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 軾
一別都門三改火,天涯踏盡紅塵。依然一笑作春溫。無波真古井,有節(jié)是秋筠。
惆悵孤帆連夜發(fā),送行淡月微云。樽前不用翠眉顰。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
(選自《全宋詞》)
杜甫寫的禹廟,建在忠州(今四川忠縣)臨江的山崖上。杜甫在代宗永泰元年(765)出蜀東下,途經(jīng)忠州時,參謁了這座古廟。
首聯(lián)開門見山,起筆便令人森然、肅然?!翱铡弊直M顯荒涼;加以秋風瑟瑟,氣氛更覺蕭森。唯其山空,就更凸顯禹廟巍然獨峙;加以晚霞的涂染,又添幾分輝煌,令人肅然而生敬意。詩人正是懷著這種心情登山入廟的。
頷聯(lián)寫廟內,一“荒”二“古”,不免使人感到凄涼、冷落。但詩人卻觀察到另一番景象:庭中橘柚碩果垂枝,壁上古畫神龍舞爪。橘柚和龍蛇,給荒庭古屋帶來一片生氣和動感?!按归勹帧薄ⅰ爱孆埳摺?既是眼前實景,又暗含著歌頌大禹的典故。
頸聯(lián)寫廟外之景。這里“噓”、“走”二字特別傳神。從迷離的云霧,奔騰的江流,恍惚間,我們仿佛看到廟內壁畫中的神龍,飛到峭壁間盤旋嬉游,口中噓出團團云氣;又仿佛看到有個巨人,牽著長江的鼻子,讓它沿著沙道馴服地向東方迅奔。神話和現(xiàn)實,廟內和廟外之景,大自然的磅礴氣勢和大禹治理山河的偉大氣魄,迭合到一起了。
詩人佇立崖頭,觀此一番情景,怎能不對英雄大禹發(fā)出衷心的贊美,故結句云:“早知乘四載,疏鑿控三巴?!眰髡f大禹治水到處奔波,水乘舟,陸乘車,泥乘輴,山乘樏,是為“四載”。三巴指巴郡、巴東、巴西。這兩句詩很含蓄,意思是說:禹啊,禹啊,我早就耳聞你乘四載、鑿三峽、疏長江、控三巴的英雄事跡;今天親臨現(xiàn)場,目睹遺跡,越發(fā)敬佩你的偉大了!
本詩歌頌大禹不懼艱險、征服自然、為民造福的創(chuàng)業(yè)精神,實是借詩暗諷當時禍國殃民的昏庸統(tǒng)治者,給人民帶來無邊的災難;也表達了寄希望于新當政的代宗李豫,希望他能發(fā)揚大禹精神,重振山河。詩人還巧妙地運用了抑揚相襯的手法:山雖空,但有禹廟之崢嶸;秋風雖蕭瑟,但有落日之光彩;庭雖荒,但有橘柚垂枝;屋雖古舊,但有龍蛇在畫壁間飛動……這樣一抑一揚,既真實地再現(xiàn)了客觀景物,又不使人產(chǎn)生冷落、低沉之感;加以后四句聲弘氣壯,調子愈來愈昂揚,令人愈讀愈振奮。由此可見詩人的藝術匠心。
蘇軾的這首詞是他知杭州時,為送別老友錢穆父(名勰)而作。全詞一改以往送別詩詞纏綿感傷、哀怨愁苦或慷慨悲涼的格調,創(chuàng)新意于法度之中,寄妙理于豪放之外,充分體現(xiàn)了作者曠達灑脫的個性風貌。
詞的上闋寫與友人久別重逢。稱贊友人曠達的胸懷和不為得失所動的生活態(tài)度?!耙粍e都門三改火”,慨嘆歲月如流,此次杭州相聚,已是別后的第三個年頭了。在這三年之中,穆父奔走于京城、吳越之間,此次又要遠赴瀛州,真可謂“天涯踏盡紅塵”。但可喜的是此次見到穆父,仍是以道自守,“依然一笑作春溫”。于是借用白居易《贈元稹》詩句“無波古井水,有節(jié)是秋筠”頌其不改操守,豁達樂觀。
詞的下闋寫月夜送別友人,在這“淡月微云”的夜晚,友人即將乘一葉孤舟,滿載惆悵而去,那種惜別之情,自是滿懷憂愁。但詞人并沒有描繪那灑淚而別的場面,而是轉寫一筆“樽前不用翠眉顰”。宋代在友人送別的酒宴上,多有歌妓佐酒,此次送行,詞人卻“不用翠眉顰”,其用意有二:一是不想增加行者與送者臨別時的悲感;二是表明詞人的達觀態(tài)度,世間離別本是常事,何必為此而過多地憂愁呢?
詞的最后兩句筆鋒一轉,由惜別惆悵之情轉為達觀的寬慰,由眼前之景的描寫轉向對整個人生的感慨,既然人人都是天地間的過客,又何必計較眼前的聚散呢?在這坎坷的人生旅途中,我也是其中的一個行者。這兩句詞,既給友人以精神力量,使其忘卻升沉得失,同時也是一種自我情懷的表白。
全詞以詞人的思想活動為線索,先是回顧過去的交往。情誼深厚,懷戀足珍。話別時對友人關懷備至,雙方意緒契合。而后展望未來,曠達樂觀。感情一波三折,委曲跌宕,波瀾層生,扣人心弦。
——華世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