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越劇結(jié)緣,起于貧寒的家世我與尹派結(jié)緣,則源自尹桂芳老師的藝術感召力。
1957年,我前往浙江工作,那時不過二十多歲1979年我重回上海舞臺,卻已年近半百。東輾西轉(zhuǎn)二十多年,猶如一場大夢。幾十年的藝術之路,曲折而又艱辛,能夠走到今天,我不能不感謝我的觀眾、我的知音。他們一陣陣熱烈的掌聲好像仍在耳畔回響,那么親切,那么熟悉,與心底里無數(shù)溫馨的記憶遙相應和,漸漸融匯在了一起。
記得上世紀40年代從藝之初,我只是偶爾上臺扮演童兒等不起眼的角色,雖是三句白口四句唱,但我始終認真對待,也有幸能夠上電臺,仿唱我自學的尹派段子。這種“臨帖描紅”的專心,很快引起了觀眾的注意和喜愛。在他們的推薦下,我得以正式拜入尹老師門下,并采納觀眾建議,改名尹小芳。從那一刻起,我就與素不相識卻勝似熟識的觀眾朋友結(jié)下了深厚的情緣。1948年,廣大觀眾評選我為“越劇后起之秀冠軍”。
1950年,芳華越劇團重建,裁受邀擔任二肩小生。從認真配戲到電臺播唱,從代師演出到領銜芳華實驗劇團,都得到了觀眾的鼓勵與厚愛。這種知遇之恩,激發(fā)起我對演藝工作的眷戀之情。
1957年10月,我加入浙江越劇一團。那年年底,劇團來上海麗都戲院公演。由于觀眾強烈要求,領導安排我臨時頂演《御河橋》的主角宣登鰲。每天日夜兩場,連演連滿,欲罷不能。每當日場演完,我?guī)追x幕,觀眾總是流連不去,有時捱到夜場都快開始了,大家才在工作人員的再三勸說下,依依不舍地離開。這些動人的情景至今珍藏在我的心底,時時提醒我要加倍努力,不可辜負觀眾的一片厚望。
之后的歲月里,我因工作需要輾轉(zhuǎn)各地,上海島、下農(nóng)村、入藝校、赴軍營,先后得到五好隊員、學習標兵的光榮稱號,并加入了中國共產(chǎn)黨。這段不平常的經(jīng)歷充實了我的人生歷程,豐富了我的藝術體驗。1963年夏,領導安排我到杭州越劇團上演《天山雪蓮》,得到當?shù)赜^眾的熱烈歡迎。由于正值暑假,還吸引了許多青年觀眾前來鼓勁。此劇在杭城破例連滿一個月。那時我多么希望能借著舞臺一直延續(xù)這份情緣,用更多更好的演出來回報廣大觀眾一片深愛之情。然而天不從人愿,許多年里,舞臺似乎成了一種奢望,一個不可靠近的夢。
久經(jīng)磨難的身心,竟然在春回大地的1979年復蘇了。在尹派演唱會上,我重登舞臺。那時我剛剛做完手術,又已輟演十多年,要清唱一百多句清板的《浪蕩子·嘆鐘點》,實在是一個重大考驗。然而當我走上舞臺,全場萬余名觀眾的熱情就像一股暖流流遍我的全身。他們時而屏息凝神聆聽演唱,時而爆發(fā)出一陣陣熱烈的掌聲,一切是那樣的默契,又那樣的熟悉,正是知音相逢,心息相通。這段演唱終于順利完成,當時電視臺安排了現(xiàn)場直播,因此也給許多未在場的觀眾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更有不少年輕觀眾從此喜歡上了尹派。廣大觀眾一如既往的支持和鼓勵,為我重回舞臺增添了莫大的力量。
那時,尹老師已半身不遂。在老師的鼓勵下,為尹派藝術的復興貢獻一份心力,身為弟子的我當然責無旁貸。怎奈我也年近半百,身心俱疲,更何況遠離舞臺二十載,一朝恢復,談何容易?從整理復排《何文秀》,帶領芳華回“娘家”上海演出;到將《沙漠王子》整舊出新,讓四十年前的名作重現(xiàn)舞臺;再到新創(chuàng)《張羽煮?!贰ⅰ独俗映升垺返葎?,這之中究竟付出了多少艱辛、歷經(jīng)了多少苦楚,也許只有自己心知肚明。我抱著堅定的信念,決心重做小學生,加上老師在旁坐鎮(zhèn),劇團同志同心協(xié)力,終于克服了各種困難,每劇公演都得到了大家的認可和贊賞,老觀眾不減,新觀眾頻添。《沙漠王子》一劇更是創(chuàng)下了當時上海公演場次最多、上座率最高的紀錄。這是廣大觀眾給予我們的最高褒獎。
藝術之路學無止境。從藝六十多年來,我始終以學習的心態(tài)不斷追求完美,雖不能至,而心向往之。我從少小之時走入越劇,與尹派藝術相伴至今,廣大觀眾的歡迎和熱愛令我深感欣慰和滿足。我這一生很平凡,卻也很充實。惟愿高山流水,知音同樂,厚意深情,長隨尹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