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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8個紅包

        2009-05-22 09:22:12唐生德
        現(xiàn)代家庭 2009年4期
        關(guān)鍵詞:封皮鑰匙

        唐生德

        雪花紛紛揚揚地飄灑,開門紅的鞭炮此起彼伏。除夕的夜,熱鬧張揚。可我,再也吃不到父親為我包的年夜餃子,再也看不到他忙年夜飯的溫暖身影。

        一年前,父親被查出晚期直腸癌。母親把房子抵押給銀行,貸了款給他動手術(shù)。那時我正上高三,父親迢迢無望的治療和自己前途未卜的茫然,如兩座大山壓得我無法喘息。高考剛結(jié)束,父親病情惡化,再次入院。

        病房里悶熱壓抑,窗外的知了焦灼地叫個沒完,我木然地捧起書,卻看不進一個字。父親清醒時變得很嘮叨,翻來覆去提我兒時的瑣事,還總說出院后,要親自下廚為我弄幾道好菜。醫(yī)院已下過幾道病危通知書,我不知道父親還有沒有機會回家。父親的話愈加讓我感到悲戚,我喉頭哽咽,一次次背轉(zhuǎn)身悄悄抹眼淚。

        我收到大學(xué)錄取通知書的那天,父親十分開心,精神也大為好轉(zhuǎn)。他伸出瘦得只剩皮包骨的手,將一把鑰匙放到我手心說:“兒呀,有樣?xùn)|西我捂了很久,本想親手交給你,可現(xiàn)在只能讓你自己回家拿?!奔依镆岩回毴缦?,父親還能給我什么?我茫然地撥弄著鑰匙,為籌不到學(xué)費心急如焚。

        開學(xué)的日子一天天逼近,父親已無法進食,也說不出話,手上的血管再也打不進液體。那天,他“嗯呀”地從喉嚨里擠出一絲聲音,我湊近細聽,聽出是“鑰匙”兩個字。父親的臉憋得通紅,我才這想起他給我的那把小鑰匙。父親睜大空洞的雙眼盯著我,張了張嘴,嘴角抽了抽,頭一歪,便沒了氣。

        白床單覆蓋了父親的臉,我雙腿發(fā)軟,跪倒在他面前,心臟像被剮成了一片片。父親走了,我仿佛成了一截?zé)o根之木,輕飄飄的,全身虛空。辦完喪事,我用那把鑰匙打開了父親的抽屜。抽屜里有個發(fā)黃的小木盒,里面放著18個紅包。

        最舊的那個紅包已變成豬肝色,封皮上有兩行模糊的蠅頭小字,我認出是父親的筆跡:兒子,從現(xiàn)在開始,爸爸每年會將從單位領(lǐng)到的新年紅包,連同吉祥如意留給你!落款是”1990年正月初八。“那是我出生后的第三天。撫摸著發(fā)黃的字跡,我仿佛看到年輕的父親嘴角含笑,正虔誠地為新生的我寫下期許和祝福。

        父親是個溫和的人,不抽煙不喝酒,最大的愛好是做飯。每次他炒的菜被我一掃而光時,他便會摸著我的頭“嘿嘿”憨笑。父親刷洗碗筷時,愛哼流行歌曲,“浪奔,浪流,萬里滔滔江水永不休……歌聲和著“嘩嘩”的水聲,頗有許文強的豪邁。這是我九歲之前的生活,雖然父母都是普通職工,收入不高,但日子過得平靜幸福。

        上世紀(jì)90年代末,父親的單位開始走下坡路。拖了兩年,后來連工資也開不了,父親只好去拉保險。他穿著極不合身的舊西裝,提著又大又沉的業(yè)務(wù)包,臉上堆滿刻板的笑。他結(jié)結(jié)巴巴跟客戶解釋保險,緊張得打顫,不停地用手抹腦門上的汗珠。

        我撫摸著2個薄薄的,封皮印著保險廣告的紅包,淚水再次模糊了雙眼。如果時光可以倒流,我再不會躲在角落里嗤笑父親蹩腳的推銷。我要大方地走過去,為他拎拎包捶捶背。

        父親早出晚歸,還是拉不到多少業(yè)務(wù),只好另謀出路,到上海做生意。父親一走就是一年,春節(jié)回來,他撫摸著我瘦削的肩胛,重重地嘆息。過了年,他死活不肯再去上海,母親罵他沒出息,我也覺得他不像個男人。

        春節(jié)后,父親耷拉著腦袋到處找工作。小小縣城里活難找,父親只好去學(xué)開車,后來總算在公交公司當(dāng)了司機。父親開了七年車,每天下了班,他把圍裙往脖子上一系,鉆進廚房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孛?。父親做的可口飯菜把我養(yǎng)得壯壯實實,十六歲就比他高出一頭。

        現(xiàn)在回想,那時父親不愿再去上海,其實是擔(dān)心他不在家里,我吃不好飯。

        最后一個紅包,是2008年的,裝著125元錢。那時,父親剛動完手術(shù),生命朝不保夕,時時需要救命錢。他不僅沒動用這些紅包,還從醫(yī)藥費中摳出了珍貴的125元!

        平靜的日子,父親將祝福裝成紅包:貧窮落魄的歲月,父親將溫暖裝進紅包:生命最后的時光,父親將希望裝進紅包。我數(shù)了數(shù),18個紅包裝著5252元錢,讀起來正是“吾愛吾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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