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　巖

[摘要]合同成立過程中的合意瑕疵及其救濟一直是合同法中的一個熱點，《國際商事合同通則》在這個問題上進行了有益的規(guī)定，為各國商人所廣泛采用以作為其合同條款的補充或解釋依據(jù)，可借鑒性很強。本文通過對《通則》研究分析，闡述了國際商事合同中的合意瑕疵中合同無效的一系列問題。

[關(guān)鍵詞]國際商事合同；合意瑕疵；救濟

[中圖分類號]DF4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2-2426(2009)07-0018-02

盡管各國法律對于合同的定義表述不一，但對合同的基本內(nèi)涵也即合同成立的核心要件的認識還是比較一致的，即合同是當事人的合意，是兩個或兩個以上當事人依法達成的、具有法律約束力的意思表示一致的協(xié)議。根據(jù)合同法的一般理論，合同成立的一般要件主要有如下三點：1、當事人有訂約能力；2、當事人達成合意；3、合同的內(nèi)容與形式合法，不違背社會公益。如果合同成立要件未能得到或未能全部得到滿足，則意味著合同的成立過程存在瑕疵。目前，就國際商事合同的調(diào)整規(guī)則而言，1994年國際統(tǒng)一司法協(xié)會通過的《國際商事合同通則》(UNIDROIT Principles for International Commercial Contracts，1994，以下簡稱《通則》)是一個非常重要的法律文件。該文件對國際商事合同的實踐影響深遠，在很大程度上起到了示范合同的作用，為各國商人所廣泛采用以作為其合同條款的補充或解釋依據(jù)。在此，本文論述合同成立過程中存在的“合意瑕疵”的救濟問題。

一、《國際商事合同通則》的相關(guān)規(guī)定

關(guān)于“宣告合同無效”(Avoidance of the Contract)一詞的確切含義?！堵?lián)合國國際貨物銷售臺同公約(1980)》(UN Convention on International Sales of Goods，1980)中也有“宣告合同無效”這一表述，但《公約》是將之作為一種合同履行中的違約救濟方式，與《通則》中作為違約救濟方式之一的“終止合同”(Termination of the Contract)這一術(shù)語，以及我國《合同法》中的“解除合同”一詞屬于同一范疇。而《通則》則是將該表述作為針對合同成立過程中存在的合意瑕疵的救濟方式之一，其行使需要當事人的主張，這與《合同法》中的“撤銷合同”一詞屬同一范疇。另外，我國《合同法》中的“無效合同”一詞則是指由于合同的內(nèi)容或目的不合法或有違社會公益或國家利益而當然無效，無需當事人的主張，有關(guān)機關(guān)在處理此類合同時可以在其職權(quán)范圍內(nèi)依法直接“宣告”其為“無效合同”。而本文的“宣告合同無效”則是指當事人的一種救濟權(quán)利，必須通過向法院或仲裁機關(guān)主張來行使。

依據(jù)《通則》的規(guī)定，當事人可以宣告合同無效的情形主要有如下幾種：

第一，錯誤(Mistake)。一方當事人可因錯誤而宣告合同無效。所謂錯誤，依據(jù)《通則》第3.4條的規(guī)定，是指在合同訂立時對已經(jīng)存在的事實或法律所作的不正確的假設(shè)(erroneous assump-don)。根據(jù)第3.4條的注釋規(guī)定，錯誤可分為事實錯誤(mistake of fact)和法律錯誤(mistake of law)兩種。但并非所有的錯誤都能導致宣告合同無效，依據(jù)《通則》第3.5條第(1)款的規(guī)定，只有此錯誤在訂立合同時如此之重大，以至于一個通情達理的人(a reasonable per-son)處在與犯錯誤方的相同情況下，如果知道事實真相，就會按實質(zhì)不同的條款(oil materially different terms)訂立合同，或根本不會訂立合同。當事人基于“錯誤”而宣告合同無效，必須滿足如下要件。首先，時間要件，此錯誤必須是在合同訂立時業(yè)已存在的。其次，程度要件，只有在此錯誤達到如此重大(of such importance)時，才能宣告合同無效。最后，對方要件，只有當另一方當事人(非錯誤方)滿足如下四種條件之一時，錯誤方才能宣告合同無效；a、雙方當事人犯了相同的錯誤；b、該錯誤是由另一方當事人引起的，此錯誤可以是由另一方當事人明示或默示或通過行為所傳達的意思表示所造成的(需要注意的是，如果此錯誤是由該另一方當事人故意造成，則將適用下文有關(guān)欺詐的規(guī)定)；c、對于此錯誤的存在，另一方當事人已經(jīng)知道或理應(yīng)知道。但卻有悖于公平交易的合理商業(yè)標準(reasonable commercial standards of fair dealing)，致使錯誤方一直處于錯誤狀態(tài)中。由該規(guī)定可以看出，援引該規(guī)定的當事人除了必須證明另一方當事人知道或理應(yīng)知道此錯誤外，還必須證明另一方當事人沒有告知其所知的錯誤，也即錯誤方必須證明依據(jù)公平交易的合理商業(yè)標準另一方當事人就此錯誤負有告知的義務(wù)；d、另一方當事人在錯誤方宣告合同無效時尚未依其對合同的信賴行事(act in reliance of the contract)。

第二，欺詐(Fraud)。如果一方當事人基于對方當事人欺詐性的陳述而訂立合同，則該方當事人可以宣告合同無效。所謂欺詐性的陳述(fraudulent rep-resentation)，依據(jù)《通則》第3.8條的規(guī)定，包括欺詐性的語言、做法，或另一方當事人對依據(jù)公平交易的合理商業(yè)標準本應(yīng)予以披露的情況欺詐性地未予披露(fraudulent non-disclosure)。無論是明示或默示的虛假陳述，還是對事實真相的不披露，與錯誤明顯不同的是欺詐行為本身的性質(zhì)和目的。欺詐行為是行為人意欲誘導對方犯錯誤，并因此從對方的錯誤中獲益的行為。因而欺詐人具有主觀惡意，其性質(zhì)是相當嚴重的，所以欺詐行為本身足以構(gòu)成受欺詐方宣告合同無效的條件，而無需如同錯誤那樣還要附加其他條件。

第三，脅迫(Threat)。如果一方當事人是因為另一方當事人的不正當之脅迫，而訂立合同。則他可以宣告合同無效。所謂不正當之脅迫(unjustified threat)，依據(jù)《通則》第3.9條的規(guī)定，是指考慮到各種情況，該脅迫如此急迫、嚴重(so imminent and serious)到足以使該方當事人沒有合理選擇(reasonable alternative)。尤其是當一方當事人受到脅迫的行為或不行為(the act or omis-sion)本身為非法，或者以其作為手段來獲取合同的訂立屬非法時，均為不正當之脅迫。由以上規(guī)定可以看出，能導致宣告合同無效的脅迫必須是急迫而嚴重的，尤其是當該脅迫本身的性質(zhì)或通過該脅迫所欲達到的目的為非法時。

第四，重大失衡(Gross Disparity)。

如果在訂立合同時，合同或其個別條款不合理地(unjustifiably)對另一方當事人過分有利，也即存在重大失衡的情形時，則處于不利的一方當事人可以宣告該合同或該個別條款無效。需要注意的是，本條所強調(diào)的是在合同訂立時存在重大失衡。如果重大失衡在合同訂立時并不存在而是合同訂立后才出現(xiàn)的情況。則不屬于本條的范疇。此種情況可以適用有關(guān)艱難情形的處理(《通則》第6.2條)的規(guī)定。

二、合同法與《國際商事合同通則》的比較分析

宣告合同無效，作為針對“合意瑕疵”的一種最主要的救濟方式，該項權(quán)利的正當行使應(yīng)滿足如下幾個條件：

第一，行使依據(jù)必須存在諸如重大誤解、欺詐、脅迫、重大失衡等事由。而且該類事由的存在還需要滿足如下條件：另一方當事人對該事由的存在具有可歸責性：該事由的存在是由其造成；或者其知道或理應(yīng)知道該事由的存在，卻未依公平交易的合理商業(yè)標準行事；或者當該事由的存在可歸咎于第三人時，而該另一方當事人應(yīng)對此第三人的行為負責或者知道或理應(yīng)知道此第三人的行為。該另一方當事人雖然對此事由的存在不具有可歸責性，但卻尚未依照其對該合同的信賴行事。

第二，行使方式：依據(jù)《通則》第3.14條的規(guī)定，有權(quán)行使宣告合同無效的一方當事人，應(yīng)該通過向另一方當事人發(fā)出通知行使此項權(quán)利。而且，依據(jù)《通則》第1.9條的規(guī)定，只有當此項通知送達(依據(jù)《通則》第1.9條第3款規(guī)定，通知于口頭傳達給被通知人或遞送到被通知人的營業(yè)地或通訊地址時，為“送達”被通知人)另一方當事人時，宣告合同無效的通知才生效。

第三，行使期限：依據(jù)《通則》第3.15條的規(guī)定，宣告合同無效的通知應(yīng)在合理的時間內(nèi)作出。對于一般的宣告合同無效，應(yīng)在權(quán)利人知道或不可能不知時(主要針對“脅迫”存在時的情形)起的合理時間內(nèi)作出；對于因“重大失衡”而導致的宣告合同中的個別條款無效，則此合理時間的起算應(yīng)自該條款被另一方當事人主張(asserted)時開始，

值得欲宣告合同無效的當事人注意的是，某些特殊情形的存在或者其本人或?qū)Ψ疆斒氯说哪承┨囟ㄐ袨榭赡軐е缕錈o權(quán)宣告合同無效或其宣告將喪失效力。首先，對于一方當事人的錯誤，如果此錯誤的存在是由于該當事人的重大疏忽(grossly negligent)所致：或者當此錯誤屬于事實而非法律錯誤時，而該事實錯誤發(fā)生的風險(the risk of mistake)已被錯誤方意識到，或考慮到相關(guān)情況，該錯誤發(fā)生的風險應(yīng)該由錯誤方承擔，則該當事人無權(quán)宣告合同無效，其次，如果一方當事人所依賴的情況表明，對不履行(依據(jù)《通則》第7.1.1條規(guī)定，不履行(non-perfornance)系指一方當事人未能履行其在合同項下的任何義務(wù)，包括瑕疵履行或延遲履行)可以或本來可以提供救濟，則其無權(quán)宣告合同無效，這說明當因錯誤而宣告合同無效這種救濟方式如果與不履行的救濟方式發(fā)生沖突時，對不履行的救濟方式具有優(yōu)先性。這也是“與其使之無效，不如使之有效”這一原則的體現(xiàn)一再次，有權(quán)宣告合同無效的一方當事人，如果在其發(fā)出宣告合同無效通知的期間開始后，又明示的或默示的確認合同，則他不得再宣告合同無效。最后，如果存在以下兩種情形，則宣告合同無效的權(quán)利即行喪失。另一種情況是，如果一方當事人有權(quán)因重大失衡宣告合同或其個別條款無效，則收到該宣告通知的另一方當事人可以請求法庭修改該合同或該個別條款，條件是該另一方當事人在收到此項通知后，并在對方當事人依賴其通知行事之前，立即將其請求通知對方當事人。

對于宣告合同無效的效力，依據(jù)《通則》的規(guī)定，宣告合同無效具有追溯力。不過，如果宣告合同無效的理由僅影響合同的個別條款，則宣告合同無效的效力僅限于這些條款，除非考慮到各種情況，維持合同的其余部分是不合理的?！锻▌t》有關(guān)宣告合同無效的效力的規(guī)定，是與我國合同法中有關(guān)可撤銷合同、無效合同效力的規(guī)定相一致的《合同法》第56條規(guī)定：“無效的合同或者被撤銷的合同自始沒有約束力。合同部分無效，不影響其他部分的效力的，其他部分仍然有效?！睂τ谛婧贤瑹o效的此種追溯力的具體表現(xiàn)就是“恢復原狀”，即宣告合同無效后，任何一方當事人可以要求返還其依據(jù)已被宣告無效的合同或部分合同所提供的一切，只要該方當事人也同時返還其依據(jù)已被宣告無效的合同或部分合同所得到的一切；或者雖不能返還實物，但對其所得之物給予補償。

鑒于《通則》盡可能兼容了不同文化背景和不同法律體系的一些通用的法律規(guī)則，同時還總結(jié)和吸收了國際商事活動中廣泛適用的慣例和規(guī)則，所以通過對《合同法》和《通則》在合同的效力、合同的履行和違約責任等方面苦干問題的比較分析，說明對于指導和規(guī)范國內(nèi)、網(wǎng)際商事活動具有很大的影響力，對我國合同法律制度的完善有重大的借鑒和指導作用。

責任編輯宋桂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