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　兒

高二男孩兒迷戀女網(wǎng)友，見面之后，被人家遺棄。在難以承受之際，他選擇了自殺。男孩兒的父母震怒之余，退而做兒子的網(wǎng)友，終于讓孩子走出了心里的陰霾，最后，成績曾經(jīng)一落千丈的孩子也陽光而自信地邁進了“南開”的大門……

遭網(wǎng)友掌摑，高二男孩兒受挫欲尋短見

2007年3月4日之前，謝雙和老公林朗一直為自己的兒子林小峰感到驕傲——從小到大，小峰的學習成績一直是班級的前三名，且孩子的性格陽光開朗，是校園里老師和同學都喜歡的那種學生。這一年，小峰上高二，擔任校學生會的主席，由他主辦的校廣播臺擁有諸多“粉絲”，這也是在他所就讀的中學校史上，校園文化最活躍的時期。

事實上，為了辦好這個廣播電臺，小峰著實投入了不少精力，每天除了完成繁重的課業(yè)之余，大部分時間都用來上網(wǎng)，研究時下高中校園里最流行的元素。為此，謝雙跟林朗之間還產(chǎn)生過爭議，謝雙認為小峰畢竟是個孩子，網(wǎng)上魚龍混雜，一旦受到不好的影響可怎么辦？而且，這得耗費多少精力啊？而林朗則認為，現(xiàn)在社會需要的是綜合性人才，兒子現(xiàn)在從事的也是提高個人綜合能力的工作，而且總有一天他要單獨面對網(wǎng)絡，那還不如趁現(xiàn)在，讓兒子在他們的眼皮子底下，學會在網(wǎng)上汲取自己成長的營養(yǎng)，剔出那些不良影響，這也算是一舉兩得。最后，還是林朗說服了謝雙。

小峰很自律，每天放學回到家，吃完飯后，便溫習功課，然后上一個小時的網(wǎng)。謝雙也曾經(jīng)偷偷查看過小峰所上的網(wǎng)站，包括兒子的QQ聊天記錄。令她高興的是，兒子的網(wǎng)絡生活非常健康，兒子與人所談涉獵很廣，天文地理、古今中外、對人對事的看法儼然一個小大人樣的觀點獨到，語言也很犀利。看后讓她這個做媽媽的也不得不感嘆：兒子的內(nèi)心世界是那么充實豐富，視野一點兒都不比成年人窄。

可是，2007年3月4日，正月十五下午2時左右，謝雙和老公正在婆家小聚時，林朗的手機響了，是大連天津街派出所的一位警察打來的：“請您馬上到海源電子城來，有急事找您，請通知您愛人一起來?！?/p>

林朗與謝雙火急火燎地趕到海源電子城時，看到那里已經(jīng)是人山人海，至少有20多位警察在現(xiàn)場，還有一些消防隊的武警正在鋪氣墊。大家的目光齊刷刷地望向七層樓頂處，林朗和謝雙跟著往樓上看去，看到的景象讓兩個人差點兒昏過去。只見他們的兒子小峰，正站在樓沿上，邊哭邊喊：“你們都走開，讓我跳下去！”謝雙瘋了似地撥開人群，聲嘶力竭地喊道：“小峰，我是媽媽啊……”看到爸爸媽媽來了，小峰開始放聲大哭，一遍又一遍地重復著：“媽媽，她不要我了，她不要我了，我真的不想再活了……”就在小峰哭得痛不欲生，對周圍喪失警覺之際，早已守候在一旁的警察迅速地靠近他，將他拽住并強行拖下了樓。在派出所，小峰痛哭流涕地講述了事情經(jīng)過。原來，近半年時間里，小峰在大連圈的網(wǎng)絡空間里，與一個名叫“又見炊煙”的女網(wǎng)友聊得十分投機，這位即將大學畢業(yè)的女孩兒才華橫溢，還未畢業(yè)就已經(jīng)被美國的一家公司提前錄用，做會計總監(jiān)助理。重要的是，同樣在大學里承辦校廣播電臺的“又見炊煙”，總是給小峰許多非常有用的建議，這讓小峰對“又見炊煙”由崇拜到愛慕，甚至為了接近她，將自己的網(wǎng)絡年齡改到27歲，然后謊稱自己是一家ＩＴ企業(yè)的公關部部長。就這樣，每天小峰都會與“又見炊煙”單獨開一個空間私聊，所聊的內(nèi)容也都跟自己的專業(yè)和愛好有關，倆人常常聊得意猶未盡，每次聊完后都還要發(fā)幾個短信互相問候。2007年2月14日“情人節(jié)”這天，小峰收到“又見炊煙”的原創(chuàng)短信，短信寫道：“今天，宿舍的女孩子們都被約出去了，惟有我，拒絕了他。因為我發(fā)現(xiàn)，自從認識了你，他在我眼里，變得那樣蒼白。我期待著能夠早日與你見面。”“又見炊煙”的話，讓小峰激動不已，本是情竇初開的年紀，加上對方又是那樣一個優(yōu)秀而獨特的女孩兒，這一切都讓小峰情難自禁。小峰馬上回道：“今天單位加班，錯過了這樣的節(jié)日，咱們還有正月十五，那才是月圓人團圓的時候，到時，咱們不見不散。”

于是，兩人之間的關系迅速升溫，3月14日這天兩人相約在海源電子城見面。為了不泄露自己的年紀，小峰特意穿了爸爸前年從澳大利亞給他買回的西裝，又戴上了平時很少戴的眼鏡。盡管這樣，“又見炊煙”在與小峰見面握手之后，還是滿臉懷疑地問他：“你真的有27歲？”小峰畢竟還只是一個在校的高二學生，他有些緊張地回答：“當然，不信你可以看我的身份證?！笨墒牵谒傺b掏身份證時，雙手卻開始發(fā)抖，巧的是，這時正好一位小峰的同學路過，看到小峰，同學熱情地撲上來：“快，通報一下，明天咱廣播有什么新內(nèi)容？”“又見炊煙”看到這個男孩兒的身上穿的是校服。好不容易把同學打發(fā)走后，小峰裝作很成人的樣子問：“我請你去《上島咖啡》吧？”這時，“又見炊煙”問道：“你們學?，F(xiàn)在的校長是誰？”小峰很流利地答了出來，答完后才猛然意識到自己暴露了身份。令他沒有想到的是，“又見炊煙”這時居然一個耳光扇了過來，嘴里大喊著：“小屁孩兒居然也學會在網(wǎng)上騙人，流氓！”說完，頭也不回地走了，只留下路人將鄙視的目光紛紛投向小峰。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小峰難以承受，他哭喊著沖上了海源電子城的樓頂，當時惟一的想法就是再也沒臉活下去了。

與兒子“網(wǎng)戀”，迷途少年重拾自信

那天回到家里，林朗和謝雙誰也沒有責備兒子，而是陪盡小心，對其進行貼身監(jiān)護，生怕他再做傻事。第二天，同城的三家媒體以化名的形式報道了小峰自殺的經(jīng)過，雖然是化名，但學校的老師同學很快就知道那個少年就是林小峰。盡管小峰休息了三天之后才去上學，但他還是明顯地感覺到了來自各方面的壓力。他照例做廣播節(jié)目時，忽然聽到校園里傳來一片噓聲，而老師上課時提問他的次數(shù)也明顯少了。一次間操時，幾個同學在瘋鬧，小峰上前制止，卻被幾個男孩兒大聲痛斥：“你一個網(wǎng)戀搞到自殺的人，有什么資格說俺們。滾遠點兒！”

這些冷遇，讓從小到大順風順水的小峰難以接受。林朗跟謝雙注意到，小峰變得越來越沉默，在3月份的月考中，他竟從上次班級的第二名滑到了這次全班的第27名。拿著成績單，小峰對爸爸媽媽說：“我不想念了。”謝雙摸著兒子的頭說：“男孩子，這點兒挫折都受不了那怎么行？好好學，那些人自然會把嘴閉上，等上大學了，咱一切重新開始?！眿寢尩脑挘屝》瀚@得了一些勇氣，但第二天從學校里回來后，小峰的情緒又變得十分低落——他的學生會主席被撤了?？粗鴥鹤樱掷史驄D心如刀絞，夜深時，林朗看到兒子睡在電腦前，屏保上晃動著三個大字：我恨你。

怎么樣才能挽救兒子？經(jīng)過一夜的思考，夫婦倆做了一個看起來有些出位的決定：他們要做兒子的網(wǎng)友，讓孩子從哪兒跌倒，再從哪兒爬起來。第二天，林朗和愛人一起去了天津街派出所，跟當日處理小峰事件的警察要了“又見炊煙”的電話和學校地址，并由謝雙出面去找她。

4月17日，謝雙見到了“又見炊煙”。在學校校園里，謝雙誠懇地對“又見炊煙”說：“作為小峰的媽媽，我今天是來代他向你道歉的，小峰對你曾經(jīng)造成了傷害，真的對不起，是我們當父母的沒有盡好監(jiān)管的責任。這件事情出了之后，他的壓力也很大，希望你真的能打心眼里原諒他，畢竟，他還是一個孩子。”謝雙的話讓“又見炊煙”十分感動，她對謝雙說：“對不起，阿姨，我那天的行為也很過激，其實，這些天，我的心情也很不平靜，我馬上要畢業(yè)工作了，可是小峰的人生正是關鍵時刻，如果因為這件事而耽誤了他的高考，我會一輩子都過意不去的?！边@話讓謝雙的眼淚一下子流了出來，她實話實說：“我今天來，也是為了這事。我們沒有權利要求你再為小峰做什么，我只希望，你能不能把你的QQ號給我，并允許我以后以你的名義，與小峰在網(wǎng)上交流。請你放心，小峰以后再也不會去找你。”“又見炊煙”很快地點頭：“當然可以。”

就這樣，從4月17日開始，謝雙或者林朗每天只要是其中一個人有時間，就會在QQ上以“又見炊煙”的名義給小峰留言。第一篇留言是以郵件的形式發(fā)到小峰的QQ郵箱里的。在留言里，謝雙這樣說道：“小峰，你好，首先請接受我最誠摯的道歉。那天，我真的是太沖動了，事后想想，我無限后悔。我曾剖析過自己為什么會那樣過激，這些天，我終于想明白了，是因為你太優(yōu)秀了，所以，我在知道你原來只是個高中生之后，懷有一種深深的、深深的失望。現(xiàn)在，事情過去一個多月了，我的自責與日俱增，我那樣做，將給你帶來多么大的壓力與痛苦，你那么小，怎么承受得了？對不起，我只想以這種方式向你道歉，甚至都不敢奢望得到你的原諒。發(fā)這個郵件，我猶豫了很久，我只想告訴你，能夠認識你，我很榮幸，現(xiàn)在，在我心里，已經(jīng)把你當成我的弟弟——一個才華橫溢的陽光少年。”

謝雙跟林朗不知道小峰在看完這封留言之后會怎么樣，忐忑不安地等到第二天早上，小峰像往常一樣起床、吃飯、上學?？粗鴥鹤勇裰^走了，謝雙擔心地對林朗說：“這樣做會不會讓他重新對‘又見炊煙產(chǎn)生依賴？”林朗想了想，對謝雙說：“所以一定要強調把他當?shù)艿芸矗粩嗟毓膭钏?，讓他重新找回自信，也讓他放下仇視心理。這才是最重要的，大學第一年考不上，可以再考，可是心理如果出現(xiàn)問題，什么都難以補救?！?/p>

第二天，是林朗給兒子留的言：“小峰，今天你笑了嗎？雖然只是短短的一面，你的帥氣卻讓人過目不忘。我想，如果我可以年輕７歲，與你同校，我一定要去追你，可惜，我老了！坐在這里，給你留言，我在想，等上了大學，得有多少女孩子向你暗送秋波，到時，記得讓姐姐幫你把把關啊?；蛘?，如果我工作不如意，那就去做你的經(jīng)紀人吧，呵呵……”

第三天、第四天過去了，第五天早晨，林朗起床上衛(wèi)生間時，小峰在里面，邊上廁所邊哼歌，林朗幾乎是奔跑著進了廚房，將愛人拉到門邊，貼著耳朵聽那蚊子般的歌聲，對他們來說，那簡直是世界上最美的天籟。直到小峰拉開門，他們尷尬地立在那里。本來以為兒子會生氣，不想小峰卻說：“爸媽，味道怎么樣？”直到兒子走進了房間，兩個人才反應過來，小峰又會開玩笑了。

“小峰，學校里的風波平息了嗎？你是男孩子，事情發(fā)生后，我希望你能夠面對它、解決它，而不是逃避。我甚至想，沒有了你的廣播，你們的校園生活是不是少了許多快樂？那么，為什么不想辦法去恢復它，讓大家看到，你還是那個臺柱子，只是比以前更有勇氣、更懂責任?！薄@是一個月過去之后 “又見炊煙”的留言。這條留言造成的直接效果是：第二天早晨吃飯時，小峰對父母宣布：“我得接管學校的廣播臺工作?！绷掷矢x雙沒有刻意地去表示關心，只是輕描淡寫地說：“能行嗎？”小峰自信地表示：“剛開始有難度，但我得想辦法。放心，不會耽誤學習的?！?/p>

直到兒子走時，林朗才注意到，自己把雞蛋連皮一起吃了居然沒感覺到，而愛人，已經(jīng)是淚流滿面，那個陽光自信的小峰又回來了，壞事終于開始向好的方向發(fā)展。

考取南開，父母的良苦用心結佳果

小峰沒有食言，到校后，他找到了廣播臺的負責老師，希望老師給他一個機會，他可以不在廣播完自己的稿子后綴上自己的名字。那天，學校的廣播臺又恢復了原來的欄目，并額外加了一個時事評論節(jié)目時，同學們都在議論紛紛：“看來沒有林小峰，咱學校還另有高人??！”“你別說，這熟悉的旋律還真讓人開始懷舊，有點兒想那個跳樓的家伙了”……這些話，落在小峰的耳朵里，他已經(jīng)不再介意，他開始有能力聽得出來那里面的認同與贊美。

當天晚上，他終于給“又見炊煙”留言了：“我不恨你，我只是后怕，如果那天我真的跳下去了，是多么不值得，我爸我媽養(yǎng)我這么大，還沒等著我讓他們坐奔馳，后面還拖著寶馬呢，我憑什么就為了一個耳光而去死？”

雖然言辭間還有埋怨，但收到這樣的留言，林朗和謝雙還是長長地出了一口氣，兒子真的學會面對了。

“今天月考成績出來了，我在全班排第9名，我沒把這個成績告訴爸媽，不希望他們難過，畢竟他們已經(jīng)習慣我是前三了。不告訴他們不是欺騙，而是對自己有信心，我會回前三的，就在下個月。之所以跟你說，是覺得說了，就沒有退路了，就得兌現(xiàn)了?！薄@是小峰的留言。

“又見炊煙”回道：“別給自己太大的壓力，成績并不是優(yōu)秀的惟一衡量標準?！?/p>

小峰回道：“我沒有壓力了，相對于那生不如死的日子，未來的一切我都可以輕松面對。”

謝雙和林朗慢慢地開始依賴這種與兒子的對話，他們突然覺得兒子的內(nèi)心如此豐富、如此成熟，他的留言對他們來說就像一個陌生人一樣，可是那卻是他內(nèi)心最真實的想法。他們開始感謝這種方式，讓他們可以走進孩子的內(nèi)心深處。

小峰沒有食言，高二期末考試，他考取了全班的第一名，全年級的第三名。學校里大小會上的表揚中，又開始出現(xiàn)林小峰的名字，校廣播電臺的工作又由小峰來全權負責。

2008年高考，小峰以637分的成績考上了南開大學。錄取通知書拿到手里的那一天，小峰在網(wǎng)上留言：“親愛的爸爸媽媽，一個月前，通過查IP地址，知道一直以來，其實都是你們在用單位的電腦給我留言，當時我哭了，為你們的用心良苦。這一年多的時間，像過了一生，所幸的是，我長大了，明白了許多道理，用超速成長來形容并不過分。所以我不后悔曾經(jīng)的‘發(fā)生，但越是這樣，我越為給你們帶來的痛苦和煎熬而慚愧。無以為報，我只有更加優(yōu)秀，不再走人生彎路，來回饋你們的大恩。隨留言一并發(fā)出我的錄取通知書復印件，同喜同賀?！?/p>

看到兒子的留言，林朗和謝雙四目相對，淚眼婆娑……

責編/王 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