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亞鵬
低頭看自己穿著北洋軍靴的雙腳在山西榆次古城《關(guān)中風云》片場的青磚地上踱著步,陪伴我的是地面上我的影子。陽光如此明媚,甚至連干枯了一個冬天的桃樹枝上剛剛發(fā)出蠶豆大小的花骨朵、一片尚未舒展開的嫩葉都能清晰地呈現(xiàn)在地面的光影中。尚是清明時節(jié),空氣還微微有些涼,陽光照在我的脖頸上,借著身體和衣領(lǐng)間的那點空隙,順著脊背鉆進去,把暖暖春意送進我的身體。我在干嗎呢?—我在感受光、影、空氣、地上爬動的昆蟲和陽光里顫動的塵埃。
春天的氣息自然存在,是這一刻的悠閑讓我感受到這些嗎?不,是我作為大自然的一員在這個世界上生長了36年以后,開始學(xué)會忘記自己去感受這個世界。
若干年前,在大學(xué)宿舍里唱著侯德建的《三十以后才明白》,幻想著30歲時自己便可頓悟???0歲并沒有跟我太過客氣,倏忽地走了,正如它倏忽地來,揮一揮手,沒有帶來一片云彩—我無聲地笑了。而36歲的到來讓之前許多恍惚猶豫的地方開始豁然開朗,這種變化無處不在,讀歷史時不再因為時空的遙遠而阻礙它在我眼前的呈現(xiàn),讀人物時不會因為文化性格的差異而阻礙我進入人物的呼吸與脈搏里。我開始明白我想要的生活是怎樣,我適合的生活是怎樣,我應(yīng)該怎么樣去過我現(xiàn)在的生活;我開始明白工作的起落得失,猶如你的呼吸那樣是自然法則,因而在選擇取舍,在工作關(guān)系的處理上都應(yīng)該遵循自然之道;在攝影機前我開始控制自己的內(nèi)心和表情,甚至吝嗇每一個眼神。這些點點滴滴的變化,在這幾個月中密密麻麻地向我涌來,有時甚至?xí)屛乙虼诵奶铀?。我的思想開始像陽光中顫動的塵埃般激蕩,開始像映射在地面上樹枝的光影般清晰,我在我的心里越來越具象,我在我的心里越來越無形。
最近劇組同事在一起經(jīng)常會小酌一杯,有一次我說我今天不喝酒了,用酒杯裝了雪碧替代時—突然心生一念—能喝出白酒的味道嗎?如果我說在觥籌交錯中、我在雪碧里確實喝出了二鍋頭的味道,不知道你信不信。心念所至,無所不在。我可以告訴你,在那一刻我的心里是驚奇和欣喜的。劇組中有很多中戲的師兄弟,在我們一起打籃球中場休息的時候,會感慨我們在校時的青春活力,會感慨現(xiàn)在奔四十的身體已不如往昔。如果說這給我?guī)砹艘唤z惆悵的話,還好我心里還有另一種欣喜。身體開始衰老,思想開始成熟。剛一想是偶然的,再一想是必然的;剛一想是平行的,再一想是因果的。
穿著筆挺厚重的北洋軍服,我轉(zhuǎn)過身看到副導(dǎo)揮手召喚我:“劉五大都督該上場了?!蔽沂栈厮季w,劉五在陽光中向現(xiàn)場走去。
36歲才明白很多事情,36歲也明白還有很多事情不明白,寫一篇閑言碎語,以作回眸時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