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老殘游記》中存在著一些今天看似不可思議的稱謂方式,本文對這些特殊的稱謂方式進行了細致的考察,并對其出現(xiàn)的原因進行了初步探討。
關(guān)鍵詞:《老殘游記》 稱謂方式 變化
《老殘游記》作為晚清四大譴責(zé)小說之一,以其精湛的藝術(shù)魅力在中國近代小說史上占有重要的地位。作者以出神入化、形神兼?zhèn)涞氖址ńo我們營造了一個清新而又務(wù)實的文學(xué)境界,歷來被讀者以及研究者所稱道的王小玉說書那段描寫,更可謂是精美絕倫。直至今日,我們的中學(xué)、大學(xué)語文教材中,《老殘游記》的章節(jié)依然是必選篇目。本文擬就其人物在對話時的稱謂方式特點做一些分析。
《老殘游記》第一回有這樣一段描寫:
這日,老殘吃過午飯,因多喝了兩杯酒,覺著身子有些困倦,就跑到自己房里一張睡榻上躺下,歇息歇息。才閉了眼睛,看外邊就走進兩個人來:一個叫文章伯,一個叫德慧生。這兩人本是老殘的至友,一齊說道:“這們長天大日的,老殘,你蹲家里作甚?”
這一段前后講述了一個極具幻想色彩的故事:老殘和上文中的兩位至友前往登州尋訪蓬萊閣的勝景,在三人等待日出的時候看到海上有一大船遇到歹人,三人前往相救,但終因寡不敵眾而弄得個落荒而逃。此處摘引這么一段文字,并不是要對其做文學(xué)上的鑒賞,而是要對文中的稱謂方式做相關(guān)探討。
我們先看下面的一組例子:
(1)次日,老殘向文、德二公說道:“人人都說日出好看,我們今夜何妨不睡,看一看日出,何如?” (第一回)
(2)慧生道:“章哥,不用著急。此船目下相距不過七八里路,等他泊岸的時候,我們上去勸勸他們便是?!保ㄍ希?/p>
(3)慧生道:“殘兄,看此光景,今兒日出是看不著了?!保ㄍ希?/p>
(4)章伯憤道:“殘哥咱們也這們糊涂!此時人家正在性命交關(guān),不過一時救急,自然是我們?nèi)齻€人去。那里有幾營人來給你帶去!”(同上)
(5)老殘笑向章伯道:“章哥此計甚妙,只是不知你帶幾營人去?”(同上)
(6)老殘道:“慧哥所說甚是。依愚見看來,這等人恐怕不是辦事的人,只是用幾句文明的辭頭騙幾個錢用用罷了。”(同上)
我們知道,“老殘”姓鐵,單名一個英字,號補殘。在今天,如果是朋友,我們可以稱之為“老殘、鐵哥、鐵兄或殘哥、殘兄”,當然用名字中的“英”來稱呼也是可以的,如“英哥、英兄”。對于上面例句中的稱呼,如果仔細觀察,可以發(fā)現(xiàn),這種稱謂方式是明顯不同于今天的。通過閱讀前文可知,老殘的兩位至友,一位叫文章伯,一位叫德慧生,但老殘在稱呼二人時卻分別用了“章哥”“慧哥”,而今天我們一般不會選用這樣的稱謂方式。如果現(xiàn)在有一個叫張子平(男性)的人,在稱呼他時可選擇多種方式,下面以同齡人的視點來做一下描寫:
首先,我們可以直接叫他的名字“張子平”,或者省略姓氏稱呼他“子平”。如果是男女朋友的關(guān)系,而且又是在私人的空間里,可以稱呼他為“平”或“阿平”。
其次,也可以按親屬稱謂稱呼他為“張兄”“子平兄”“平兄”或“張老弟”“子平弟”“平弟”。
再次,如果他在社會上有一定的職位,也可以稱呼他的職銜,如“張部長”“張主任”“張經(jīng)理”“張院長”等等。
但不管是那一種稱謂方式,在今天一般不會用姓名中間的字(或再加上其他職銜、親屬關(guān)系等)來稱呼對方,如不會稱呼他為“子兄”“子弟”或“子部長”“子主任”。
上述例句中選用姓名中間字的稱謂方式只是一個個例,還是在《老殘游記》中普遍存在的呢?為了解答這一問題,我們對《老殘游記》進行了詳盡地考察,發(fā)現(xiàn)這種稱謂方式在其他章節(jié)也是存在的。如:
(7)老殘道:“今日到的,出省不過六七天,就到此地了。東翁是幾時到的?到過任再來的嗎?”(第六回)
(8)當時將官服脫去,換了便服,分賓主坐下,問道:“補翁是幾時來的?到這里多少天了?可是就住在這店里嗎?”(第六回)
(9)這就來同人瑞商議說:“……如懷疑刁狡呢,就托齊河縣替他當堂公斷一下,仍以私了結(jié)局。人翁以為何如?”(第十四回)
(10)因向縣官道:“子翁,我介紹你會個人。此人姓鐵,號補殘,與你頗有關(guān)系,那個案子上要依賴他才好辦?!保ǖ谑寤兀?/p>
“翁”在當時是對成年男子的尊稱,例(7)中的“東翁”,其全名是申東造,一個剛被委任到城武縣任職的官僚。但老殘在稱呼他時卻選用了姓名中間的“東”加上泛指的“翁”的組合方式來稱謂對方。同樣,例(9)中申東造在稱呼老殘時也是選用了“鐵補殘”的中間字“補”加泛指的“翁”的組合方式來稱謂老殘。例(9)、(10)中的“人翁、子翁”的稱謂方式與例(7)、(8)相同,不再贅述。由此可見,老殘把兩位至友“文章伯”“德慧生”分別稱之為“章哥”“慧哥”也應(yīng)是合情合理的了。
其實,不僅在《老殘游記》中存在這樣的問題,在近代白話小說《紅樓夢》中也有同樣的現(xiàn)象,即選用名字中間的字加上其他稱謂詞語來稱呼人。如:
(11)又向?qū)氂竦哪棠镅诀叩鹊溃骸皨邒撸憬銈?,請寶叔隨我這里來?!保ǖ谖寤兀?/p>
(12)黛玉忙又叫住問道:“你怎么不去辭你寶姐姐來呢?”(第九回)
(13)探春道:“寶哥哥,你往這里來,我和你說話?!?(第二十七回)
全名為“賈寶玉”和“薛寶釵”的兩個人,在不同的場合卻可以被人稱呼為“寶叔”“寶哥哥”或“寶姐姐”,而這種稱呼也是選用名字中間的一個字加上其他親屬稱謂來稱呼人的,跟前面提到的《老殘游記》中的稱謂方式是相同的。當然也應(yīng)看到,雖然在近代小說中存在著用名字中間的字加其他親屬稱謂來稱呼人的方式,但也存在更為普遍的用姓氏或名字后字來稱呼人的方式,如同樣是在《紅樓夢》中,在賈府中占有非常重要地位的“王熙鳳”就從來沒有被人稱呼為“熙丫頭”或“熙姐姐”,而是被賈母稱之為“鳳丫頭”,被其他姊妹稱之為“鳳姐姐”。同樣林黛玉也總是被人稱之為“林妹妹”,而沒有被人稱呼為“黛妹妹”。
在《老殘游記》中不僅能看到像上面那樣選用名字的中間字來稱呼對方的稱謂方式,還能看到下面這樣更為奇特的稱謂方式:
(14)東造道:“兄弟也是今天到,大前天出??;這夫馬人役是接到省城去的。我出省的前一天,還聽姚云翁說:宮??囱a翁去了,心里著實難過,說:自己一生契重名士,以為無不可招致之人,今日竟遇著一個鐵君,真是浮云富貴。反心內(nèi)照,愈覺得齷齪不堪了!”(第六回)
申東造在談話中所說的“姚云翁”,其全名是姚云松,有例為證:
(15)老殘飯后一面差許明去替他購辦行李,一面自己卻到中西大藥房里,找著一個掌柜的,細細的考較了一番。原來這藥房里只是上海販來的各種瓶子里的熟藥,卻沒有生藥。再問他些化學(xué)名目,他連懂也不懂,知道斷不是此地去的了。心中納悶,順路去看看姚云松。恰好姚公在家,留著吃了晚飯。(第十九回)
這種選取姓名前兩個字“姚云”加上泛指的“翁”的組合方式在今天看來是難以想象的。
那么究竟是什么因素影響著人們?nèi)ミx用姓名的中間字或是省略姓名的后字來稱呼他人呢?我們認為,或許是出于以下幾點考慮:
其一,姓名中間字的發(fā)音比較響亮:比如“賈寶玉”中的“寶”字在讀音的音響效果上要明顯優(yōu)于“玉”字的發(fā)音。因為“寶”在發(fā)音時開口度比較大,使得“寶”字音節(jié)響亮、清脆悅耳,而“玉”字在發(fā)音時因為開口度比較低,使得音響效果就相對要差一些,這可能就造成了人們在稱呼他時傾向于選用“寶”字,而不是“玉”字。
其二,姓名中間字的文化聯(lián)想要優(yōu)于姓名的后字。比如“德慧生”中的“慧”字在漢民族的文化語境中可以產(chǎn)生很豐富的文化聯(lián)想,而“生”字的文化聯(lián)想就相對要少一些。
其三,至于在稱呼他人時省略姓名后字的方式,我們認為這很可能是語言經(jīng)濟原則在稱謂中的體現(xiàn),即在不影響交際的情況下,盡量選用最少的詞語來獲得最豐富的表達效果。
從20世紀初至今,不僅社會形式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我們的生活也發(fā)生著巨變,伴隨社會的發(fā)展而發(fā)展的語言也經(jīng)歷了復(fù)雜的變化,本文以《老殘游記》中稱謂方式的變化為切入點做了一些粗淺的分析,希望今后還有更多的成果來豐富這一內(nèi)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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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亞玲 河南 信陽師范學(xué)院文學(xué)院 464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