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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京飲食30年跳記

        2009-04-27 10:25:04
        北京紀事 2009年4期
        關(guān)鍵詞:老莫肯德基老爺子

        咪 拉

        70年代末,服務(wù)員是“上帝”

        今年85歲的王永斌老先生是位民俗專家,說起上世紀70年代末關(guān)于吃飯的記憶,王老先生一肚子牢騷,“那會兒主食都要憑糧票購買,飯店國營,最大的特點就是談不上服務(wù)二字?!蓖趵舷壬宄赜浀?,要是想上班之前去飯店吃個早點,那得天朦朦亮就起床,干嗎?飯店門口排隊去!那會兒的早點大概就那幾樣——豆?jié){、油條、火燒、炒肝。排著隊先交上糧票,服務(wù)員給一個牌子,牌子上寫早點一份,就是一碗豆?jié){或者一根油條,拿著牌子再去領(lǐng)餐處排隊??傊疀]有“服務(wù)到桌”一說。吃頓早點可費老勁兒了,趕不好每個隊伍都有四五十人排著。最可恨的是沒有地兒吃,領(lǐng)完了飯還得到人家屁股后面排著去,搶座兒啊!于是乎,為一個座位發(fā)生爭執(zhí)的事情時有發(fā)生。您要想省了這道程序,怎么辦?門口蹲著去啊!一手端著豆?jié){,把盛油餅火燒的盤子往地上一放,邊吃邊拿。

        進入80年代,個體商戶、集體副食店相繼出現(xiàn),定量購買的銷售方式逐漸退出舞臺。但油、糖依然憑證購買,直到1993年后,糧票、糧證才徹底退出居民生活的舞臺。

        說起去副食店買東西,王老先生更是氣不打一處來,“那會兒服務(wù)員是上帝,你去買東西得看人家的臉子!”有一次,王老先生去打醬油,兩位服務(wù)員在柜臺后面聊得熱火朝天,王老先生舉著糧本兒招呼了半天;“哎,同志,麻煩您……”服務(wù)員很不耐煩地扔過來一句:“等會兒,沒看正忙著嗎?”王老先生脾氣好,就在那兒老老實實地等著。不一會兒又進來一位小伙子,一看就不是善茬兒,吆喝了服務(wù)員一句。服務(wù)員又是那句:“沒看我們正忙著嗎?”小伙子眼一瞪:“忙什么呀?就忙著聊天?”服務(wù)員說:“你知道我們聊什么呀?我們談的是公事!等不及到別地兒買去啊!”嘿,這回小伙子沒脾氣了,可不是嗎?糧本糧證都是定點的,拿到別地兒人家不賣給你啊!

        王老先生的不滿直到上世紀80年代得到了解決——最先獲得開放先機的餐飲業(yè)迅速崛起,隨著第一家民營飯館“悅賓”的開業(yè),糧票成了歷史遺物,隨之而來的是國營飯店里缺乏的“服務(wù)”二字。“再去飯店吃飯,我們體會到了顧客是上帝的感覺?!睅啄觊g,北京的街道上冒出了好多形形色色的餐館,連洋式快餐也來攻城略地。咱北京人的口福來了。

        80年代“老莫”褪去特權(quán)的外衣開始平民化

        北京展覽館建成于1954年,是50年代北京的十大建筑之一,附屬的莫斯科餐廳是1954年開業(yè)的特級俄式西餐廳。建筑風格華貴高雅、氣勢恢宏,充滿了濃郁的俄羅斯情調(diào)。這是當時北京第一家對外開放的西餐廳,大部分客人都是留學知識分子,文藝界名流一度也是???。

        最早的莫斯科餐廳憑券供應(yīng),能夠獲得餐券的人都非等閑之輩。而莫斯科餐廳里服務(wù)員的待遇,也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出其高貴屬性——那年月,男服務(wù)員居然發(fā)皮鞋、料子褲子、發(fā)蠟和鞋油,女服務(wù)員則額外發(fā)香水。

        “文革”時,莫斯科餐廳更名為北京展覽館餐廳,一些干部子弟常常光臨,正是他們發(fā)明了“老莫”這個稱呼。在許多關(guān)于“文革”的作品里,“老莫”成為重要的道具和場景。

        網(wǎng)友“曾經(jīng)住在海淀村”的全家與“老莫”有著不小的淵源——

        1978年,我家老爺子平反,一家人去“老莫”吃飯。當時我才5歲,清楚地記得老爺子又哭又笑,感慨萬千。1985年“嚴打”,我家老爺子把我們哥兒仨帶到“老莫”,狠狠地吃了頓肉餅和奶油雜拌,然后悲壯地問我二哥:“你到底有沒有犯過事兒?”1984年,我哥去南方打仗前,請我們這些弟弟妹妹,還有他的朋友在“老莫”吃飯。那天,我們?nèi)伎蘖?,不知道我哥和他的幾個朋友能不能活著回來。1988年,二哥南下深圳,血本無歸,回北京后請我和大哥去“老莫”喝啤酒,家都沒回,二下深圳。從此我再也沒去過“老莫”。

        我印象中的“老莫”是一個特神圣的地方,我一直以為在那里出入的人都是當時叱咤風云的人物,對那些高談闊論英武雄壯的人非常崇拜。后來物質(zhì)生活豐富了,那里大概也沒有了以往的輝煌,多的是懷舊的人。

        1985年爆肚馮為首的老字號開始私營

        從1957年被公私合營,爆肚馮一度走出了人們的視線,直到1985年,爆肚馮的第三代傳人馮廣聚攜子馮秋生、馮伏生、馮云亭在北京前門外廊坊二條24號恢復了爆肚馮老字號的經(jīng)營。

        崔老爺子是個老北京,平時就好口兒北京小吃,自從爆肚馮在前門重新開張,幾十年來就沒間斷過光顧。他還記得80年代中期,外地人風風火火地奔北京旅游,一到前門都要來爆肚馮吃兩口,可外地人不知道爆肚是怎么回事兒,更不知道這爆肚是怎么個吃法,所以鬧了很多笑話。店里的老北京人總是一邊吃著爆肚,一邊侃著大山,還不忘欣賞鄰桌外地人的吃法。這也是當時的一樂兒。后來吃爆肚也沒那么講究了,“不管添了多少花樣,我還是點我的老三樣兒肚仁、散丹和百葉,以前講究吃爆肚必須喝小二,現(xiàn)在誰還管那些個?都說北京小吃走樣了,依我看,走樣的不僅僅是店家,內(nèi)行的吃客也罕見了?!?/p>

        郎先生雖是“80后”,骨子里卻是老派的北京人,他對北京小吃有著近乎迷戀的執(zhí)著?!拔倚r候,家離護國寺不遠。記得我爺爺頸椎不好,做完手術(shù)后腿腳一直不利落,但我記憶最深的就是他騎著三輪車帶我去護國寺吃小吃。后來爺爺?shù)昧税┌Y,能動的那會兒心心念念的還是老北京的豆汁兒?!背宋兜溃上壬洃浬羁痰倪€有那時候吃飯的氛圍,“在我記憶里,我們下館子經(jīng)常是拼桌,因為那時候飯館面積都不是很大,大家在一張桌子上吃飯難免有個交流,經(jīng)常就山南海北地聊上了,人情味兒特濃。但現(xiàn)在去飯館吃飯,服務(wù)員要是讓拼桌兒,心里還覺得別扭呢。社會的進步帶來了春風,但也帶走了不少值得回憶的溫暖?!?/p>

        1987年肯德基前門店火爆開業(yè)

        1987年11月12日,位于北京前門的第一家肯德基餐廳開業(yè),不久后,這里就成為北京旅游的一大景點。很多來北京的游客,必定要去肯德基吃一次,然后與門口的肯德基上校合影留念,這吃洋快餐的經(jīng)歷便成為其回家鄉(xiāng)之后重要的炫耀資本。

        據(jù)當時家住大柵欄附近的李老爺子回憶,肯德基開業(yè)那天可謂盛況空前,“天還飄著雪呢,門口排隊的人已經(jīng)快擠爆了。工作人員不得不打電話求助公安民警來維持秩序。最后民警出了主意,每次只放幾個人進去。當時隊伍在外面繞了一圈兒,排一個小時才能買到一塊原味雞,可是人們都興致盎然?!?/p>

        肯德基前門店開業(yè)之后的很長一段時間內(nèi),一直都處于這種排長龍的狀態(tài)。

        據(jù)悉,這個1400平方米的三層樓房,可容納500個座位,是當時全世界最大的肯德基快餐店。

        當時肯德基用一天1000元的價格租下這家餐廳,并一下子支付了10年的房租。從相關(guān)報道可以看出,當天的開幕式上,整個三層樓都被喜慶的紅條幅蓋著,女孩子們穿著鮮艷的民族服裝,在用中、英、日三國文字寫著“美國肯德基家鄉(xiāng)雞開業(yè)”的大紅條幅前表演著中國傳統(tǒng)歌舞。

        人們對肯德基的追風,很大程度源于新鮮感,而未必真的被這種外來食品所吸引。前門店剛開業(yè)時,餐廳售賣的品種非常簡單,只有原味雞、雞汁土豆泥、菜絲沙拉、面包、可樂、七喜、美年達、啤酒等8個品種,兩年以后,才有4.5元的漢堡面世。一塊原味雞售價2.5元,當時普通干部的月工資也就100元左右,對于北京家庭來說可以算得上高消費,不少家庭要攢上一個月的收入來嘗一嘗肯德基。

        崔老爺子還記得他第一次來吃肯德基,是由女兒帶領(lǐng)來的,“她知道我愛吃,就想讓我嘗嘗洋快餐,那會兒肯德基流行得不得了?!迸帕税胩礻?,好不容易買上了,老爺子咬了一口就夠了,“甜不拉唧的,吃到嘴里也沒什么回味兒,沒勁透了,還老么貴的。”從此,崔老爺子再也沒來過肯德基,并認定“那都是年輕人吃的,不對咱老北京的胃口?!?/p>

        而最有趣的是,前門肯德基的三樓每個禮拜天都給人家舉辦婚禮。在肯德基這樣的洋快餐店舉辦婚禮,大概全世界都沒聽說過的。不過那個時候能在肯德基舉辦婚禮,可是一件比較有面子的事情。

        前門店開業(yè)后的兩年中,北京陸續(xù)開了3家,而其中一家最終關(guān)閉。新鮮感過后的很長一段時間內(nèi),關(guān)于“肯德基應(yīng)不應(yīng)該在北京開店”的爭論一直都存在。

        90年代簋街崛起

        北京作為大都市的寬容和大氣集中到了一條街上,成了午夜北京一道獨特的風景,那就是著名的簋街。

        簋街是北京老百姓對東城區(qū)東直門內(nèi)餐飲一條街的稱呼,在這條全長1442米的東內(nèi)大街上,沿街共有各種商業(yè)店鋪150多家,其中餐飲服務(wù)業(yè)100多家,占東內(nèi)大街全部店鋪的60%以上,恐怕是北京地界上飯館密度最大的街了。

        據(jù)說,早年北京那些以販賣雜貨菜果為主的集市,后半夜開市,黎明即散,攤主以煤油燈取亮,遠處看上去燈影憧憧,故名“鬼市”。還有一種說法是上世紀90年代初,來此消夜的出租車司機眾多,大部分門臉都一直開到凌晨三四點左右乃至通宵,因此這里又被人稱作“鬼街”。

        1997年前后,這條美食街名聲大噪、生意興隆。一想到這條街,人們腦海里就會出現(xiàn)夜空下,一條燈火通明、人聲鼎沸的繁華街道,“就跟鬧鬼似的”。于是,“鬼街”的名號就這樣被叫開了。由于“簋”意為一種兩耳圓口的食物容器,音同“鬼”,便成了更為優(yōu)雅的正名。麻辣燙、羊蝎子、麻辣小龍蝦、水煮魚、香辣蟹、烤魚……所有在京城領(lǐng)過風騷的美食,都在這里掀起過浪潮。

        簋街實在是太火爆了,被采訪的每個人幾乎都能說出去簋街哪家店生意最好、東西最好吃,然而,因為太過頻繁光顧,簋街在大多數(shù)人心中似乎缺少了點更深層的意味。直到朋友的朋友介紹了一位徐先生……

        徐先生更喜歡別人稱呼他為“徐同學”,一位80后。1998年,徐同學從家鄉(xiāng)一所不太好的大學退學,一個人來到北京。正是那年,他第一次知道有個飯館集中的地方叫“鬼街”(那時他還不知道是“簋”街),而第一次來簋街吃飯,就是未來的前女朋友帶他來的。他還記得那個女生(時任他的同事)直奔一家外形破敗的小飯館,沖著服務(wù)員喊了旬:“來40只麻小!”“麻小”這個英名其妙的東東讓他一陣驚慌——他什么都能吃,除了麻辣!果不其然,“麻小”就是“一盤子火紅的帶著濃郁麻辣味道的卷曲的猥瑣的小動物”。他還清楚地記得女生吃“麻小”的樣子——戴上手套就開始大快朵頤,專心致志、津津有昧地鉗掉蝦頭,剝開蝦殼,吃得滿嘴滿臉流油。正是這女孩大大咧咧卻不怎么美觀的吃相吸引了徐同學,不久后,兩人正式確立戀愛關(guān)系。為了照顧這個四川女孩的胃口,兩人在東四十條附近租了一間小屋。

        兩個人在一起兩年多,從開始的濃情蜜意到后來的爭吵不斷,幾乎每次爭端的解決都是以徐同學帶她吃頓“麻小”的方式解決的?!捌鋵嵥厝菀状虬l(fā),從來不要求吃什么法國大餐。那段時間我對簋街這個寶地真是又愛又恨,愛的是每次找它就能讓女朋友開心,恨的是我不能吃麻辣,每次只能觀望?!?/p>

        分手后,徐同學搬了家,基本不去簋街了。當初那家“麻小”飯店已經(jīng)關(guān)閉,取而代之的是“胡大”等更為興旺的館子。徐同學眼睜睜地看著簋街從中等人氣直躥到大半夜還摩肩接踵,“麻小”的價格從1元一只漲到5元一只。2002年,他聽說簋街要辦“首屆麻辣小龍蝦節(jié)”,鼓了鼓勇氣也沒有去,因為彼時的他已經(jīng)有了新女友,而她愛美,不吃辣。

        本以為自此跟簋街絕緣,沒想到2005年,徐同學跳槽到新公司在東直門附近,每天晚上加班到深夜,大家就拉幫結(jié)伙地去簋街消夜。那段“麻小”之戀已經(jīng)成了陳年往事,徐同學不太愿意回憶,也許那段不成功的戀情就跟他眼中的“麻小”差不多吧——“有一段時間大家都在攻擊麻小,我覺得很有道理,一個這么齷齪的動物怎么會被如此推崇備至?據(jù)說2002年簋街最火的時候,全北京一天能吃掉30噸麻小,想想多可怕!”

        21世紀吃遍全球

        進入21世紀,京城的美食潮流更加變幻莫測,在各大菜系的正統(tǒng)位置確立之后,有一些貌似上不了臺面的小吃開始興風作浪。比如3年前開始風靡全城的烤翅,那個夏天,到處流傳著關(guān)于鐘聲15號的傳說……還有如雨后春筍般瞬間冒出的土家掉渣餅小店,耗費多少腦細胞都想不明白這張硬餅到底有何獨到之處,京城街道每隔三五步就是一個掉渣餅店,每10個人里就有8個手舉一張掉渣餅……在人們像得了一場流感般莫名的瘋狂過后,它們又以當初一夜間崛起的速度迅速消失,只有殘存的幾家倔強地挺立著,提醒世人這張餅曾經(jīng)的風光。

        除此之外,近十年來食材的豐富和百姓口袋里叮當作晌的銀子也引領(lǐng)了一些高級美食城的落戶,比如金錢豹國際美食城、亞洲廚房等高級自助餐廳。交一定的銀子就能吃到整個亞洲板塊甚至歐亞大陸的美食,這是多么愜意的事情啊!所以,不論周末還是上班日,中午還是晚上,在這些人均200元的餐廳里幾乎看不到人跡罕至的情形,這里永遠是熙熙攘攘、人聲鼎沸。

        推杯換盞之間,啃著阿拉斯加雪蟹腿、嚼著深海魚生、龍蝦,想想30年前還把野菜團子視若至寶。這個轉(zhuǎn)變,怎一個“飛躍”了得!

        編輯王文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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