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　次　晨　光

一個說10萬元是聘金，訂婚關(guān)系解除了，聘金必須返還；另一個卻說，這根本不是聘金，自己女兒被強奸，這是對方的賠償金。雙方大戰(zhàn)公堂，當初的10萬元錢到底應(yīng)該怎么定性？

由于方燕私自在小診所墮胎，感染上了嚴重的婦科疾病，醫(yī)生說，她這輩子可能喪失了做母親的權(quán)利！2009年春節(jié)過后，滿臉憔悴的方燕發(fā)誓，一定要為自己討個說法。她要起訴夏志浩，要不是他當時強奸自己，怎么也不會落到這步田地……

驢友混搭，

浪漫“車床族”轉(zhuǎn)眼變成強奸犯

24歲的夏志浩是個旅游發(fā)燒友，兩年前從河南一所體育大學畢業(yè)后，經(jīng)商的父母便給他買了一輛QQ轎車。2007年7月27日，身在洛陽的他和一群“驢友”相約去西安游玩。

這群隊伍里有三男三女，只有夏志浩和另外一位叫小秦的男生有車，其他人則混搭著坐在這兩輛車里。當夏志浩的車開到離景區(qū)還有一半的路程時，突然拋錨了，汽車送修后，一群人只得在路邊的一家酒吧里打發(fā)時間。

當時夏志浩剛剛失戀，情緒有些惆悵，在震耳欲聾的音樂聲中，他喝了不少酒。坐在他邊上的一位小伙子見夏志浩非常孤單，便提議說：“志浩，何不從這群驢友中發(fā)展一個？我看方燕就挺好的，你就追她吧?！?/p>

正說話的時候，方燕從洗手間走了出來。方燕當年26歲，大學畢業(yè)后在一家私企做文員，人有點兒靦腆，不愛說話，但是她有一對小酒窩，笑起來非常可愛。聽到朋友的提議，小秦也慫恿說：“志浩，這個不錯嘛！趕緊追??！”當時喝了酒的夏志浩真的站了起來，走到方燕面前邀請她跳舞。不知內(nèi)情的方燕欣然接受，嬌小的她和這個帥氣的男生跳起了自由舞。

中場休息的時候，夏志浩開始顯露自己的絕活，他跳了一套漂亮的街舞。在五顏六色的霓虹燈下，方燕看得如癡如醉。

當晚，夏志浩開著小秦的車，帶著方燕出去兜風，他把車開到了20里外的一個偏僻荒道上。大概被稍顯涼意的夏風吹拂，夏志浩的酒醒了一半，當他發(fā)現(xiàn)自己和一個青春漂亮的女孩待在一輛空間狹小的車內(nèi)時，不免有些尷尬。也許是緊張，夏志浩不停地打嗝，他想抑制卻又無法控制的滑稽表情把方燕逗樂了。終于，車內(nèi)的笑聲緩解了夏志浩拘謹?shù)那榫w，借著酒勁兒他俯身吻了吻靠在車背上的方燕。因為喝了點酒，方燕面色潮紅，她那性感的嘴唇讓夏志浩想起了韓國女星韓彩英。

方燕的樣子徹底點燃了夏志浩的激情，他吻著方燕的頭發(fā)說了句：“現(xiàn)在最流行‘車床族了……”說完就撲了過去，方燕使勁地掙扎著，最終，弱小的她還是被夏志浩占有了……

第二天清晨，大家發(fā)現(xiàn)方燕不見了，打她的電話才知道她已經(jīng)提前坐火車走了。

7月29日，已回到家中的夏志浩突然被民警帶走。夏志浩的腦袋一下就蒙了，他知道肯定是方燕報的案。為了證明自己的清白，驚慌失措的夏志浩提供了小秦的電話：“我和方燕在談戀愛，我有朋友能證明，不信可以問他！”接下來，夏志浩滿腔怒火地給方燕打電話，結(jié)果兩人在電話里吵得不可開交。當天晚上，夏志浩被關(guān)進了洛陽當?shù)氐木辛羲?。原來那晚方燕和夏志浩發(fā)生關(guān)系后非常后悔，她根本沒想過會發(fā)生這種事情。心煩意亂之下她買票回了洛陽，回家后越想越委屈，自己還沒談過男朋友，清白之身就這么被占有了，憤懣難平的她在猶豫中報了案。

夏志浩的父母著急了：“自己就這么一個寶貝兒子，如果被判刑，以后可怎么辦??？”小秦安慰夏父說：“叔叔，我看你們最好去找方燕家溝通一下，我感覺夏志浩是喜歡她才那樣做的……”

小秦的這句話讓夏母恍然大悟，她眉毛一挑叫道：“老夏，趕緊帶上錢跟我去方燕家?！?/p>

奇招不斷，強奸案欲變結(jié)婚宴

當天晚上，夏家父母輾轉(zhuǎn)找到了方燕及其父母，談話在很艱難的情況下展開了。幾個回合后，精明的夏母摸清了方家的情況。方燕是個大專生，工資水平1000元左右，沒有男友，父母均為廠礦退休職工，一家三口擠在狹小的房子里。

“是這樣的，我們這次主要是來看看姑娘，這有點兒錢，你們給她買點喜歡吃的東西吧。你看年輕人不懂事，把這事弄得挺嚴重的。不過現(xiàn)在觀念都開放了，想開了也沒什么大不了的。不瞞您說，我今天一進門就喜歡上你們家方燕了，這姑娘文靜，將來肯定也好相處……”夏母說這話時，語氣儼然沒有了先前的緊張。

“別說了，我們家不缺說媒的。” 方燕父親的臉色很難看。

“我家條件其實很不錯的，我們兩人現(xiàn)在做生意，有兩家干洗店和一家文具店，另外已經(jīng)給孩子在新區(qū)買了套120平方米的新房。我兒子1.78米，長得也不錯，我們正活動著想讓他進銀行呢。嫂子，你看這樣行不，我來提親，把你姑娘許給我兒子怎么樣？”夏母不顧方父的怒色，把臉轉(zhuǎn)向方母自顧自地說。

夏母的話似乎起了點作用，先前一個勁要攆夏家父母走的方家，此時一陣沉默?！斑@事吧，傳出去對姑娘也不好，趁現(xiàn)在沒多少人知道，我們私下解決了吧。老夏有很多朋友在金融系統(tǒng)，訂婚后我讓他給方燕調(diào)個好工作……”夏母最后扔下這句話先走了。

出了大門后，夏母趕緊跟丈夫悄悄耳語：“你趕緊去找個中間人，我覺得浩浩這事有門?！毕哪傅谋砬樽屨煞蚩吹搅艘稽c兒希望。

一周后，夏家委托的中間人總算回話了，兩家定在第二天晚上在新海洋大酒店碰面繼續(xù)商討。當天下午，夏家父母火速籌集了10萬元錢，并買了幾樣高檔禮品。第二天晚上，兩家人如約見面，方燕也被父母帶來了。

“我就不兜圈子了，有什么說什么，事已至此，不如你們那邊撤訴，我們直接把婚事辦了吧。那套婚房我們已經(jīng)裝修好了，只等新媳婦入門，這是兩萬元見面禮，你們先收下……”夏母的開門見山讓方燕很反感，她緊皺眉頭不發(fā)一言。 “姑娘，我們家沒什么負擔，浩浩為人很大方，而且重義氣，婚后肯定會對你好的。阿姨今天給你賠個不是，千錯萬錯都是浩浩的錯，求你明天把起訴撤了吧?！笨吹椒窖嗖粸樗鶆樱哪钢坏脭[出了一副可憐相。

“今天來得匆忙，我們只帶了兩萬元見面禮，明天我們再打8萬元到你們賬號上，你們看他倆的事是不是就這么定了？”氣氛尷尬，夏父只得給自己的老婆找臺階下。

“讓我們再考慮一下，今天就先到這兒吧?！毖奂彩挚斓南哪赴褍扇f元錢塞進了方父的皮包里。第一次會談就這么結(jié)束了。回來之后，方燕的母親又找了幾個親戚一起商量對策。

一個月之后，雙方還沒商量出一個都滿意的結(jié)果。這天，方燕的父親正在家里長吁短嘆，方燕忽然在房間里號啕大哭。原來，方燕的哭聲另有隱情，她可能懷孕了。這個消息讓方母很吃驚，她開始考慮夏家父母所提的建議。

第二天一早，夏家父母再次來到了方家，在他們的軟磨硬泡下，方家終于同意了撤訴的請求，隨后8萬元的聘禮錢打進了方父提供的賬號內(nèi)。中午吃過飯后，方燕來到檢察院遞交了《撤訴申請書》。

人生彷徨，

左右搖擺的女孩獨吞苦果

方燕內(nèi)心很不甘，難道自己真的就要嫁給那個強占自己的人嗎？她覺得自己在整個事件中完全是個可悲的提線木偶，身邊的每一個人都想左右她的思維。夏志浩根本不是自己喜歡的類型，他沖動、沒有責任心、愛吹牛，渾身上下都透露著一個“俗”字。為了名譽和孩子，她或許應(yīng)該嫁他?？墒?，跟一個沒有感情的人如何共度一生？

輾轉(zhuǎn)反側(cè)時，方燕想起了自己的閨中密友江虹。江虹在一家研究所供職，正在攻讀研究生。聽了方燕的遭遇后，她大呼不可思議：“你真的要嫁給那個強奸你的人？”這句問話一下子把方燕的眼淚逼了出來：“那我現(xiàn)在該怎么辦啊？”

“你就不應(yīng)該撤訴??！他分明是在違背你意愿下強行做的，這就是強奸！”江虹的話讓頭腦混亂的方燕終于理出了一條思緒：“絕不能這么倉促結(jié)婚，更不能把孩子生下來?！?/p>

9月7日，方燕告訴父母自己不愿和夏志浩結(jié)婚并要去打胎，父母迅速把這個消息告知了夏家。正在籌辦婚禮的夏母一下子就蒙了：“你們家怎么一點兒誠信也沒有？你家姑娘已經(jīng)懷孕，即使打了胎，將來還有誰會娶她？”但是，她的憤怒并沒有讓方燕改變主意，陣腳大亂的夏母干脆使出了苦肉計：“姑娘，你看這是浩浩的小學成績單，這是三好學生證書，他小時候?qū)W習可好啦，老師同學都很喜歡他。要說現(xiàn)在年輕人開放，也都是被網(wǎng)絡(luò)和社會風氣害的，電視上成天都是包二奶、性解放什么的，年輕人能不學壞嗎？人都有犯錯的時候，你這么善良的姑娘不會看著浩浩被判刑吧？阿姨求你了……”

就在方燕的心理防線快被攻破的時候，夏志浩被檢察院以強奸罪提起公訴。原來，強奸案件是國家公訴，并不是方燕可以撤銷的。

之前的一切努力都白費了。這個消息讓夏志浩的父母徹底絕望了，聯(lián)想到方燕出爾反爾的舉動，他們覺得自己被騙了。

“我今天是來要10萬塊聘禮的，既然我兒子要被判刑了，他們倆的婚事也就吹了，咱們還是恢復原來的關(guān)系吧?！毕哪傅拈_門見山讓方家人很是驚訝。

“聘禮錢？那錢你說是補償我女兒損失的，她現(xiàn)在懷孕了，跟聘禮根本沒關(guān)系……”方燕父親的言辭也讓夏母大吃一驚。

那天下午兩家人吵得不可開交，鄰居怕出意外把110都叫來了。眼前這一切讓方燕痛苦不堪，她把自己關(guān)在房間內(nèi)，拿毛巾堵住自己的耳朵，趴在床上淚流不止。此刻的方燕很后悔參加驢友聚會，更后悔和夏志浩出去兜風，她甚至后悔不應(yīng)該答應(yīng)夏家“結(jié)婚”的請求。

“怎么辦？現(xiàn)在該怎么辦？”眼看小區(qū)里的人都知道了自己的事情，方燕覺得無臉面對父母。為了逃避這一切，她去了廣州的一個同學家。隨著方燕的離家出走，夏家的“追錢”行動也暫時告一段落。

2008年6月，澗西區(qū)法院宣判夏志浩強奸罪名成立，判處有期徒刑3年。兒子還是被判刑了，夏志浩的父親又開始到方燕家去“追錢”。

由于兩家人對這10萬元錢存在較大分歧，2008年7月16日，夏志浩的父親向法院起訴，要求方燕返還禮金10萬元。庭審中，雙方爭議的焦點是：夏家說這10萬元錢是聘金，現(xiàn)在訂婚關(guān)系解除，必須償還；而方家說這錢根本不是聘金，女兒現(xiàn)在因為這事丟了工作，并且精神遭受極大損傷，這筆賬必須由夏家埋單。

由于矛盾升級，法官多次傳喚方燕出庭。在一次次重復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時，方燕的精神遭受極大折磨，情緒變得無法控制。

2008年10月23日，法院根據(jù)原告夏家父母提供的錄音證明、中間人證詞以及銀行匯款8萬元的單據(jù)，判定方燕返還夏家8萬元。那兩萬元由于沒有提供證據(jù)，所以不予支持。面對這個結(jié)果，雙方都不服，紛紛提出上訴。

2009年春節(jié)期間，此案再掀波瀾。2007年事發(fā)后，由于方燕私自到小診所墮胎，身體受到了感染，當時她并沒有在意，只是隨便買了些消炎藥。隨著病情的逐漸加重，直到2009年春節(jié)，她才去醫(yī)院檢查，醫(yī)生說，由于墮胎她感染上了嚴重的婦科疾病，可能造成終身不孕的后果。

2009年3月下旬，方燕已經(jīng)聘請律師搜集了相關(guān)證據(jù)，準備向夏志浩提起民事賠償訴訟。對于此案的最終走向，我們將會繼續(xù)關(guān)注。

（文中人物均為化名，未經(jīng)允許，請勿轉(zhuǎn)載）

專家點評

劉曉亮（河北成功律師事務(wù)所律師）

本案法律事實比較清晰，夏家期待方家撤訴從而使兒子免于刑罰的想法是不切實際的。根據(jù)《刑事訴訟法》的規(guī)定，強奸案屬于刑事公訴案件, 對強奸犯的刑罰不允許犯罪嫌疑人家屬及受害者家屬私下調(diào)解。由于是人民檢察院代表國家向人民法院提起公訴，因此，起訴人是檢察院，而不是受害人方燕。在法律上，只有起訴人在法律規(guī)定下才有權(quán)利決定起訴或撤訴，因此，方燕沒有決定不起訴或撤訴的權(quán)利。需要區(qū)分的是，當事人向檢察院遞交《撤訴申請書》屬于自愿行為，但這不等同于撤訴，還需要檢察院審核后作出決定。

至于本案中10萬元錢的定性問題，我認為法院的判決是基本合理的。方家認為10萬元錢是女兒應(yīng)得的精神賠償費，于情是可以理解的。但是從法律角度來講，至今仍然沒有一部法律對刑事案件的精神賠償作出明確規(guī)定，法院很難支持方家的主張。根據(jù)刑法第36條：“由于犯罪行為而使被害人遭受經(jīng)濟損失的，對犯罪分子除依法給予刑事處罰外，并應(yīng)根據(jù)情況判處賠償經(jīng)濟損失。”因此，因犯罪行為而受到的物質(zhì)損害比如醫(yī)藥費、誤工費、護理費和住院生活補助費等可以通過刑事附帶民事訴訟或另行提起民事訴訟要求賠償，但是精神損害賠償問題還需要通過法制的進一步完善來予以解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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