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燮鈞
縣尉,大體相當(dāng)于現(xiàn)在的公安局長。照我們現(xiàn)在的眼光來看,那也是炙手可熱的位置。可是,唐代的不少詩人卻對此不以為意。
在唐代,縣尉從九品,級別是低了些。但是,對于正在尋求功名的詩人們來說,起碼也是進入仕途的一個入口。即使不算是肥缺,也該將就一下吧??墒?,杜甫卻偏不。本來,他來長安,從3 5歲等到44歲,說白了,就是為求官??墒牵鸥s輕易地拒絕了河西尉的任命——都等了這么多年,還挑肥揀瘦的,莫非詩人太難伺候?
老實說,杜甫確實難以勝任此職??h尉不是隨便什么人能當(dāng)?shù)?,尤其不適合有良知的人來擔(dān)任。此前,高適就曾當(dāng)過封丘尉。他原先以為,一個小縣不會有那么多公事,為了祿米就屈就一下吧。沒想到,縣尉的雜事特多,而且都要限期完成。這倒也罷了,畢竟吃了這口飯,就得干實事!可是,“拜迎官長心欲碎”,詩人有點受不了。不過,要做官就免不了要拜迎長官,不只縣尉是這樣,即使做再大的官也逃不脫官場的掣肘,這是無可奈何的事,只能說詩人的自尊心太強,清高錯了地方。但是,“鞭撻黎庶令人悲”,要詩人去鞭打老百姓,這倒是一個考驗:不心狠手辣,怕難完成任務(wù);心狠手辣吧,良心上又過不去,難道白受“詩書之訓(xùn)”了?如催錢糧、拉壯丁,上面有期限,你能不完成嗎?正因為如此,高適送完新募的士兵去守邊后。就辭職不干了。
或許,杜甫干脆地拒絕河西尉多少也受了高適的影響,因為高適隨后就到了長安,杜甫與他一起宴集游玩,寫有不少唱和詩,應(yīng)該會知道高適辭官的原因吧。
人人都說陶令好,只有功名忘不了。可是,詩人的真性情與官場的潛規(guī)則又是多么難以調(diào)和啊。在我們的印象中,李商隱也算是一個身段柔軟的人了,可是他任弘農(nóng)尉不久就與上司鬧翻了。因為他減免了對冤屈囚徒的處罰,觸怒了頂頭上司,于是就憤而“乞假歸京”。為此,他還寫了一首非常激烈的詩呈獻州刺史:“黃昏封印點刑徒,愧負荊山入座隅。卻羨卞和雙刖足,一生無復(fù)沒階趨?!?/p>
古人說,男兒膝下有黃金。而李商隱逢迎的卻是這樣的上司,難怪他要羨慕被砍去雙腳的卞和了。詩人們都有“致君堯舜上,再使風(fēng)俗淳”的宏愿,可自己職掌內(nèi)的典獄事務(wù)都辦不好,那豈不是光說不練,自相矛盾嗎?與他純粹的政治理想是格格不入的。如此,倒不如掛冠而去,詩人這一點骨氣還是有的。儒家主張“達則兼濟天下,窮則獨善其身”,既然不能“兼濟天下”,起碼應(yīng)該“獨善其身”吧。
是的,我們很難想象,杜甫倘若擔(dān)任了河西尉,他怎樣去面對自己的職責(zé)。他后來所寫的《新安吏》、《石壕吏》,描述的不就是縣尉的工作嗎?詩人對百姓抱有深深的同情,可是,抓不到壯丁,難道詩人自己去“急應(yīng)河陽役”嗎?看來,縣尉一職,實在是太難為詩人們了。
如今的縣尉們,躬逢盛世,又不做詩人,大概是沒有這樣的顧慮吧。
編輯/高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