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輝

摘 要：《在撒旦的陽光下》以多重視角中展現(xiàn)小說敘事的復調(diào)現(xiàn)象來揭示主題，作者在敘事中通過多種聲音的對話展示生存困惑，人物內(nèi)心世界、情景和事件來傳達了主人公在她人生舞臺上潛伏著悲慘的一幕。通過多重視角的轉化展示了多尼桑神父內(nèi)心尖銳的矛盾和行為。

關鍵詞：《在撒旦的陽光下》 生存困惑 多重視角轉換

巴赫金在他的復調(diào)敘事理論中指出：小說的復調(diào)是“有著眾多各自獨立而不相融合的聲音和意識，由具有充分價值的不同聲音組成”[1]。也就是說復調(diào)敘事中通過多種聲音的對話展示生存困惑，表現(xiàn)了同一語境中多種觀念的疊加和沖突，透視出人物內(nèi)心的焦慮、困惑與分裂。更真實地表現(xiàn)人物的性格心理。

一、在多種聲音的對話中展示生存困惑

對話性是巴赫金話語理論的核心所在，巴赫金把作者、作品（包括主人公和文本）和讀者三者聯(lián)系在一起，強調(diào)文本內(nèi)部的對話性以及作者通過文本與讀者的對話性。[2]對話涉及到人物的聲音，這種聲音不僅僅是人物狹義的對話話語，而且也體現(xiàn)了人物的主體意識。正因為這樣，當復調(diào)小說中主人公與主人公之間的對話關系構成了多重聲音時，每一種聲音都呈現(xiàn)出對話的參與性和對話著自我意識的獨立性。這種多聲部對話的復調(diào)現(xiàn)象在貝爾納諾斯小說的敘事藝術中有著獨特的體現(xiàn)。同時證明了作者是寫對話的能手，他利用對話把過去的故事背景巧妙地透露出來，又自然地推動著目前事態(tài)的進展。而且，作者是通過對話把人物之間的對話以及雙方內(nèi)心深處的活動、意圖揭示無余。其中竟?jié)饪s著如此多的事件內(nèi)容和心理內(nèi)容，展示人物與人物之間的矛盾和分裂。在作者看來，每種對話都有其存在的價值，都體現(xiàn)其對生活的本能判斷和價值取向，體現(xiàn)了人物內(nèi)心矛盾沖突和作家對生活困惑的深層把握。例如，在小說“序幕”中集中體現(xiàn)了穆謝特的故事經(jīng)歷，她的包法利夫人式的追求：她的失足沉淪、兇殺、墮胎等等，也集中了所有的矛盾，穆謝特與兩個情婦的矛盾，她與自己家庭的矛盾以及她的家庭與敗壞者的矛盾等等。另外鄉(xiāng)村壞境的丑陋，人與人關系的粗俗，人心的卑劣，情欲的猙獰等這些現(xiàn)實內(nèi)容，也都在這一部分里得到展示。而所有這些又都是通過穆謝特家中一兩個場景，她父親與侯爵吵架的場景，特別是通過穆謝特與兩個情婦打交道的場景對話中表現(xiàn)出來，下面是作品“序幕”中的主人公的一段對話。

“晚上好，馬洛蒂，請坐。”侯爵說道。

馬洛蒂的確剛剛站了起來。奇怪，他事先準備好的一段話，此刻一句也想不起來。開頭講話猶如夢囈，只待怒火把他從木訥狀態(tài)中解脫。

“侯爵先生，他說道是關于我們女兒的事?！?/p>

“哦!……”對方一聲詫異。

“男子漢大丈夫，我來跟您面對面談一談。發(fā)現(xiàn)這事五天以來，我一直考慮，權衡利弊。事情只有說開，才能握手言和。在走得更遠之前，最好同您見見面。總歸不是野人嘛！”

“走到那兒去？……”侯爵問道。

接著，他又以同樣口吻，平靜地說：“我這不是耍弄您，馬洛蒂?？墒?，真見鬼！您這是跟我打啞謎呀！

你我二人，都老大不小了，何必圍著葫蘆打轉轉，?；ㄇ弧Ｄ姨婺f破嗎？好吧，女兒懷了孕，您想給外孫子找個爸爸……說得對嗎？”

“孩子是您的！”啤酒釀造者趕緊嚷道。

這個胖子的鎮(zhèn)定態(tài)度使他脊背冒涼氣。那些論據(jù)，事先一條一條反復考慮過，是無可辯駁的，而現(xiàn)在卻連一條也不敢擺出來了。在他的腦海里，明顯的事實化為青煙了。

“咱倆不要打哈哈”侯爵又說道，“在您講完理由之前，我不會對您無禮?！?/p>

“馬洛蒂，咱倆相互知根知底。您了解我不會往姑娘臉上吐唾沫。跟大家一樣，我也有過風流事。然而，以老實人的人格擔保！這地方只要出生個孩子，那些長舌婦就往我身上扯，說什么‘如果、‘但是、‘好像、‘可能……現(xiàn)在不是貴族老爺?shù)臅r代了，我享受的利益，是讓我自由享受的?；钜姽?，共和國是所有人的呀!”……

“您走吧，馬洛蒂。今天，最好到此為止吧。一個小婊子，舌頭還沒學靈昵，就把我們倆給騙了。您在這種意義上受騙，我則在另一種意義上受騙，當心啦，……給您出注意的人也許相當狡猾，使您至少干兩三件蠢事，其中最大的蠢事就是恫嚇我。對我別人隨便怎么想，我更本不在乎，反正法院不是給狗設立的，您要是愿意的話，……好，再見！”[3]

在這場對話中，主人公都從自己的立場去看問題，這就造成了兩種聲音的并存，體現(xiàn)出兩種意識的沖突。兩種聲音是兩條并行的意識軌跡，在相互沖突中沒有勝負，沒有領先，二者各自獨立有共同存在相互碰撞。才呈現(xiàn)出人物內(nèi)心的矛盾與沖突。就這樣，作者通過復調(diào)敘事將主人公的命運展現(xiàn)出來，同時擴大了小說的內(nèi)在張力，使讀者不得不在沉重的思考中參與了生存的對話。

二、多重視角的轉換

在文學理論中敘事視角是歷來小說家都十分關注的中心之一。美國文論家愛勃拉姆斯曾給敘述視角下過這樣的定義：“敘事視角是指敘述故事的方法，作者采用的表現(xiàn)方式或觀點，讀者由此得知構成一部虛構小說的敘述里的人物、行動、情景和事件。”[4]在小說的第一部與第二部作者恰當?shù)剡\用了敘事視角的轉換來突出主人公多尼桑神父豐富深邃的精神世界和內(nèi)心活動，賦予小說藝術魅力。從內(nèi)容上來說是在教會的“政治”中多尼桑神父境況的變遷，更為關鍵的原因還在于作者從不同的角度側面來敘述內(nèi)容的變換。其一，多尼桑神父一個黑夜里在野外的經(jīng)歷，當時如果作者采取雨果在《巴黎圣母院》中描述克洛德佛羅洛神父那樣的角度來加以敘述，那肯定是另一番光景、另一番趣味。雨果對佛羅洛描述的角度是旁觀的、自外而內(nèi)的，他向讀者展示了這個人物的所有一切。而在眼前這部小說里，貝爾納諾斯卻沒有充當多尼桑神父的全能講解者的角色。他并不想把多尼桑神父在這黑夜里的經(jīng)歷都說明得一清二楚，都解釋得明明白白給讀者。而是轉換了敘事視角，深入人物的內(nèi)心深層進行透視。在小說中他經(jīng)常把敘事視角進行轉換，體現(xiàn)出小說中具有多重聲音多個平等意識，因此小說的敘述視點只有不斷轉換才能滿足各個人物活動的要求，進而充分傳達人物與人物之間，人物與自我之間的思想矛盾和相互對話。作者筆下的這種轉換并不是漫無目的的，而是始終圍繞著作家的人生思考進行的。貝爾納諾斯小說中的敘述視角展示了人物的內(nèi)心矛盾的沖突，而且傳達出作家對于人類生存價值的深沉思考，下面是小說第一部中的敘述：“黃昏時分，風停了，吸足雨水的土地升起薄霧。自動身以后，康帕涅助理司儀第一次感到疲倦。已經(jīng)過了維爾利蒙，離教堂不太遠了，路也好走安全了。然而，走到克朗普爾納和威爾通的交叉路口，他卻停下來，最后干脆坐到地上，一個農(nóng)婦見他光著頭，帽子丟在身邊，雙手交叉放在一把雨傘上，‘那副身架真滑稽她說道?！盵5]

這是典型的客觀性敘述，體現(xiàn)了作者開頭所展示的整個事件的驚心動魄，敘述過去十分從容自如，敘述者以一種有節(jié)制的語言方式直截了當?shù)孛枋隽艘粋€事件過程。這是一種作為整個故事背景的外在視角的敘述，而在下面一段敘述中，作者的視角就轉向了人物多尼桑神父的內(nèi)心。他一件件回想近幾個月的所作所為。他老實說，對于一時激勵他的勇氣的苦修，他毫不懊悔，在夏普德蘭神父要求他放棄之前，他私心里早已鄙棄了。在苦修中，他不是感到安慰輕松了嗎？他不是在體內(nèi)重開他本想涉干的快樂之源嗎？現(xiàn)在，他更忠于他那天對著耶穌受難圖景突然顯現(xiàn)在他面前。他選擇這種犧牲，不會有競爭對手。他同黑暗締結這一協(xié)定，這種膽識前無古人。[6]

這里既是敘事者的話語，又是多尼桑的心理活動，既有敘述者的聲音，又傳達出多尼桑自己的聲音。敘事者與主人公的聲音成復調(diào)互相交織，作者與人物的視角也在此互相重疊。由此可見，不僅以上兩段文字的敘述視角是不同的，而且作為整個故事背景的外在視角敘述與作為主人公心理代言人的內(nèi)在視角敘述有著根本的分歧和對立；外在視角是客觀的其態(tài)度是理性的，而內(nèi)在視角則蘊含著豐富的主觀情感，是以一種體驗和同情的態(tài)度顯示了主人公的心理軌跡。另一方面，第二段文字中還呈現(xiàn)出敘事者與主人公的不同視角。由此這多重不同視角的轉換形成不同的敘述聲音，并構成了小說敘述的復調(diào)形態(tài)，這種復調(diào)敘事形態(tài)使讀者不由自主跟隨敘事走進人物內(nèi)心，與人物一起去聆聽命運的安排，挑戰(zhàn)理性的觀念并同作家一起把握人生命運。

另外，貝爾納諾斯筆下的人物是包含感情的，對于穆謝特、多尼桑神父的遭遇深懷同情，對于厚顏無恥卑劣自私的破落貴族卡迪昵昂侯爵、好色的醫(yī)生卡萊也充滿了憂患，體現(xiàn)出一種深沉的人文關懷精神，他既沒有去做空洞的“呼吁”也沒有去做道德的譴責，因為他知道生活是無法隨意改變的，所以他巧妙地讓作品多重聲音的對立和交融，讓讀者對這種復調(diào)奏鳴曲自己去琢磨去認識去評判，從而喚起讀者對生活的思考和關懷。由此可見，復調(diào)敘事的深沉意義是作家對小人物命運的深切同情和精神撫慰，對人生遭遇和生存困惑的終極人文關懷。給讀者一種自我認知，當我讀到穆謝特喪失性命之后，似乎將我投身到了小說中，我好像就是主人公，這就給了小說一種證實，形成和轉換我的自我意識的潛力，在這從同情到認同的轉換瞬間，我自己的身份突然起了作用。我感到都能同等地與一起走進敘事的合約。小說中的穆謝特并不是一位可愛的女主人公，那么為什么引起讀者的同情，她并不能自動地引起讀者的同情，那就是作者用內(nèi)視點拉近讀者與小說中人物距離，因此這種內(nèi)視點創(chuàng)造了讀者對穆謝特的同情，同時也使我們看到她的缺點。

結束語

貝爾納諾斯通過敘事復調(diào)現(xiàn)象展示小說主人公的性格，內(nèi)心分裂與矛盾，人物內(nèi)心焦慮等，渲染小說的悲劇氣氛突出小說的主題。再現(xiàn)了法國阿圖瓦省特爾南鎮(zhèn)的社會現(xiàn)實，從而反映了小說的內(nèi)涵。

注釋：

[1][2][蘇聯(lián)]巴赫金：《陀思妥耶夫斯基詩學問題》，白春仁，顧亞鈴譯，北京：三聯(lián)書店,1997年版，第29頁。

[3][法]喬治·貝爾納諾斯：《在撒旦的陽光下》，李玉名譯，北京：華夏出版社，2007年版“序幕”第5-7頁。

[4][美]艾伯拉姆斯：《歐美文學術語辭典》，朱金朋譯，北京大學出版社，1990年版。

[5][6][法]喬治·貝爾納諾斯：《在撒旦的陽光下》，李玉名譯，北京：華夏出版社，2007年版，第76頁。

(王輝 蘭州 西北師范大學文史學院 73007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