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春秋戰(zhàn)國時期,漆器日用品在許多方面取代了青銅器,楚國漆器裝飾紋樣的造型與色彩尤為獨特,本文對其造型與色彩的獨特之處進行了分析。
關鍵詞: 楚漆器 裝飾紋樣 造型 色彩
春秋戰(zhàn)國時期,政治、經濟、文化、軍事等各個領域都進行著史無前例的大變革,尤其是意識形態(tài)領域里的“百家爭鳴、百花齊放”改變了以前固有的社會意識,以實用功能為主的漆器日用品在許多方面開始取代了以意識形態(tài)功能為主的青銅禮器。
漆器,就是一種將生漆涂飾在器物的表面,制成的日常器具、工藝品等。生漆的主要化學成分是漆酚、漆酶、樹膠質和水分等,以及其它少量化學成分,它是一種天然的水乳膠漆,產自我國特有的一種被子植物——漆樹,又稱“大漆”、“國漆”、“金漆”、“土漆”等。生漆有著獨特的多項性能:漆膜結構緊密堅硬、富有光澤(有著特殊的裝飾性)、耐水抗潮、不污染水質,完全符合飲食衛(wèi)生標準(因此可以運用于飲食器)。
楚國漆器手工業(yè)異常發(fā)達,規(guī)模宏大、使用廣泛、制作精良、種類繁多。制作漆器一般分為以下幾個環(huán)節(jié):制胎、刮灰、打磨、涂漆、燒烤等。漆器的胎質有木胎、麻布胎、竹胎、皮胎、金屬胎、陶胎等。其中木胎的制作手法更是豐富多彩,既有斫制、鏇制、鋸制,又有圓雕、浮雕和透雕等多種手法。涂飾方法主要有彩繪、堆漆、鑲嵌、雕填、描金、雕漆、針刻等。
楚漆器的造型與紋樣協(xié)調統(tǒng)一,形態(tài)上富于浪漫想象、奇異詭秘;色彩上,以紅黑為主色調,精彩絕艷,體現(xiàn)了楚文化獨特的裝飾思想。
一、楚漆器裝飾紋樣的造型
楚漆器裝飾紋樣大致經歷了模仿期、成熟期兩個階段。模仿期,漆器裝飾紋樣主要模仿青銅器上的蟠螭紋、竊曲紋、渦紋、勾連雷紋等。成熟期,漆器裝飾紋樣不僅出現(xiàn)了大量的龍紋、虎紋、鳳紋、樹紋等動物和植物紋樣,而且出現(xiàn)了兩類楚漆器以前未曾出現(xiàn)的紋樣:其一是描繪神話傳說的奇禽怪獸、香花異草紋樣,其二是反映社會生活的現(xiàn)實生活紋樣。
1.楚漆器裝飾紋樣的形態(tài)特征
漆器在楚國應用非常廣泛,上至日常用品,下至墓葬冥器,幾乎無所不包。漆器以它輕便實用、防腐防潮、便于施繪多種裝飾圖案的特點,得以在楚國迅速取代青銅器,并逐漸由主要服務于祭祀禮儀向生活實用方向轉變。
縱觀楚漆器裝飾紋樣,無論是鴻篇巨制(如漆棺),還是精致小件,莫不采用繁縟鋪陳、流暢生動、變化萬方的造型手法。似水般柔美,似女性般嫵媚,但這不是無力的病態(tài),而是以柔克剛的陰柔之美,“天下莫弱于水,而攻其堅強者莫之能先也……水之勝剛也,弱之勝強也”,這是一種別開生面的非同于中原北國陽剛的美學形態(tài)。湖北江陳雨臺山471號墓出土的蛇卮是其美學形態(tài)的極好體現(xiàn)。器表髹黑漆,器內髹紅漆,蓋上雕八條相蟠的蛇,四條紅蛇頭向蓋頂正中,四條黃蛇頭向蓋沿四周。卮身四周雕十二條蟠蛇,其中有四條對稱的長黃蛇和長紅蛇,八條短粗的黃蛇,相蟠其間。[1]
多種裝飾手法的應用,主體雕刻與平面描繪的結合,使之極富變化,形式感極強。通體難以看到一根直線,如果說蛇身是使用立體的扭轉的曲面,那么蛇紋則是使用平面的無始無終的曲線,整個漆器就是一個曲線環(huán)繞曲面、曲面組成形體的交響曲。
在眾多的楚漆器紋樣對商周青銅器紋樣的繼承和發(fā)展中,還有一種特別值得注意的曲線紋樣——云氣紋(或卷云紋),其帶有濃厚的抽象造型意味,甚至直接影響到其后的裝飾紋樣,如長沙馬王堆漢墓中大量云氣紋的繼承與運用。為什么楚人對云氣紋如此偏愛?我認為原因至少有二:其一,這種大小長短變化不定的紋樣特別適合用來在鋪陳裝飾圖案時填補大小長短不等的空白,同時又可增加神話般的神秘氣氛,從而達到一種繁復、飽滿的裝飾效果。其二,這種隨意舒展的造型代表了楚人對天空和自由的向往,符合楚人追求自由浪漫的精神要求。正如《莊子·逍遙游》中所說:“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氣之辯,以游無窮”,“乘云氣,御飛龍,而游乎四海之外”。由此,我們就不難理解楚漆器裝飾紋樣中生動流暢、舒展平緩、繁復譎詭的形態(tài)特征了。與湖北江陵望山出土的動物座屏迥然不同的是江陵天星觀出土的彩繪透雕龍座屏,如果說前者是大自然萬類生生不息的生動表現(xiàn),那么后者更多的是給人一種抽象曲線的飄渺和升騰,與其說它們是龍的再現(xiàn),還不如說是楚人借龍之形而表達他們那種超然物外的想象和造型,這種抽象意味的盤曲纏繞的形態(tài)是楚人最常見最有力的造型手段,難怪貢布里希說:“中國藝術家不象埃及人那么喜歡有棱角的生硬的形象,而是比較喜歡彎曲的弧線。”[2]
雖然貢布里希所言說的對象不確指楚漆器,但是可見楚漆器這種流暢的曲線造型在整個中國造型藝術世界里的影響至深至大。
2.楚漆器裝飾紋樣的組織形式
楚漆器裝飾紋樣多姿多彩、線條流暢盤繞,形象繁復譎詭、變化莫測,而且這些裝飾紋樣組織形式也頗有特色,大致可分為規(guī)則排列與不規(guī)則排列,其中規(guī)則排列還包括適合紋樣、二方連續(xù)(如漆盤口沿圖案)、四方連續(xù)(如曾侯乙墓漆棺上的圖案),然而,最具楚文化特點的組織形式還是不規(guī)則排列。
楚漆器裝飾紋樣不僅繼承了商周以來的一些紋樣組織形式,更重要的是楚漆器裝飾紋樣的組織形式改變了中心對稱方式和二方連續(xù)的方式,更多的是繁復纏繞、上下穿插、鋪天蓋地的全方位網狀的裝飾風格,與青銅器紋樣的嚴謹對稱形成鮮明對照,體現(xiàn)了楚文化的自由想象、隨意造型的融合創(chuàng)新的獨特品格,達到了形式與內容相得益彰的完美藝術效果。
二、楚漆器裝飾紋樣的色彩
楚漆器中大多數(shù)漆器都以黑漆為底,以紅漆為紋,形成紅黑二色為主調的和諧、統(tǒng)一,達到在“一種既雕即既琢,復舊于樸”的樸素中顯現(xiàn)華美的美學境界和一種“樸素而天下莫能與之爭美”的“大美”。
紅色具有熱情、活躍之性,黑色則具有深沉、神秘之感,紅黑二色在色相、明度、飽和度,以及色彩冷暖上能夠形成明快、響亮、深邃、悠遠、虛玄的視覺效果,但是這些還不足以表達楚人的心靈和感官需要。楚人在紅黑主調的和諧、統(tǒng)一中加飾少量黃色、綠色、赭石、藍、白等多種點綴色,甚至鑲貼金銀,宛如深邃的夜空中點綴著閃爍的點點繁星,更顯楚人豐富的想象和浪漫情懷,具有精彩絕艷、繽紛斑斕的色彩裝飾效果。
在楚漆器的大量紋飾中,無論是龍、虎、豹、鹿、蟒、蛇、蛙、獸、蟠螭、蟠虺、鎮(zhèn)墓獸、鳳鳥、魚等動物紋樣,還是扶桑樹、柳樹、四瓣花等植物紋樣,或者山、云、日、月、星辰等自然景象紋樣,或者點、弧、三角形、菱形、規(guī)矩、圓圈紋等幾何紋樣,或者現(xiàn)實社會生活場景,更不用說巫術神話傳說故事紋樣,大都采用陰柔的曲線,婉轉流暢,變化多樣,縈回交錯。其中也不乏一些大小不等的色塊,但這些色塊常常是在線描基礎上的單線勾邊加色塊平涂,并不構成色塊之間的形式美感,更多的是作為線的補充。
在色彩上,楚人不追求色彩豐富的對比效果,而是在追求一種紅、黑兩色的大的協(xié)調統(tǒng)一的基調上用其它一些顏色(如:黃、褐、藍、翠綠等)作為點綴,所以在楚漆器中無論是生活用品、樂器、兵器,還是冥器,常常好像只有紅黑二色,甚至不論一件楚漆器的造型多么復雜,色彩多么豐富,裝飾多么多姿多彩,它也常常是紅黑二色的主色調。
《韓非子·十過篇》記載:“堯禪天下,虞舜受之,作為食器,斬山木而財之,削鋸修其跡,流漆墨其上,輸之于宮,以為食器,諸侯以為益侈,國之不服者十三。舜禪天下,而傳之于禹,禹作為祭器,墨染其外,而朱畫其內,縵帛為茵,蔣席頗緣,觴酌有采,而樽俎有飾,此彌侈矣,而國之不服者三十三?!庇纱丝梢?,使用漆器,并且用紅黑二色裝飾漆器早在原始社會末期奴隸社會早期就已經出現(xiàn),并非“尚赤,也與楚人先祖祝融氏在遠古之世掌觀象授時,燔燎祭天之職有關”。在紅黑二色的裝飾使用上與其說是楚人的創(chuàng)造,還不如說是楚人智慧的繼承和發(fā)揚。在此基礎上,楚人加上幾種顏色的點綴,既符合了視覺上豐富的需要,又契合了楚人富于想象、譎詭的神秘需要。如果說楚漆器裝飾紋樣形態(tài)的生動流暢、超然物外體現(xiàn)了楚文化非同凡響的審美思想,那么這種裝飾色彩的繼承、融洽與創(chuàng)新則體現(xiàn)了楚人海納百川的廣闊胸懷和開拓創(chuàng)新的豪邁。
楚漆器中的奇禽怪獸、香花異草、山水云崖,描繪了一個貫通天地的神話世界,展示了人的思想的巨大超越性和穿透力,給我們今天的現(xiàn)代設計以巨大的啟示,成為設計創(chuàng)意的不竭源泉。歷史悠久的中華文化在現(xiàn)代化轉型中必將以其特有的智慧,繼續(xù)啟迪和燭照人類文明與文化的創(chuàng)造。
參考文獻:
[1]湖北省荊州地區(qū)博物館.江陵雨臺山楚墓.文物出版社,1984:98-100.
[2]貢布里希著.范景中譯.藝術發(fā)展史.天津人民美術出版社,1986:7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