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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啟功的一首未刊詩

        2009-05-22 02:18:24周啟晉
        博覽群書 2009年5期
        關(guān)鍵詞:先父小詞聯(lián)語

        周啟晉

        近來晨昏漫步時,常有微風(fēng)拂面。不經(jīng)意間會覺得回憶有時很像這微風(fēng),陣陣吹來不能自己,特別是幾十年來生活里的一些歡快及憂傷,還有那與之相連的人和物,雖然已漸行漸遠,漂浮在夢海中,卻又親切如昔。

        在先父周紹良仙逝三周年時,蘭州大學(xué)召開了一次紀念活動暨敦煌文學(xué)學(xué)術(shù)研討會。人生苦短,三年只是一瞬。不禁聯(lián)想起先父生前的好友,也是和他同年故去的啟功先生。自元白老人仙逝后,我一直很想寫點什么來紀念他老人家,但往往提筆輒止。誠然,在這塵世浮華嘈雜的纏繞中,也很難找到一枝靜穆的筆能去描繪他老人家的學(xué)識、人品。記不清哪位詩人說過,有的人活著,但他已經(jīng)死了;有的人死了,但他還活著。元白老人應(yīng)該是那后一種人。

        記得啟功先生生前曾同我說起過,他同周家“有三輩子的交情”,但當時他并未詳談。后來讀到他的口述自傳,才得知我的一位前輩是啟先生祖父的門生,而啟先生幼年寒微時曾得周氏的資助云云??赡苷虼?,在數(shù)十年的交往中,他給了我更多的教誨。

        啟功先生的教誨,除了直言相告外,更多的是以他特有的幽默方式來表達。上世紀70年代中,他住在小乘巷一間陋室里。因受友朋求“字”之托,相伴前往拜訪,順便也就“討”了一副。啟伯笑問我寫什么,因為我素愛杜牧的詩,順口便說:“就寫‘折戟沉沙鐵未銷那首詩吧。”啟伯笑曰:“東風(fēng)不與周郎便呀,不太好吧?!眳s隨筆書之。那時“文革”余風(fēng)猶在,老人家是關(guān)心我的“政治立場”問題。這是我第一次向啟伯求“字”,珍藏至今。數(shù)年后,我結(jié)婚時,又同妻子前往。老人很高興,除寫字相贈外,又賜了一副對聯(lián)。上聯(lián)用的是蘇東坡句“幾處早鶯爭暖樹”,下聯(lián)是“歸來語燕定新巢”。其時,世代書香的我剛投身商海。我想他一定是對此不太滿意,才有“早鶯爭暖樹”之比喻,幽默了我一回。

        上個世紀80年代中,我在工作之余,熱衷收集一些字畫。其實也是自幼家庭耳濡目染所致,無論當年自己家中客廳里掛滿的揚州八怪,還是叔爺爺墻上的宋人團扇,從小時候看得很習(xí)慣,待自己長大,也就很自然地走下去了。記得一次新得大方(方地山)的折扇一柄,正反兩面書其所傲七言絕句九首并小詞。其絕句第一首為:

        山抹微云奈爾何,到今仙子尚凌波。

        平生怕試屠龍手,不覺豬肝累已多。

        小詞云:

        玉骨冰肌付不留,好風(fēng)入水屋如舟,新涼一味美于秋。

        庭戶無聲燈火靜,藤波蕩漾月當樓,二分心事在揚州。

        當時我拿去給啟伯看時,啟伯稱賞。說“大方”是聯(lián)圣并隨口吟“楊柳岸曉風(fēng)殘月,牡丹亭姹紫嫣紅”(贈月紅)為例,此外還談到大方與其兄論事的對聯(lián)(周一良著效叟曝言作“門聯(lián)”)“說破廊風(fēng)雪甚么,不五鼎烹當五鼎食;有醇酒婦人足矣,先天下樂后天下憂”。事后久久回味這一聯(lián)語,如果用來形容當代部分商賈的世紀末的事妙絕,應(yīng)為我輩戒。

        在我收藏的啟伯書法作品中,尚存其贈先父的雜詩二首,語云:

        經(jīng)文有古今,理學(xué)分朱王。六藝皆注我,換柱而偷梁。孤證互逞私,舌劍而唇槍。圣人在地下,不如告朔羊。

        圣人最糊涂,我曾冒狂普。圣人若有知,必諒非輕侮。唇焦說諸侯,筆禿告千古。比屋竟可誅,垂教徒辛苦。

        此二詩未見元白老人手訂的《啟功韻語》一書。今特刊之,以饗讀者。

        如今二十多年過去了,回憶元白老人所贈聯(lián)語“暖樹”成“寒枝”,“新巢”且為“舊夢”。洗手江湖的我,提起筆來回首前塵,感慨系之,僅以“鳥倦飛而知返”報老人于地下。惜乎哉,遲暮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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