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紅梅
廖先齊,我國著名中醫(yī)臨床家,在中醫(yī)內科雜病診治上獨具特色,尤擅針藥并用治療中風,提出中風不能全部歸于內虛。
中風不可概言內虛
典型病例患兒,女,9歲,1978年11月29日入院。
患兒于入院前2天晚上,突發(fā)頭痛劇烈,頻繁嘔吐,不發(fā)熱。門診以“頭痛待診”收入院。檢查:神志清楚,面色潮紅,頭項強直,精神疲憊,懶言。腦脊液:血性,未見皺縮細胞,未找到細菌。淋巴0.48,多核0.52。二氧化碳結合力:17.69 mmol/L。血壓100/60 mm Hg。診斷:蛛網膜下腔出血。
中醫(yī)辨證與治療:患兒前2天,因不愿洗澡,被父母痛斥,因而郁悶氣極,睡后不久,突叫劇烈頭痛。3天未解大便,舌質正常,苔薄白,脈弦。病屬肝陽暴動,血菀于上,證屬薄厥。治以鎮(zhèn)肝寧心,活血化瘀,導滯通下,和胃降逆。藥用:生赭石20g,珍珠母20g,紫丹參10g,赤芍10g,姜半夏10g,懷牛膝20g,炒棗仁10g,黃連5g,茯神10g,郁金10g,鉤藤15g,大黃10g,乳香3g,沒藥3g,廣三七粉3g(沖),炒柏子仁10g。
·中風偏癱,有痛與不痛之別,臨床當仔細辨別。
12月2日服藥2劑,面色正常,頭痛減輕,嘔吐消失,大便已解。尚感頭暈,神倦。本上方,以生地、天麻、刺蒺藜、金鈴炭、女貞子等加減,善其后。
12月25日,癥狀全部消失,復查腦脊液正常,住院26天,痊愈出院。
按中風(腦血管意外)的病因病機,各家主張內虛為患。原發(fā)病因,可由氣虛、陰虛、內傷積損、濕土生痰等因而起,而且均是通過“火化”而后產生第二級病因——風,風火相煽,氣之與血,并走于上,乃能中人。因此,中風病人,發(fā)病不是偶然的,其前期必有一段肝風動擾史。這與現代醫(yī)學論腦血管意外,大都以高血壓合并動脈硬化作為發(fā)病的基本原因相同。
本例病兒年僅9歲,并無上述因虛病因,也無肝風動擾史,只因郁悶氣極,卻患中風(蛛網膜下腔出血),而以“薄厥”論治。產生薄厥的病理是由大怒,肝主怒而藏血,怒則氣上,怒則氣逆,血隨氣而上升,血因氣逆而妄行,如此則最易發(fā)生腦血管意外??梢娭酗L(腦血管意外)不能概屬內虛為病。
臨證慎思明辨外邪勿忘疏解
典型病例患者,女,38歲,1958年3月23日入院。
患者既往無高血壓病史和其他宿疾,年輕體壯。因受涼感頭暈、惡寒、流清涕,自服麻黃素5片(25 mg/片),服藥后2小時,發(fā)生劇烈頭痛,心慌,嘔吐大量清水及食物殘渣,全身出冷汗,手足麻木,語言逐漸模糊不清,不省人事,小便失禁而入院。查體;體溫38.5℃,深度昏迷,潮式呼吸,雙側瞳孔散大,對光反射遲鈍,牙關緊閉,左側半身癱瘓,血壓138/100mm Hg。腦脊液呈均勻淡黃色,有紅細胞沉積試管底。眼底視網膜充血,左側輕度水腫。
西醫(yī)診斷:腦溢血(右側內囊型)。
入院后用青霉素、可拉明、咖啡因皮下交替注射,葡萄糖液、維生素c等,一般對癥支持療法,效果不顯,病情依然如故,于4月1日加用中藥治療。
中醫(yī)辨證與治療:患者年輕體壯,素無他病。初病時所表現之征象,顯系外邪侵犯,風中陽維,只因自服過量麻黃素后,釀此危疾,致劇烈頭痛,嘔吐,神識昏迷,牙關緊閉。雖用西藥治療,外邪未解,體溫未降,病情如故。感邪不論新久,有邪勿忘解邪。予疏解外邪,和胃止嘔。藥用:川荊芥6g,云防風6g,蔓荊子9g,杭自芷5g,杭菊花9g,紫丹參9g,廣角參15g,姜半夏6g,竹茹9g,生甘草3g。針灸取穴:百會、人中、神庭、曲池(雙)、頭維(雙)。
4月3日,病人依然昏迷,但時發(fā)呻吟,隱露轉機,左側偏癱,二便未解,脈弦數,牙關緊閉如前,未能審視舌質舌苔。再進驅風邪、抑肝陽之方:生草決明25g,川荊芥6g,蔓荊子9g,杭菊花9g,白桔梗5g,白芥子5g,生甘草3g。針灸取穴:百會、人中、風府、神庭、臨泣(雙)等。
4月5日,神識已清楚,能說病情,頭痛大為減輕,未再呻吟,左上肢癱軟無力,左下肢癱而膝部痛甚,舌質正常,苔薄白,脈濡。再進祛風除濕,活血止痛之劑:全當歸9g,大川芎9g,赤芍6g,生地9g,威靈仙9g,炒薏米15g,獨活6g,防風6g,北秦艽9g,杭菊花9g,丹參9g,鉤藤9g,五加皮9g,生甘草9g。針灸取穴:左本神、曲池、手三里、陽陵、絕骨、風市。
4月12日,頭痛消失,左下肢膝部痛亦甚輕微,舌脈同前。予:全當歸9g,大川芎6g,白芍9g,生地9g,杭白芷9g,川羌活6g,丹參9g,防風9g,桑寄生10g,青木香6g。針灸取穴:左肩髁、肩髓、囟會、曲池、手三里、外關、環(huán)跳、風市、足三里。
4月22日,左側癱瘓大為好轉,已能自由活動,也無其他不適。暫停服藥,釗刺治療,靜心調養(yǎng),以待出院。針灸取穴:左肩髁、肩髂、曲池、手三里、環(huán)跳。
4月26日出院。出院時,一般情況好,偏癱恢復正常,痊愈出院。
按中風(腦血管意外),在急性期昏迷階段,為什么有的發(fā)熱,有的不發(fā)熱?發(fā)熱是一種癥狀,它標志著邪氣感人的深淺,發(fā)熱的原因,離不開外邪。因此,廖師認為中風其發(fā)熱者,乃外邪侵襲而成。熱因邪生,邪去則熱解,解邪即是清熱。臨證須慎思明辨,有邪勿忘解邪。
中風偏癱證治痛與不痛有別
典型病例患者,男,49歲,1961年1月3日入院。
患者于入院前10天,開始頭頂部有針刺樣疼痛,伴有目眩,耳鳴,當時尚能行走,勉強工作。于入院前1天下午起床小便,突然跌倒,右半身完全不能活動,并嘔吐2~3次,二便失禁,來院治療。檢查:神志清楚,說話有個別字吐不清,瞳孔等大,對光反射存在,左側鼻唇溝變淺,口角右歪,舌向左偏,頸軟,左側上下肢癱瘓。血壓128/84 mm Hg。眼底未見明顯改變。腦脊液顏色清亮,壓力高,細胞數2×106/L。西醫(yī)診斷:腦血栓形成并左側上下肢癱瘓。入院后給青霉素、溴化鉀、維生素c等對癥支持療法,同時加用中藥治療。
中醫(yī)辨證與治療:患者面色潮紅,眼球充血,自述惡風惡寒,時覺發(fā)熱,目眩耳鳴,周身骨節(jié)疼痛,口眼歪斜,左側偏癱,時感疼痛,并述年前曾作挖井工作3個月。舌質紅,苔黃白厚膩,脈象沉遲而弦。證屬中醫(yī)的真中風。系腠理不密,太陽虛不能衛(wèi)外而為固,病在分腠之間。方用柴桂湯和解表里,因表失解,寢生內熱,故患者面色潮紅,舌苔黃白厚膩。復加白虎湯,寓清里于解邪之中。處方如下:柴胡16g,黨參9g,半夏9g,枯黃芩9g,嫩桂枝10g,生自芍9g,生石膏31g,肥知母9g,粳米15g,炙甘草6g,生姜9g,大棗6g。
1月10日:血壓124/86 mm Hg,惡寒發(fā)熱及周身骨節(jié)疼痛均減,尚感頭暈頭痛,左側上下肢偏癱如前,仍時感疼痛,舌質正常,舌苔仍黃白厚膩,脈象轉緩。再處下方:柴胡25g,黨參15g,枯黃芩9g,生白芍9g,嫩桂枝9g,防風9g,明天麻9g,丹參30g,炙甘草9g,生姜9g,大棗10g。
1月14日:服4劑,惡寒發(fā)熱已罷,頭痛消失,眼球充血亦消失,左側上下肢偏癱如前,時感疼痛,舌無苔,脈緩。乃風寒濕之邪,阻滯經絡所致,再進祛風散寒除濕,活血通絡?!督饏T》烏頭湯加減:生黃芪30g,炒麻黃9g,制川烏i5g,黑附片15g,全當歸15g,紫丹參9g,乳香9g,沒藥9g,天麻9g,蜈蚣2條,凈地龍6g,北秦艽6g,威靈仙5g,鹿角膠9g。針灸取穴:左肩且禺、肩貞、肩井、曲池、陽陵泉、足三里。
2月25日:血壓120/80 mm Hg,左側上下肢癱瘓明顯好轉,疼痛消失,已能下地行走,左手能自由伸屈,左下肢尚感有些麻木,脈舌無異,再進益氣活血通絡之劑。藥用:生黃芪18g,全當歸9g,紫丹參9g,甘松9g,乳香9g,沒藥9g,制川烏21g,鹿角膠15g,雞血藤9g,北秦艽9g,生甘草5g。
一般情況良好,血壓正常,無任何自覺癥狀,左側半身癱瘓完全恢復正常,行走自由如常人,于3月27日痊愈出院。
按中風偏癱證治,有痛與不痛之別。痛者,常取《金匱》烏頭湯加味,扶正而兼攻邪。其不痛者,則常取補陽還五湯加味,補氣、活血、通絡。微痛者,常取黃芪桂枝五物湯,重用黃芪,益氣和營。本例病人,盡管西醫(yī)診斷為腦血栓形成并左側上下肢偏癱,但論其病因病機,仍屬風寒濕三氣為祟,故用烏頭湯加味,扶正攻邪,收到顯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