載正體現了人們的這種信念及其實證的努力。
這種“靈魂不死”的觀念,構成了墓葬雕塑及整個墓葬建筑的文化心理基礎,導致了墓葬建筑和雕塑的產生,并成為墓葬建筑和雕塑表達的主題。
古人不僅把陵墓看成是辭別今生的魂歸之處,還將其視為靈魂奔赴“彼岸世界”的出發(fā)點。這便構成了陵墓雕塑中“事死如事生”、“事亡如事存”的文化心理。
“事死如事生”就是指死人當活人一樣對待,在“靈魂”起居的黃泉幽室,雕塑是最不可缺少的部分。
2.羽化登仙的浪漫想象
漢初道家思想在社會上是主流思想,因此得道成仙思想就蔓延開來。漢代“羽化登仙,升仙祥瑞”的墓葬觀念盛行一時,并影響著后代王朝。人們都相信祥瑞的祈求會帶來祥瑞的實際效果,靈魂的羽化登仙會彌補現世的不滿足感。因此體現升仙祥瑞思想的各種造型形象充滿了生活環(huán)境,在宮廷、祠堂、民居、陵墓到處可見飛虎羽人、神獸瑞鳥之類的造型形象。唐陵中列置犀牛、鴕鳥,取意亦在神異,象征吉祥;翼馬的設置也帶有馭主升仙的意義。
圖4 中山殿怪獸
圖5 二豹噬豬鏤花銅飾
圖6 麥積山飛天 北魏
因著古人的“靈魂不死”、“羽化登仙”的美好的浪漫想象,整個陵墓雕刻都被賦予了這種濃重的浪漫主義色彩。
(三)與草原文化的互融影響
我國如今有56個民族,都是中華民族發(fā)展歷史上的多次民族大融合的產物。民族融合不僅對民族的形成有影響,而且對民族的文化藝術發(fā)展也起到很大的作用。
少數民族聚居地一般都地處邊疆,嚴酷的地域生活環(huán)境,造就了他們堅強、剛毅的性格,也激發(fā)了他們的熱情和想象。因此,少數民族一般都很浪漫,尤其是北方的草原民族更是生活在一個充滿想象力的天堂。少數民族創(chuàng)造的藝術,無論何種形式,因都附加了他們這種特殊的情感特質,而富有著濃烈的浪漫主義情感。
從歷史上看,草原藝術的影響一直是中國藝術發(fā)展的一個重要因素。北方草原民族創(chuàng)造的文化藝術,以草原為背景,以游牧經濟為基礎,是狩獵、游牧經濟生活在文化上的反映。對于這種文化,我們稱為北方草原文化,它是中華民族文化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它富有地方色彩和民族特色,在藝術形式的表達上,滿載著草原民族的浪漫情懷。
草原文化早在青銅時代就曾放出自己的光彩。北方草原的青銅文化與中原地區(qū)商周以來的青銅文化有著密切的聯系。在大部分中原地區(qū)的青銅時代遺址中,都有草原文化風格的文物出土。
草原文化與中原文化互相交流、彼此影響,尤其是它的浪漫主義風格的雕塑藝術影響了中原雕塑藝術的造型形式。
如在戰(zhàn)國時期的中山國王陵出土的動物形象雕塑,常表現出異國情趣。出自1號墓的神密怪獸,方頭著角,張開大嘴,身上有翅,顯然受草原文化的影響(學者一般認為中山國人為游牧民族白狄的后代)。另三件為三扇屏風的基座,以噬鹿猛獸居中,牛與犀牛位于兩側,居中的老虎最能體現這類動物形象的起源(如圖4)。
動物搏斗母題和對粗獷動作的表現是以上我們分析的草原文化藝術的主要特點。但這只銅虎并不是草原文化的翻版,這件作于公元前4世紀中國中原地區(qū)的立體雕塑,將原是平面金屬牌上的草原動物搏斗主題轉化為51厘米長、重達26公斤的輝煌巨作。不同文化藝術的融合使這件作品具有了浪漫主義的氣質。
漢代雕塑受北方草原文化影響也很深,今天,在漢帝國統(tǒng)一的北方地區(qū)就有大量的各種材質的牌飾出土。在今西安、湖北及湖南也發(fā)現了草原類型的動物形象,證實了中原地區(qū)與外界之間的頻繁而廣泛的藝術交流。
匈奴的銅牌藝術的裝飾風格也直接影響了漢代陵墓前“神獸”造型的藝術風格。
漢代雕塑的另一朵奇葩是云南滇人的青銅雕塑,也反映了草原文化的強烈影響。在出土的貯貝器上的群雕反映了獨特想象力和高超的表現手法。另外一些表現人物與動物間、動物與動物間激烈搏斗場面的銅飾扣,也具有很高的藝術水準,與北方的銅牌藝術有異曲同工之美,作品皆造型生動、充滿動感激情,在安排構圖、動作上極富浪漫主義想象。這類作品有《騎士獵豬鎦金扣飾》《二豹噬豬銅飾》(圖5)等。
北魏是由北方民族——拓跋鮮卑建立的。拓跋氏本為東北嘎仙洞走出的少數民族,其生活習俗、藝術理想都是和草原相匹配的。雖然孝文帝要求鮮卑民族漢化,且成效突出,北魏遷都洛陽后,基本完成漢化過程。但少數民族特有的浪漫特質仍在潛移默化之中對這一時期的雕塑藝術有所影響,如一些動物造型的鎮(zhèn)墓獸和夸張的俑人像以及石窟造像中的飛天造型(圖6)、西域人像等等。
草原文化對盛唐雕塑的影響也十分顯著,在那各種交流都很頻繁的年代,具有草原文化性質的西域文化造就了唐三彩藝術中的眾多精品之作,如駱駝載樂俑等等。
結語
雕塑藝術作為意識形態(tài)的物化產品,是屬于上層建筑范疇之內的,隨著社會經濟的發(fā)展而發(fā)展變化著。中國古代雕塑中浪漫色彩的形成屬于一個特定的文化范疇,是因為古人的不同時期思想狀況和發(fā)展模式而形成的,具有深刻的淵源,也是很中國化的表達方式,探索、研究、批判、繼承、發(fā)揚古人的浪漫主義精神,或許可能給我們的當代藝術創(chuàng)作以啟發(fā)和靈感。古代雕塑中浪漫色彩的形成原因很復雜,文章雖也從幾個角度進行了分析,但因本人才疏學淺,肯定仍有紕漏、偏跛,還希望與同仁們交流探討,起到拋磚引玉之功效。正所謂“路漫漫兮,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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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王文靜(1975—),女,出生于內蒙古集寧市,2000年本科畢業(yè)于內蒙古師范大學美術教育專業(yè),現任職于河北省科技師范學院藝術系,講師。
郝建斌(1975—),男,出生于內蒙古呼和浩特市,2007年研究生畢業(yè)于內蒙古師范大學藝術學專業(yè),現任職于河北省燕山大學藝術與設計學院藝術設計系,助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