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年英

現(xiàn)在前來調(diào)研和憑吊那些業(yè)已廢棄的文化遺址，不是為了追究誰誰誰的歷史責任。我們見證的這一段生活，的確可以促使我們對民族的歷史文化和現(xiàn)實命運的反思。

前些年，我和李老李天云、龍啟堂、韋士勇等幾位丹寨縣的民間藝術(shù)家驅(qū)車來到羊送村。

那天，天空下著小雨，山坡被霧雨籠罩，遠處的山峰和田園煙雨朦朧，隱約可見，近旁的村寨則清晰透亮，厚重可感。

我們先來到一個叫臘堯的寨子。

“臘堯其實就是臘尤，就是蚩尤的后人的意思?！崩罾险f。

“對?！饼垎⑻靡哺胶椭f。“Las，臘，Yel，尤，就是叫尤的苗族?！?/p>

從外表上看，這個寨子很普通，沒什么特別之處，也沒有什么特別的風(fēng)景。但李老說，這個村寨和下面的羊送村，都過“祭尤節(jié)”，大家都認定自己是蚩尤的后人。

在臘堯村簡單看過一眼之后，李老帶著我們原路返回，直接來到羊送村西南側(cè)面的一處隱秘的樹林之中，那里有一處至今仍保存完整的蚩尤冢。

那是一個距離羊送村約100余米的小山包，從外表上看，這個山包十分普通，除了長滿密集的樹木，幾乎沒有什么特別引人注目的地方，如果不是有人告訴你這里還有一處古廟，人們幾乎很難對這個山包發(fā)生興趣。

但是，走進林子，我們看到的景象就大不一樣了。在外圍密集的樹木的掩映之下，里面居然有一個占地約200多平方米的空地，上邊殘留著一座青石鋪就的墳冢，冢堆高約一米，有青石板鋪成的石級可登臨墳頂之上，一望而知，這不是一般的墳塋，而是一個極具權(quán)威的氏族首領(lǐng)的紀念祠。

“這就是‘祭尤宮。”李老說：“現(xiàn)在只剩下這個土堆了，以前還有一個廟，是一層樓的木質(zhì)建筑，木皮蓋頂，建筑面積大概在20多平方米，宮內(nèi)有木質(zhì)雕刻的尤公像一座。以前的時候，每逢節(jié)日來臨，當?shù)孛缱迦罕姸紶幭嗲皝戆菁?，燒香焚紙，叩拜尤公?！?/p>

“這廟是什么時候爛的?”

“才爛得幾年。”李老指著旁邊的一堆廢木料說：“你看，這里還有點殘余的建筑物?！?/p>

他在廢木料堆中給我刨出一截已經(jīng)朽爛的木頭，說：“你看，這個就是當年的‘祭尤宮上的木料。”

他又刨了半天，終于從廢木料堆中找出一個石頭，說那就是一個偶像。

“這個官具體是什么時候開始修建的，又是什么時候朽爛的呢?”

“修建的時間就搞不清楚了，年代已經(jīng)考不出來了。但被破壞則應(yīng)該是在建國之后的歷次運動中，先是‘四清，然后是‘文革，‘祭尤官當時是作為‘四舊被破壞的，以后年久失修，就越來越爛，到前幾年，終于徹底跨掉了?！?/p>

在民間行走多年，我當然不止一次見識過類似這樣的場面。對于這個因狂熱地信奉唯物論而要打到一切“牛鬼蛇神”的新時代的人們來說，做出怎樣瘋狂的摧毀傳統(tǒng)文化的舉動，也都不足為怪，而在情理之中。我們現(xiàn)在前來調(diào)研和憑吊這些業(yè)已廢棄的文化遺址，不是為了追究誰誰誰的歷史責任。我們見證的這一段生活，的確可以促使我們對民族的歷史文化和現(xiàn)實命運的反恩。

“在丹寨縣境內(nèi)居住的還有漢、水、侗等民族，但唯有苗族過‘祭尤節(jié)。苗族祭祀蚩尤用的供品食物不是雞、鴨、豬肉等近、現(xiàn)代的美味佳肴，而是用樹葉、菜葉、魚等東西，用這么特別古樸的食品祭祀祖先，其意義是很值得考究的。”李老說。

“你們什么時候過祭尤節(jié)?”我問李老。

“每年農(nóng)歷十月的第二個牛場天，即丑日天，到時候你來看嘛?！?/p>

我沒有機會參加當?shù)厝罕娨荒暌欢扰e行的“祭尤節(jié)”活動，因此我也沒法描述當?shù)厝罕妼τ谀俏粋髡f中的始祖的真實情感。但我通過對當?shù)厝罕姷淖咴L和交談，就足可體會到他們那種隱藏于內(nèi)心深處的摯愛和委屈。

歷史學(xué)界如今早有公論，蚩尤與黃帝和炎帝并稱為中華民族的三大始祖，是偉大的中華文化的開拓者和奠基者。

可惜不是每個人都有這樣的認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