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凌燕

摘要在2007年全國人大將刑事被害人國家救助法列入預備立法項目后,學界對如何建立國家救助制度展開了激烈的討論。本文從如何建立科學合理的國家救助制度出發(fā),闡述了建立國家救助基金的可行性和合理性,主要從歷史發(fā)展和實踐經驗方面進行了歸納總結,重點闡述了建立國家救助基金的依據(jù),基金的來源和管理方式,救助對象,以及被害人及其近親屬申請基金救助的程序。

關鍵詞刑事被害人國家補償必要性國家救助基金

中圖分類號:D922.1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9-0592(2009)01-038-02

一、刑事被害人國家補償制度的內涵和歷史發(fā)展

刑事被害人的國家補償,是指刑事被害人因犯罪行為而遭受損失,由于犯罪人死亡或其它原因或案件尚未偵破而無法通過法律途徑得到賠償,國家依據(jù)一定的原則,通過法定的程序,對被害人及其近親屬給予一定的經濟補償?shù)囊环N法律制度。刑事被害人國家補償制度,即指與之相關的關于刑事被害人補償?shù)脑瓌t、條件、對象、范圍、機構及程序等的法律規(guī)范的總和。

刑事被害人的國家補償是國家對被害人的一種特殊保護,它并不意味著國家來承擔被害人的損失,或者承擔犯罪人實施犯罪后所造成的不良后果,而是國家對特定范圍的被害人予以的一種經濟照顧。在這個制度中,補償?shù)闹黧w是國家,對象是被害人及其近親屬,方式一般都是金錢補償,原因主要是被害人不能通過其它方式彌補因犯罪人犯罪行為所造成的損失。

刑事被害人補償制度可追溯到公元前1700年左右的古巴比倫的《漢謨拉比法典》,其第23條:“如強盜不能捕到,被劫者應于神前發(fā)誓,指明其所有失物,則盜劫發(fā)生地點或其周圍之公社及長老,應賠償其所失之物”。第24條:“倘生命被害時,公社與長老應賠償其親族銀一明那”。一般認為這是國家刑事補償?shù)淖钤缭搭^。發(fā)展到近代,隨著新西蘭在1964年頒布了《刑事?lián)p害補償法》,美國的大部分州及加拿大、荷蘭、奧地利、德國、法國、愛爾蘭、瑞典、芬蘭、丹麥、挪威、日本、韓國等國家都相繼頒布了類似的法律。1985年,聯(lián)合國通過《為犯罪和濫用權力行為被害人取得公理的基本原則宣言》,其明確規(guī)定了締約國對刑事及濫用權利的被害人的補償制度,包括物質性的損害和非物質性的損害。

二、我國建立刑事被害人國家救助的必要性

長期的將《刑事訴訟法》作為實現(xiàn)《刑法》工具的思想,使得我國在很長的一段時間內都忽視了對刑事被害人權利的保護。近十年來,隨著學者們對刑事訴訟程序自身價值的探討,被害人的權益保護也被提出,并受到廣泛的關注。但筆者認為,被害人的權益,諸如:辯護權、申請回避權、詢問權、舉證權、質證權等固然重要,但對許多被害人來說,補償更為實際。按照《中國法律年鑒》上的數(shù)據(jù)顯示,僅2006上半年我國公安機關共立刑事犯罪案件213.1萬件,其中85萬起告破,此外,另有284.9萬起治安案件被查處。這就是說2006上半年我國公安機關的破案率不到40%,尚有近130萬起案件沒有被偵破。這意味著超過一半的刑事被害人及被害人親屬連提起賠償?shù)臋C會都沒有,只能自認倒霉。再有些案件,犯罪人已經死亡,沒有遺產可以進行賠償,或有些案件的被害人所遭受的損失十分嚴重,而犯罪人無力賠償或即使實施賠償也不能完全彌補。加之我國在50-60年代曾規(guī)定,為保證犯罪人出獄后不致因生活困難而再犯罪,人民法院判決刑事被告人賠償被害人的損失一般不得延及徒刑服刑期間或刑滿釋放后,刑事被害補償只限于犯罪人服刑前的個人財產。而在涉及侵害刑事被害人人身的案件中,大部分犯罪人處于社會的底層,他們的經濟條件一般都不好,自身賠償能力有限,所以導致我國刑事被害人得不到補償?shù)默F(xiàn)象比比皆是。

社會控制論認為怨恨是一種防衛(wèi)反應,是一種自我保護的本能,在這種本能的驅使下,受到侵害或攻擊的人們會采取“以眼還眼,以牙還牙”的對等報復來實現(xiàn)自我與他人的再一次“平等”,而受傷害者也將因此感到滿足。豍比如學生在教室丟了一本書,轉身就將他人的書占為己有,而心里沒有絲毫覺得做錯事。同樣,被害人得不到補償,生活陷入困境時極易產生不公和怨恨心理,在這種心理的支配下,易導致被害人的報復行為,而傷及其他的無辜百姓。這也印證了犯罪預防學理論,易犯罪的幾類人中就包括曾經犯罪的人、被害人及其近親屬。所以,不管是從保護被害人及其近親屬的合法權益方面,還是從緩解矛盾,預防犯罪方面,被害人及其近親屬經濟問題的解決都是關鍵。那么,應當由誰來承擔彌補被害人及其近親屬的經濟損失,而不至于使他們生活陷入困境的責任呢?我認為,除犯罪人有能力賠償?shù)?國家應當承擔救助責任。而且,為使國家刑事被害人救助制度更好地發(fā)揮作用,應以建立國家救助基金的方式來進行救助。

在我國還未制定國家補償法的今日,有些地區(qū)已為解決實際問題而采取了相應的措施,這些無疑為我國建立國家救助基金提供了很好的范本。2004年四川省綿竹市財政劃撥20萬元?？?嘗試正式成立了“司法救助基金”,對刑事案件中無法得到賠償?shù)谋缓θ诉M行“救助”。2007年,溫州市出臺了《關于進一步加強司法救助工作的意見》,司法救助基金由市財政撥款,由政法委審核管理、財政部門列支,實行專項管理、專項核算,目前市級司法救助基金達150萬元。豎

三、建立國家救助基金的路徑思考

(一)建立國家救助基金的依據(jù)

從國家角度,我國憲法規(guī)定:中華人民共和國公民在年老、疾病或喪失勞動能力情況下,有從國家和社會獲得物質幫助的權利,國家發(fā)展為公民享受這些權利所需要的社會保險、社會救濟和醫(yī)療衛(wèi)生事業(yè)……。該條規(guī)定了公民基本權利之一物質保障權,從另一個角度,則是規(guī)定了國家的責任。由于國家壟斷了使用暴力鎮(zhèn)壓犯罪和懲罰犯罪的權利,使得國家在對侵害人進行刑事懲罰的同時,不僅減輕或免除了行為人的賠償責任,而且也常常降低了行為人的經濟能力,影響了加害人對被害人賠償?shù)哪芰ΑＲ虼?國家應該為其影響行為人賠償能力的行為負責,彌補行為人賠償能力的不足。豏再者,隨著我國經濟的高速發(fā)展,我國有能力建立國家救助基金來對刑事被害人及其近親屬給予一定的補償。

從納稅人角度,在稅收法律關系中,國家和納稅人作為法律關系的主體,履行了義務后必然享有一定的權利,作為納稅人的普通民眾,他們將自己創(chuàng)造的一部分財富交給國家,由國家來管理社會,給他們提供穩(wěn)定的社會環(huán)境,包括國防、安全、教育等。而在這些必備的環(huán)境中,生命財產安全是最重要的,當納稅人的生命財產安全受到刑事犯罪的威脅時,這就說明國家沒有很好地履行義務,所以應當承擔其不作為的不良后果。當被害人在犯罪人那得不到補償時,國家應當在納稅人交的財富中提取一部分作為救助基金來補償被害人及近親屬的損失。

(二)建立國家救助基金的資金來源及其管理

我國財力日漸增強為建立刑事被害人國家救助基金提供了強有力的經濟后盾。隨著改革開放政策的實施,我國國民經濟連續(xù)保持高速增長,綜合國力日漸增強。我國2005年財政收入突破3萬億元,2006年財政收入3.93萬億元,2007年財政收入更是多達5.1萬億元。政府完全有能力從財政收入中拿出一部分建立救助基金。所以,筆者認為國家財政應是建立國家救助基金的資金主要來源。其它來源可包括:(1)依裁判對犯罪人收取的一定比例的罰金,比如:在加拿大,國家對每一犯罪人均判處一定數(shù)額的罰金,專門用于對被害人的國家補償;豐(2)處理各種違法案件時收繳的罰款和沒收非法所得物的變賣款;(3)監(jiān)獄服刑者的勞動收入的一部分;(4)上交國庫的無主財產的一部分;(5)社會福利團體和公民的捐款中的一部分,但其具有偶然性和不可預見性,不可成為主要來源。

至于救助基金的管理機構,有學者提出:在縣級以上各級司法行政機關內專設刑事被害人補償基金會,由基金會負責收取、管理和發(fā)放有關的費用。豑具有一定的合理性,但如何完善使其真正地發(fā)揮作用,而不給腐敗分子可乘之機則成為考慮的重點。我認為,采取控權的指導思想,將救助基金發(fā)放的決定機關和救助基金的管理機關相分離為可行之計。是否發(fā)放救助基金以及發(fā)放多少,應當由了解案情的法院給予確定,但法院無權插手基金收取及相應管理活動。在我國建議有民政局來負責對基金的收取和管理,并接受救助決定機構的監(jiān)督。為使已有的基金增值,從而更好地滿足更多被害人及其近親屬的救助請求,我認為可以借鑒中國人民銀行與其它銀行的管理模式,留足一定的基金儲備金,其它多余的可用于投資,如發(fā)行被害人國家救助基金彩票等。

(三)國家救助基金的救助對象及適用情形

限于我國現(xiàn)如今的財力,對所有的被害人及其近親屬以及他們的所有損失都進行補償是不現(xiàn)實的,這在發(fā)達國家也是不可能做到的。我國的國家救助基金的對象也必須有適當?shù)南拗?世界各國一般規(guī)定因遭受暴力犯罪或過失犯罪而導致重傷的被害人本人或者被犯罪行為侵害而死亡的被害人近親屬,可以成為救助對象。如荷蘭《犯罪被害人補償法》規(guī)定:“導致他人重傷、死亡的暴力犯罪行為”。日本《犯罪給付金給付法》規(guī)定的補償類型是危害生命、身體的犯罪。并且一般都限于本國公民,不包括單位,因單位可通過保險的方式得到補償。所以,在建立我國刑事被害人國家救助基金時,我們也應做出類似的救助對象的限制。

筆者認為獲得國家救助基金的情形可包括:(1)當被害人損害額超過犯罪人的賠償額,其超過部分由國家救助基金按一定比例進行支付;(2)當犯罪人無經濟能力賠償時,由國家救助基金實施賠償;(3)當犯罪人逃逸,或其它原因無法找到犯罪人時,由國家救助基金進行賠償。但國家保留對犯罪人的追償權,如果日后查獲了犯罪人,可就已向被害人及其近親屬賠償?shù)馁M用向犯罪人追償。(4)對急需救助的被害人及其近親屬的緊急性代償,類似于先予執(zhí)行,對急需治療或者生活困難的被害人及其近親屬可先行進行救助,待在最終確定救助額后,根據(jù)多退少補的原則進行調整?；蛘呓梃b美國一些州的做法,在被害人提出的國家救助要求獲得解決之前,先向被害人提供一部分應急貸款。

(四)國家救助基金救助數(shù)額的確定和救助程序

如筆者前文所述,國家不可能對所有被害人的所有損失進行救助,國家救助基金應該是一種救濟性質,而非賠償性質。所以在給予救助時應綜合各方面的因素來確定救助數(shù)額,筆者認為可以參照《國家賠償法》的相關規(guī)定,以及各國所采取的一般標準,來確定救助數(shù)額。比如應考慮刑事被害人在被害過程中的過錯與責任,無過錯,無責任者,優(yōu)先補償,有過錯的可以少補或者不補,罪過嚴重者不予補償;被害人是否通過其他法律程序得到賠償,已獲得損害賠償?shù)牟谎a或少補,如有些是犯罪人已經賠償或保險公司已經賠償?shù)?。豓筆者認為,在國家救助基金中可以借鑒我國香港地區(qū)的某些做法,包括對強奸案的被害人精神損害補償,以彌補我國現(xiàn)行《國家賠償法》的不足,國家救助原則上不應包括精神損害補償,但強奸案的被害人由于遭受的是心靈的創(chuàng)傷、精神的損害,是一種重度的心理的傷害,所以從撫慰精神的角度出發(fā),有必要對強奸案的被害人進行一定的精神補償。

救助程序方面,首先應解決裁定機構的問題,目前各國主要有四種模式:專門機構作為裁定機構,如英國設立了刑事?lián)p害補償局;公安機關作為裁定機構,如日本有地方公安委員會負責補償?shù)牟枚?檢察院作為裁定機構,如韓國地方檢察院設的犯罪被害人救助會;法院作為裁定機構,如法國地方法院的補償委員會。筆者認為在我國可采法國的模式,即在法院內設立救助委員會,實行兩裁終局制。因法院最了解案情,且其做出的決定可防止與生效判決相矛盾。且被害人如對法院做出的裁定不服,可向上級法院申請復議,復議期間不停止裁定的執(zhí)行。

被害人及其近親屬可在審理刑事案件的過程中提出申請,如果是向公安機關、檢察機關提出的,可隨案移送法院。如果被害人在訴訟和過程中未提出申請,應給予其一定的期限,在此我國可借鑒日本的相關規(guī)定,日本《犯罪被害人撫恤金給付法》規(guī)定,被害人或其家屬應在知道犯罪被害之日起2年內,或者從被害發(fā)生時7年以內提出補償申請。被害人及其近親屬可依據(jù)法院的裁定向基金的管理機關——民政局,申請發(fā)放基金,民政局應嚴格按照法院的生效裁定毫無遲延地發(fā)放基金。

總之,為保護弱者的利益,彌補刑事被害人及其近親屬的不幸,從而減少社會不穩(wěn)定因素,構建和諧社會,必須建立與我國國情相適應的刑事被害人國家救助制度。而為使這個制度能夠高效運轉,真正實現(xiàn)它的立法目的,建立國家救助基金不失為一種有效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